第115章 第115章
115
“姓名？”
“白尧。”
“职位？”
“执行部行动司第三小队队长。”
“为什么要杀害俘虏？”
审讯室内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白尧的双手双脚都被通电镣铐锁在了审讯椅上，只要她有一丝试图反抗的迹象，对面的审讯员就会立刻按下导电按钮。
高大的女人低着头，许久没有修剪过的黑色短发微微遮住了双眼，但审讯员依然能感受到那属于捕食者的冷冽目光。
“在审讯期间，俘虏数次试图攻击我，威胁到了我的生命安全，”白尧冷冷地说，“我只是按规章办事。”
审讯员看了一眼手边那由超级人工智能控制的测谎仪。
心率，血压，皮肤湿度都保持在正常数值，测谎仪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反应。
“但录像和在场人员都表示，俘虏并未对你进行任何攻击。”审讯员被白尧盯的手心微湿，于是她挺了挺身，努力让自己显得有气势一些。
“攻不攻击，不是凭肉眼来看的。”白尧的食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几下，这动作险些让审讯员按下了那个按钮，“请问，在场的各位，有没有上过前线战场，能驾驶机甲的？”
审讯员的手牢牢覆在通电按钮上，义眼闪烁着淡淡的蓝光。
很快，审讯员代替各部门的代表给出了答复：“没有。”
在场的员工都是在地面工作的，极个别人或许在白塔科技的太空要塞出过差，但也仅此而已了。
白尧脸上没有一丝张皇。她目前虽然处于关押状态，但处境却并不凶险，甚至有极大的转机可言。
和当年的ivy不同，白尧的靠山并没有倒。一墙之隔的地方，寻春就在那里看着她。
除此之外，虽然牵头逮捕白尧的是反情报部，但各部门也都派出了自己的代表。只要有机会，这些代表一定很乐意让反情报部好好地吃个瘪。
这些都是白尧在动手的那一刹那就想好的。她知道反情报部绝不会错过这个恶心执行部的机会，但相应的，寻春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让反情报部踩在自己的脸上。
白尧对寻春来说也许不重要，但寻春的面子对她本人来说，一定很重要。
任何看似无聊的斗争的背后都是权力斗争，在白塔科技更是如此。
所以白尧需要的只是一个靠谱的理由，一个能让寻春把这件事带回执行部内部处理的借口。
“那看来我需要解释一下这个问题。”白尧抬起头，目光宛如两道钢钉，“这名俘虏针对我的意识海，发动了精神冲击。”
审讯员下意识地看向了测谎仪。
仪器的数值仿佛死了一般，没有任何变化。
审讯员有些不确定起来，直觉告诉她这个危险的女人在撒谎，但超级人工智能是不会错的，艾达或许死板，但永远正确。
“你有证据吗？”审讯员停了一下，替单向透视玻璃那边的人们问道。
白尧的脊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当然没有证据，沙利叶只是一个普通的单兵，不可能发动指挥才有的精神冲击，但这件事的重点压根不是沙利叶。
白尧转头，望向漆黑一片的防爆玻璃，她知道那个人也在，而且能看见自己。
她把赌注押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这是一次试探，如果成功的话，白尧就可以确认一些一直以来困扰着她的问题。
“可以请医疗部为我做身体检查。”白尧镇静地说，“我的意识海应该有损伤。”
审讯员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不方便松开镣铐的话，在这里也可以。”白尧慢悠悠地靠在了椅背上，引得审讯员的头发都差点竖起来，“通电按钮在你手里，这样大家都可以放心。”
单向透视玻璃的那一端，医生轻轻挥了挥手，轮椅缓缓地越过了人群。
“我去为她检查。”陈翰平淡淡道，“大家应该都不想怀疑自己人，尤其是……”
陈翰平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人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白尧的强悍众人有目共睹。她是一把锋利的刀，倘若这把刀还没有派上过大用处就被折断，那确实有些太可惜了。
“我认为可行。”寻春率先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不行……”孙绍文立刻想要反对。
“可以。”装备部的代表打断了他，“这样还是比较公平的。严刑拷打虽然有用，但她犯的毕竟不是大错。”
“她履历很干净，起码比个别人干净得多，在任务里也几乎没出过岔子。”人事部的代表翻阅着白尧的资料，“这件事或许确实有什么隐情。”
新闻部代表也抬起了头，“她的实力确实不错，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就在橡树街收拾了几个人，效率比公司的某些部门可高多了。”
财务部、工程部等部门代表见风使舵，也纷纷阴阳怪气地踩起了反情报部。
作为反情报部代表的孙绍文一言不发，眸光却越发阴冷。
“那就麻烦陈医生了。”k站起身道，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旁边的孙绍文。
……
“决定好了吗？”片刻后，白尧问道。
话音未落，防爆金属门便轰然开启，身形瘦弱的医生抱着一个头盔似的金属仪器，坐着轮椅进入了审讯室。
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停了下来，陈翰平望向白尧，表情不像是医生看病人，倒像是一位学者在面对着她的研究对象。
她知道我在试探她了，白尧想，陈医生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
但白尧没有任何负罪感。陈翰平可以瞒她五年，她为什么不能试探陈翰平的想法？
于是白尧突然笑了起来。
“陈医生，”她道，“真是辛苦了。”
“戴上。”陈翰平淡淡道，没有理会白尧那轻佻的问候。
沉重的仪器被顶在了头上，白尧闭上眼睛，心跳逐渐加速。
滴——
仪器开机的声音在审讯室里显得格外刺耳，白尧突然睁开眼，看向了面前的陈翰平。
“陈医生，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白尧挑起眉毛道，“说不定我刚才在骗人呢？”
“有，”陈翰平安安静静地说，“自毁倾向是一种病，你需要接受治疗了。”
这是在拐弯抹角地骂她有病吗？
白尧扯了扯嘴角，“我没病。”
“很典型的症状。”陈翰平看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
白尧无语地闭上了嘴。
酥麻的电流感自四肢百骸穿过，意识海荡起波纹，又卷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漩涡。
无形的威压牢牢抓住了所有在场的人，陈翰平的目光闪了闪，抬头望向天花板上的摄像头。
白尧，陈翰平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白尧，白塔。
白塔都因她而生。
“好了吗？”耳旁传来女人微低的嗓音，听起来有着沙砾般粗糙的质感。
陈翰平回过神来，示意审讯员将仪器取下。
她又接着看向女人，却被那眼眸里毫不掩饰的张扬锐利烫了一下。
像是两簇火焰，在荆棘丛里熊熊燃烧着。
“好了，”陈翰平低头看了看光脑，“结果是……”
轰——
防爆金属门忽然被开启，陈翰平的话音戛然而止。
“暂停审讯。”k抬手道，“有紧急任务。”
审讯员犹豫着不敢动，白尧则眨了一下眼睛，询问似的望向了k。
“把镣铐解开。”k没有看她，而是蹙眉望向审讯员，“快一点，我们的时间不多。”
手铐和脚镣被悉数解开，白尧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腕，扶着审讯椅站了起来。
“找到了？”白尧心下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找到了。”k点了一下头。
白尧吐出一口气。既然要她们两个开始行动，那就说明秦玉一定还活着。
但此时距离秦玉被绑架已经超过了四十八小时，白尧莫名嗅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有点不可思议了，白尧想，被绑架两天都没有要到钱，再傻的绑匪也应该知道秦东冶是在拖延时间寻找他们，可是绑匪居然没有撕票。
走出审讯室时，代表们已经离开，只有孙绍文还坐在那里，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孙顾问，挺巧啊。”白尧自然地打起了招呼，“夜风深重，下班记得保暖。毕竟有那么严重的旧伤，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孙绍文一动也不动，似乎压根没听出来白尧话语里的阴阳。
然而当白尧准备转身离去的刹那，一道寒流突然穿透了她的身体。
白尧警觉地回头，撞见了孙绍文那毒蛇般阴鸷的双眼。
两人沉默对视，不知过了多久，孙绍文主动移开了视线。
片刻后，他站起身，绕过白尧和k走出了门，只留下了一个病态孱弱的背影。
“给他一次教训就够了，不要穷追不舍了。”k无奈地摇摇头，“这样下去，他会报复你的。”
“这次抓我不就是他的手笔？”白尧闻言抱起了胳膊，“可我还是好好的，估计他也就这点背后捅刀子的能耐了。”
这只是一句很平常的表示不屑的话，然而不知怎么的，k没有任何回应。
白尧有些疑惑，不由得猜测是不是自己的哪句话让k感到了冒犯。
两人就这么并肩走到了电梯前，就在白尧以为k会就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了k的声音。
“我一向不爱给人讲大道理，作为朋友，说多了你会嫌弃，作为上司，说多了也影响工作关系。”k抬起头，盯着电梯上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但我刚才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非要说原因的话，大概是不想看见你再犯一次我犯过的错误。”
白尧没吱声，她在等k接着往下说。
“平心而论，你确实很厉害，也确实有资格看不起许多人。”k望向她，“在执行部的现役专员里，你是当之无愧的王牌，这毋庸置疑。”
“总监，你突然夸我，我很心虚。”白尧干巴巴地说。
“你还会心虚？”k的语气带了些调侃，松动了这严肃的氛围。
“我不光会心虚，还会害怕，会担心，会悲伤，说不定还会背着你偷偷哭呢。”白尧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不过刚刚你说错了一点，我从来没有看不起过谁。”
她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和地球很像，一如既往地把三六九等写在脸上。
联邦有自然人和白塔人，域外有资本家和普通民众，大家好像都差不多烂，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
“或许吧，”k按下电梯按钮，“但人到底要在群体里生活。你太强，性格又太张扬，引来一些不该有的注意的话，并不是一件好事。”
“试试装成普通人吧，白尧。”k笑了一下，“只是作为朋友的建议。”
……
审讯室内，陈翰平望着光脑上白尧的数据，表情有些微妙。
“您要回办公室吗？”审讯员局促地道，“用不用我送您？”
“不用了。”陈翰平望向审讯员，笑容很温和，“你先下班吧，下面的事情我自己来就好。”
审讯员并不是刚入职的愣头青，她知道陈翰平这么说，大概是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属于公司机密，她没有权限知道。
但她并不好奇，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就像眼前的这位医生，尽管在公司的权限高的吓人，却从来没有人见她走出过公司。
对此的离谱猜测也有不少，有些人说她知道的秘密太多所以记忆会被定时清除，有些人说她在研究一种可以对抗联邦的怪物，还有些人说她没准和公司那位从未露过面的董事长有什么隐秘关系……
年轻的审讯员不相信这些，陈医生像个博学又温柔的长辈，很多公司员工不开心时都会去医疗部聊天，出来时基本人人充满斗志，兜里往往还会有一把好吃的柚子糖。
和审讯员道别后，陈翰平看向了仪器上那固定的数值。
“十年……”她轻轻道，“居然还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