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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招亲之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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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令何至幽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然而她却摇头道:“施恩不求偿者才是好人,我可不会这么傻。”

    玄鉴闻言,心中反倒安定几分, 遂顺着她的话问道:“何姑娘想要何种报偿?”

    “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何至幽缓缓道, “这对你而言,既不危险也不难办,但对我来说实为多年夙愿,至关重要。”

    玄鉴听她说得恳切, 心中不免紧张,以何至幽的身份,所求必非易事, 岂会有自已做来简单的事?

    “你不妨直说,只要我有一试之力, 必定尽心而为。”

    何至幽又笑:“看来你虽然耿介, 却不至愚蠢,还知晓要问过之后再考虑, 没有一口答应。”

    玄鉴知她是在奚落自已的“谨慎”, 但轻许承诺有违她行事准则,眼下也只能承认:“是, 我有自已的顾虑,但报答之心也决计不假。”

    “我要你在参与下月的比武招亲, 并且取胜。”

    “?!”

    玄鉴愣怔片刻, 后退一步。

    面前少女坦然道出自已的诉求, 她却如闻惊雷,这反应甚是失礼。然而她不能不惊,此事关乎何至幽终身大事,更关系到各派利益, 她私下找到自已,岂不是有失比试公允?

    不、不对,是否公允不是她现在该关心的事,何至幽要她取胜的意思是……

    “我不愿嫁人。”

    何至幽的声音依旧轻柔和缓,但她坚执的目光却为之镀上一层冷霜。

    玄鉴若有所动,双手捏紧了袖口:“这是唯一的办法么?”

    “不是。”何至幽笑道,“比如,若我死了,当然也就不用嫁人了。”

    玄鉴仍不明白。

    她自幼为李拂岚收留在明离观,早已断绝世俗之念,对红尘中婚姻亲缘的了解亦是空泛而模糊的,她难以评判“嫁人”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但何至幽若是不愿,当日为什么不以何成则之死推脱此事,反倒要让招亲如期举行?

    玄鉴皱起眉头:“我还是不——”

    然后,何至幽忽地摘下了假面。她面上一怔,却没有移开目光,因为弗敢直视才是更大的冒犯。

    那张脸上一半是如雪肌肤,另一半是深红烧伤,纯真的莹白与凄惨的艳丽共生并存,令何至幽身上多出一股近鬼非人的气质。

    这副面容与她当日所见相似而不同,二者究竟孰真孰假?

    不忍之心与怀疑念头反复推挤、僵持不下,玄鉴两眉锁得更紧。

    何至幽没让她的困惑持续太久——她引玄鉴的手贴覆上自已的左颊,凉而绵软的非属皮肤组织的触感令她下意识想要收手,对方却加重力道,迫她按抚这片疤痕。

    玄鉴终于意识到什么,猛地缩回了手。

    “你的伤是假的?”

    何至幽抬眼睨她:“我猜你方才一定在想,既然不想嫁,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只要我坚持,谁又能逼迫我?”

    “……”

    “不,玄鉴。”她拿起膝上的沉重金面,“我不会做离经叛道的敛意二小姐,也不会做违抗母亲心意的女儿,我不希望他们将这视作任性自私的胡闹。我要一切如常进行,唯让结果稍有偏移。在我与左书笈年幼时,两家便有口头婚约,后因我毁容,左家始终回避此事,父亲亦不再提这句‘戏言’。直至现在……竹风虽有意让两派联姻,左书笈心中却未必愿意。”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因为我需要朋友。”何至幽向她投以专注而真诚的目光,“十余年来,我从没有朋友。这些话,我亦只对你一人说过。”

    玄鉴心绪纷乱,她知道了何至幽的秘密,这或许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也是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结果,那场大火发生时她应当还不及十岁,又是怀着何种心情做出这样的伪装?若真被她视作朋友,自已否有替她分担之责?她说“不想嫁人”,那么她想做什么?

    玄鉴长叹一口气,又问:“招亲结束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原来你真的不明白。”何至幽有些惊讶,又有些羡慕,“当然是成为庄主,接过二叔的权柄啊。”

    “可你本就是敛意的主人——”

    “世上没有‘本就如此’的事。”她打断道,“若非父亲逝世,岂轮得到二叔当盟主,若非兄长与二叔皆死,这位置谁会让我来坐?”

    玄鉴一滞,竟无法反驳。

    何至幽敛去戾色,垂着眼缓声道:“那场意外虽令我此生不能行走,却让我明白何家二小姐与敛意少主的高下、亲疏、好歹之别。我不想做被‘牺牲’的那一个。”

    “你……”

    玄鉴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何事,但何至幽话中委屈感伤并非作伪,如果只是赢过一场比武,又不损及旁人,助她一次未尝不可。

    “你打算让我什么身份参与招亲?”

    “自然是绝情宗弟子的身份。”

    玄鉴忖了忖:“那么,此事需要得宗主首肯。”

    何至幽并不意外:“理当如此。只是,若她不同意呢?”

    “我会尽力争取。”

    何至幽轻轻“嗯”了一声,换做旁人说一句“尽力”,其中定有敷衍推诿之意,但玄鉴这么说,她是全然相信这二字的分量的。

    她目送这位年轻的朋友走到门口,又见对方踯躅着扶门回望——

    “你何以笃定我能赢?他们皆是各派俊杰英才,我并无十足把握。”

    “因为你是萧放刀的徒弟。”

    何至幽答得从容。

    玄鉴闻言,不像先前那样谦逊羞惭,面上竟浮出淡淡的欣悦自豪之色。她对何至幽拱手一礼,阖门离去。

    ……

    风符向三人着重描绘了昨夜玄鉴被困空舍、郁郁寡欢的凄惨情状,谁料说到一半,正主便全须全尾、神采昂然地回来了——然后就沉稳冷静地向萧放刀提出了那个惊世骇俗的请求。

    众人一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最受震撼的要数许垂露,她想不到短短数日未见,玄鉴竟然学会了早恋,且对象还是敌方态度不明的二小姐,这委实太可怕了。

    然而,身为长辈,她不能对青春期少女的初次心动表现出过多惊讶,遂按捺心中痛惜,严肃道:“你真的要娶她么?”

    许垂露此问一出,其余几人顿时向她投来惊恐目光,比闻玄鉴所言时更甚几分。

    玄鉴亦惶然道:“许姐姐,你在……在说什么?她是要我帮忙取胜,以年纪之故暂缓亲事,将来再寻机废止婚约,毕竟我不可能真的行嫁娶之举。”

    “……啊,哦。”许垂露脸色渐僵,“是这样啊。”

    救命,只有她一个人会错意了么?大家都这么迅速地理解了何至幽的计划吗?自已的想法有那么天方夜谭吗?

    萧放刀复杂地看她一眼,对玄鉴道:“先让苍梧看看你是否中毒。”

    玄鉴微怔,显然是没想过这种可能。

    苍梧查验一遍,摇头道:“没有用毒痕迹。”

    萧放刀凝眉不语。

    何至幽的目的居然在此。

    借绝情宗之名抵抗武林盟其它势力与叶窈管束,这固然可以将矛头指向绝情宗,但对敛意而言风险不可谓不大,这位二小姐竟不惜借敌反友,只为将权力收揽已手。

    她选择玄鉴实在高明。玄鉴身份鲜有人知,即便扮作男子出现亦不会有人质疑,且她武功从未示人,在这种点到即止的比武中有莫大优势,更重要的是她的性情,玄鉴仁敏赤诚,所应之事必全力为之,这才让何至幽可以放心地把赌注放在她身上。

    她是何时注意到玄鉴的?彼时亲至赤松,是否就是为了挑选、考校这枚棋子?

    此外,她敢不加丝毫牵制就将玄鉴放回,是不惧怕萧放刀的“诋毁”,因为她的确不曾做任何妨害绝情宗的事。

    萧放刀几乎没有理由拒绝这个请求。这是何至幽为他们找的化解干戈的唯一出路。

    “玄鉴,你欲为之事,我不会阻拦。”她淡淡道,“何况,这并非坏事,而是一次珍贵的历练。你不好与人交手,但擂台比武不以杀伤为目的,反令你少些顾忌,可专心体悟各家武学之异。”

    玄鉴喜道:“多谢宗主。”

    “不过,何至幽不能什么都不做。”萧放刀漫声道,“你要从她手中得到此次比武名册,姓名出身,越详尽越好。”

    玄鉴点头:“是。”

    许垂露忽而在旁补充:“还有住址,这个尤为重要。”

    玄鉴虽然不解,却仍旧道:“好。”

    ……

    玄鉴要去答复何至幽,苍梧以萧放刀需要多加休息为由把药匣和风符一并带走了,屋中便又只剩两人。

    许垂露的心思仍在那两位少女身上,她虽未反对萧放刀的决议,心中却也算不上赞同。

    “宗主为什么不将何至幽的危险之处告诉玄鉴,这样……她不会吃亏么?”

    萧放刀瞥她一眼:“若有一人无凭无据忽然告诉你,我是乃大奸大恶之徒,你会相信么?”

    “当然不信。”许垂露不以为然,“但她们才认识多久,怎能与你我相提并论?”

    萧放刀又道:“那么,若有人说我打算娶你,你也是不信的了?”

    许垂露呼吸一窒。

    这是在干什么?!

    萧放刀究竟是在讽刺她先前姬眼看人姬的愚蠢发问还是在……暗示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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