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5月第一个周末, 冯依晨私下对石文珊说,“您跟我调理调理吧?”
彼时在万达住宅,周末家庭聚会。浙一大马主任外出开会, 不在杭州, 孟宏略不愿住院,便回家休养,等见到马主任再说。
石文珊推辞:“我哪有空。你们年轻人去吧。”
冯依晨坚持, “我同学介绍的, 老中医,针灸推拿艾灸,对身体有好处。您看您现在累的, 脸色比以前差多了。”
自从儿子病倒, 四个月来,石文珊单位、医院和家庭连轴转, 卖房搬家,夜里常常哭醒,一个整觉都没睡过, 脸色好得起来才怪。
“我懒得去。”石文珊心领了, 拍拍她的手,“你带蕾蕾去吧, 我陪着宏略。”
石文珊夫妻和王蕾有个不成文的默契,必须留下一人陪孟宏略,其他都是次要的。
王蕾?冯依晨宁愿一个人。
冯依晨直接找到公公, “爸,我今天约了中医艾灸,调理身体的,医生特别好。我想带珊姨去一趟, 挺近的,两个小时就回来。”
这是好事,孟守僵一口答应了,“去吧,去吧,别着急回,晚上都是现成的。”
露露听见了,过来仰着脸“妈妈你去哪?”孟凯旋屁颠屁颠跟着。上次闯了祸,今天两个孩子不敢捉迷藏了,老老实实在书房玩桌游,小小声说话。
冯依晨哄住两个孩子,开着丈夫的车,载着石文珊到一家中档诊所。上一世,孟红林发家了,她手里零花钱多了,被人肉、网暴的抑郁,经人介绍来这里,找到一位姓孙的退休医生,调理几次就离不开了,每周都要过来。
孙医生是从三甲医院退下来的,被请到这里坐诊,祖父、父亲是有名的老中医,在杭州很有名气。医术好就罢了,最关键的是孙医生性格好,快70的人了,红光满面头发半黑,爱说爱笑爱上网,比年轻人还健谈诙谐。
喏,孙医生一看石文珊就叹气:入门休问荣枯事,且看容颜便得知。“您这是,家里遇上事了?”
石文珊点头,不由自主伤感起来。
孙医生凝神把她双手脉象,皱着眉,又看舌苔、眼白。冯依晨在旁边说了说,“前一阵眼睛都睁不开,怕急出病,您看着调理调理,开点药。”
上一世,石文珊脑袋后面长出个鸡蛋大的包,软软的,压迫神经和血管,去医院手术,失败了,当场人就没了。
孙医生听“珊姨”两个字,笑着说,“外甥女心疼您,您真有福气。”
石文珊连忙解释“这是我儿媳妇,像女儿一样。”冯依晨也说“是我妈,叫惯了。”
孙医生呵呵大笑,让石文珊换衣服,到后面躺好,针灸、艾灸、按摩头颈穴位,石文珊开始还和医生聊天,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等醒过来,迎面雪白布帘,周遭暖烘烘的,身体仿佛卸下一座山,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石文珊茫然四顾,以为做了一场梦。
出来一瞧,孙医生已经看完所有挂号的病人,正带着老花镜,伏案看一本厚厚的医书。见到她,医生招招手说:“你快甲子年纪,再这样下去,病人没治好,你自己先保不住,给家里人添多大负担?该宽心宽心,该发泄发泄,心里难过说不出来,就找个没人的地方骂。”
骂?石文珊愣住了,远处等待区的冯依晨忍住笑:上一世,孙医生就是这么说的,让她找个无人的地方破口大骂,公园、墙角都可,把心中不快统统发泄出来。她开始骂不出,后来等丈夫女儿不在家,开车找个垃圾站,扯着嗓子大骂,心里真的舒服多了。
孙医生严肃起来,“肝郁气滞,血瘀心阻,周身血气运行不畅,时间长了,会出大事的。”
从诊所出来的时候,石文珊感激地挽着冯依晨胳膊,“多少钱?不便宜吧?我转给你。”
冯依晨连连摇手,“小事,我是熟人介绍的,有vip卡,200块。这里第一次号难挂,以后加号就好了,您就当和我做个伴。医生说,您每周都得过来。”
其实,孙医生的号要800块,对现在的冯依晨来说很贵了。
能管用吗?冯依晨不知道。总比不看医生强,尽人事听天命吧。
新的一周开始了。
尽管老徐承诺,不会很快离职,第二天也正常到岗,陶中杰不可能拖下去,开始利用人脉寻找合适的主程。
陶中杰是本地人,家里经商,世交同学发小朋友一大堆,见了几个人选,定下来一个初中同学的表哥:金文迪,电子科技大学计算机专业,28岁,在网易某游戏组做的不如意,和陶中杰深谈两次,正式递交辞呈。
这是个健谈热情的家伙,大学在四川度过,学一口不地道的四川话,入伙饭点了水煮鱼和辣子鸡,把冯依晨辣到了。
很快,金文迪一边交接旧工作,一边接老徐手里的活儿,忙忙碌碌地,陶中杰陪着加班到深夜。老徐走了,少得可怜的程序员跟着走了两个,公司继续招人。
事情比相像的顺利,陶中杰恢复了平时的沉着冷静,动辄开个玩笑,或者请大家聚餐。冯依晨有些奇怪:老徐辞职那天,陶中杰一副“公司要倒了”的架势。
正好陶中杰约她午餐,主动交代:“我~从我家里,又拿了点钱。”
陶中杰父母经商,眼光很高,后来家境败落,公司经营不下去,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陶中杰从日本回国,15年创业从家里拿了七位数,和父母说好自负盈亏。
这两年陆陆续续地把手里的钱花光了,公司也弹尽粮绝,他没脸再找家里,本来万念俱灰,想“不干了”,一了百了,收到冯依晨的30万,又有点不甘心:有人陪着,就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于是他回家去,把事情原原本本和父亲讲了。父亲便说,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坚持一下,看一看,不要放弃,总不能比员工胆子小。之后给了他一些养老钱。
“等等吧。”陶中杰指一指深圳的方向,“等一等腾讯的消息。”
冯依晨便说,“我有预感,老板,一定是好消息。”
陶中杰笑了笑,看着她吃东西,半天才说,“下午我和老徐去工商局,你也来吧。”
股份?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老板?”
“公司的话,15年我从家里拿了300万。”陶中杰压低声音,“这次又添了一点。”
冯依晨第一反应是“败家”:有这么多钱,足够一支创业团队拿出成型的作品了。
陶中杰不紧不慢地说,“依晨,这次你添了30万,可是,不能按比例给你:你今年才加入,游戏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搭架子和锦上添花不能比,她是明白的,沉住气没吭声。
陶中杰又说,“我想,商量一下,给你6股份,待遇薪酬按你进来时谈好的,等游戏上市,挣到钱,你和腾讯网易拉平,可以吗?”
万岁~~冯依晨第一个念头是感谢上天,把自己送回2016年,不仅挽回遗憾,还能发财致富:6纸飞机公司的股份,上市稀释后也有2,足够她富富裕裕一辈子。
“就这么说定了。”她身体前倾,握住陶中杰的手。她太高兴了,想庆祝一下,看看桌面:这是家小店,没有茶杯,也没点酒,便端起盛着疙瘩汤的碗,“老板,我有预感,我们会成功的。”
陶中杰看看她,看看她手里的碗,笑了一会才端起自己的碗,“希望,能实现你的梦。”
话是这么说,在工商局变更公司章程的表格和认缴股份、增加股东的申请签下自己的名字,冯依晨才有了真实感,笔都拿不稳了。
和她相反的是老徐,到场签字的时候满脸轻松。据说,他已经通过同学内推,进入一家中型游戏公司的手游部门,年薪45万,比起纸飞机提升10余倍。
工商变更流程要一个月,她数着日子,准备拿到书面单据再告诉丈夫,好好庆祝一下,看日历的时候发现“2017年5月25日”,愣一下:时间过得真快。
一天两天,一周两周,时间慢慢过去,腾讯一点消息都没有,旧的程序员离职,新人填补进来,小小的纸飞机公司像钟摆一样机械运转。
5月25日是个周四,冯依晨像平时一样去公司,忙忙碌碌地画画,接到丈夫电话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傍晚接到女儿,去吃必胜客,女儿听说“爸爸加班”有些失望,嘟囔着“爸爸好辛苦”。
凌晨2点孟红林才到家,不像以前一样轻手轻脚进洗手间,或者去厨房煮面条,见到等在客厅的她顾不上诧异,满脸纠结迷惑,还带着担忧,很难形容。
她明知故问:“怎么啦?”
孟红林看着她,犹豫两次才开口,“跟你说个事,你,你别~”
冯依晨往沙发床里面靠一靠,把更多的位置和留给丈夫。
孟红林有点语无伦次,仿佛一个结巴:“爸说,医院说,宏略他,宏略不是,不是我们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