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35
许若果。
白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肯定，但在她看见来者的一瞬间，她就确定这是许若果。
白尧很少注意同性的外貌，一是因为军校里大家都穿军装，看上去黑压压的一片，丑和好看区别并不大，二是因为老师一直教育他们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正道，战场上被一炮轰成渣的时候可没人会关注你这片灰好看不好看。
但是许若果实在难以让人忽略她的外表。
她美得极其富有冲击力，和身边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简直不像一个次元的生物，而且她很明显地知道自己的美丽，并且十分擅长利用它。
“赫缇·霍尔？”她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她们几个，“我认为你现在应该在训练场。”
赫缇摸了摸手腕，目光冷淡，没有应声。
“看起来你手腕恢复的不错。”许若果弯弯的睫毛垂下来，“真幸运。”
“难道我还应该谢谢你？”赫缇嘲讽道，“谢谢你假装操作机甲失误，然后弄断了我的手？再谢谢你联合其他队员把我排挤出去？”
都是玩战术的，谁不知道谁那点心眼啊。
其他四人再迟钝也听出了这其中的弦外之音，火气顿时冒了上来。
许若果感觉到了这一点，还没等几个人说话，她那修长的手指便点向了董润博：“一个霍尔家根本不稀罕的跟屁虫世家————据我所知，柏沙·霍尔可是直接拒绝了董文礼担任她的军医呢。”
董润博面色通红，怒视着她：“你……”
许若果根本不搭理她，施施然地又指向金弦：“一个偏远星系的土财主————学什么都高不成低不就，还得靠妈妈打通关节。”
金弦是个情绪波动不大，也不善言辞的人，听到这里也只是面无表情。
紧接着她似笑非笑地指向白尧和理夏：“两个……”
“两个没爹没妈的白塔崽子，”白尧忽然痛心疾首地接话，“怎么配和许少将的女儿说话呢！”
理夏没明白过来，但是长期作战中培养的默契让她不假思索地就跟着附和：“就是！人家多高贵啊，独一份呢。”
“不仅高贵，人家还非常善良，”赫缇立马明白了过来，换上了一副真挚的腔调，“对我们几个土包子这么关心。”
“好感动，”白尧不容许若果躲避，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晃了几下，“原来是我们误解了许学姐，太谢谢许学姐了！”
单兵的力气本身就大，白尧更是一身怪力，许若果被她握的脸色铁青，想抽开手又抽不出来，只感觉手上的骨肉都要被白尧揉成一团。
她语气忍不住难听了起来：“起开，不要碰我！”
“许学姐平易近人，一定是在谦虚。”金弦也开窍了，一脸感动，“白尧，你可千万不要把学姐的谦虚当真。毕竟这样善良的人，怎么会嫌弃我们呢？”
“当然不会，我最懂学姐了。”白尧面带微笑，再次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理夏带着春风般的笑容，伸手给许若果按起了肩膀：“学姐一路舟车劳顿过来一定很累，就让学妹替学姐按摩按摩吧。”
许若果的肩膀在理夏的分筋错骨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指挥本就身娇体弱，哪里禁得住两个单兵蓄意的折腾，一时间许若果差点痛呼出声，却又碍于面子咬牙忍了下来。
白尧看着差不多了，便冲理夏挤了挤眼睛，两人松手。
许若果那一双白皙柔嫩的手已经肿的像两个馒头，清晰地印着两个深紫色的手印。
五人谁都看见了，但谁都当没看见，反而十分热情地开口：“学姐，这次按摩怎么样？我们可以□□的。”
“对啊对啊，学姐训练好辛苦的。”董润博一脸心疼。
许若果疼的浑身冒冷汗，她狠狠地瞪着五人，一言不发地走了。
白尧在后面继续添油加醋：“学姐慢走，我们真的很喜欢学姐呢！”
“学姐加油！希望下次还有和学姐交流的机会。”董润博冲许若果的背影挥挥手。
眼看着许若果彻底走远了，几个人才忍不住大笑起来。
赫缇由衷地夸奖着白尧：“你怎么想到这法子的，真够损的。”
“真诚是打败阴阳怪气的最好方法。”白尧晃晃手指，“我是真心地崇拜许学姐。”
……
分寝室的时候，白尧以“怕赫缇因为痛失总队指挥而想不开”为由，找到左青，将五个人调到了一个寝室。
赛场的住宿条件比不了财大气粗的第九星系军校，除总队是单人间外，其他小队都是六人间。
幸运的是，排到她们后床铺刚好空出了一个，所以现在寝室里只住了五个人。
“赛程表出来了，第一场是沙漠。”赫缇看着白尧，“白尧，这几天我会给你补指挥的课程。”
“怎么又提这茬？”白尧脑壳一疼，“有你不就行了。”
“你有这个天赋，你学会了，咱们也多一份保障。”赫缇耐心解释道，“我能感知到你的意识海又变强了一些。”
白尧吐出一口气，“行，我再试试。”
她盘腿坐在床上，合拢眼皮，聚集起精神。
慢慢地，她觉得自己脑门有些发热，眼前忽然闪烁起了星星点点的银白色光芒。白尧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感觉那光芒犹如实质，坚硬得膈手。
抓住银白光芒后，白尧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睁开眼，打算告诉赫缇自己看到了什么。
然后她被吓了一跳。
她闭上眼的时候还是下午，感觉里不过过去了十几分钟，再睁开眼时居然已经天黑了。
夜色笼罩着整个屋子，只有她旁边的一盏橘色小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赫缇盘着腿坐在地上，侧头靠着床沿，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忽而受惊似的睁开一瞬间，但很快又再次合拢。
金弦和董润博俩人在各自枕头上奏响了呼噜交响曲。这俩人打呼噜的方式截然相反，一个铿锵悲壮，一个绵柔漫长，两边交织起来，倒也相得益彰。
理夏连衣服都没脱就歪倒在了床上，听见白尧的动静，她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嗯？你好了？”
话音未落，理夏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白尧无奈的摇摇头，轻手轻脚地起身，打算去给理夏盖上被子。
赫缇被她的动作唤醒，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语气没有半分困意：“成功了？”
白尧背对着赫缇，把被子铺开给理夏盖上：“你们指挥学的东西怎么那么玄乎，跟修仙似的。”
“域外那边更玄乎。”赫缇的深绿色眼睛在小夜灯下和夜色融为了一体，“我们老师告诉我们，那边很流行搞义体，最喜欢把自己变得人不人机器不机器的。”
“联邦境内好像也有喜欢搞这些的。”白尧回忆起那个老妇人的义眼。
“只有贫民区和□□搞，军校生是严格禁止的。”赫缇摇摇头。
白尧打了个哈欠，回到自己的床铺：“不行了，我要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我出去透透气。”赫缇拍拍发麻的腿，“你先睡吧。”
白尧点点头，指挥的意识海训练让她累得像留守老人顶着大太阳打了八十八桶井水又把它们背到村头给麦子浇水，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赫缇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缓缓地开始释放出自己的精神网。
精神网相触的瞬间，白尧无意识地皱紧了眉头，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赫缇抿着唇，精神网凝缩成一点，狠狠地向白尧的意识海屏障撞去。
然后被弹开了。
赫缇眼中有一瞬间的疑惑，但她调整的很快，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迅速而妥帖地收回了精神网。
她走出寝室楼，食指悬空在光脑上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终于拨通了那个熟悉的通讯号码。
“母亲，”赫缇顿了顿，“按您的吩咐，我尝试过了。”
“什么结果？”女人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声调。
“她……能弹开我的精神网。”赫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我认为我和她的关系已经很好了，我想不通她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情。”
那边的女人沉默了很久，忽然换上了温柔的声音：“你做的很好，继续努力。”
赫缇语气一下子兴奋起来，脸上却面无表情，看起来十分割裂：“谢谢母亲的肯定，我会努力让她信任我的！”
女人似乎很满意赫缇的反应，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孩子真是的。母亲只有你一个孩子，只要你听话，以后什么都是你的。”
赫缇脸色冰冷，语气是完美的受宠若惊：“我知道，谢谢母亲抚养我，给我这样的机会！”
终于，女人挂断了通讯。
赫缇抬头，凝视着那扇窗户，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她感觉胃里翻江倒海，仿佛吞下了一百只苍蝇般恶心，她却不知是在恶心自己，还是在恶心那个等级森严的家族。
赫缇打了一个寒战，感到无法忍受的冷意。
不必再踟蹰了，她只能忠于家族，从她五岁那年精神力失控杀了那些人起，她就注定只有一个选择。
霍尔家收养了她，给她最好的教育，给了她从未奢想过的一切。
但如果他们愿意，他们也随时可以收回，包括她从五岁时就不该再存在的生命。
她是天生的坏种，她那时就是在暴怒，就是想要那些欺负她的白塔人死，那一刻她满心都是杀了他们。
然后毫无征兆地，他们真的死在了她的面前。
大人们告诉她这是精神力失控，但赫缇知道这是凶杀，而不是意外。她永远记得那个白塔孩子爆裂的眼球，那颗仿佛浸满了毒液的眼球长在了她的心上。赫缇从此再也不吃任何能用眼睛看着她的动物。
有时候赫缇会觉得这些世家像极了一只只钢铁巨兽，每一个人都要亲手将理想和感情喂进它的口中，然后自身化为它身上的齿轮，驱动着它愈加壮大，方便它吞噬更多的人。
窄窄的楼道仿佛一道伤口，月光照在其中的女孩身上，像是洒满了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