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偶遇熟人
许垂露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 萧放刀却没告诉她答案,只玄而又玄地道:“不必急于一时,若是有缘, 总有再见的机会。”
她在心里小声“啧”了一下, 萧放刀既然并不排斥与此人来日相见,便说明对方应无敌意,显得自己的担忧很多余。不过她也没有对自己太苛刻,毕竟是刚开始用江湖人的思维考虑问题, 有偏颇差池是正常的。
水涟捧着舆图道:“那人也是往蒲州方向去的,说不准很快就能遇到。”
许垂露打了个哈欠。
她没有任何不敬或觉得无聊的意思,只是冬阳暖融, 腹中餍足,又到了下午困乏的时候, 完全是出自生理反应的哈欠, 绝不是精神不济体力难支,更不是故意扰乱会议秩序。
可惜没人信。
“困了?昨夜未得好眠?”萧放刀诧异道。
不, 白天犯困不一定和晚上的睡眠质量有关, 但他们武人精力旺盛,大概理解不了这种突然袭来不讲道理的困意。
“没有。”
“睡吧。”
两人同时道。
“……我们还是继续讨论赶路的问题, 我暂时还不需要睡觉。”
水涟收起图纸,望向窗外:“约莫还要两个时辰才能入城, 许姑娘可以小憩片刻。”
“?”
四人共乘一辆马车, 若只有她一个人躺下午睡, 岂不是显得她又弱又事多?就很没面子。
“有什么可讨论的?想睡便睡了。”萧放刀瞥她一眼。
行,讨论既定行程纯属浪费口舌,不如睡觉待机保存体力。主要是她也拿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建议,根本不必强求自己加入讨论。
她挪到了车体角落, 背对众人倚着软枕阖目休息了。
起初她并不曾睡着,因为玉花骢行步再是平稳也不及现代的机动车,更不必说地铁高铁之类,这种颠簸在不用忽忽加以平衡时是难捱的,加上马蹄、车轮、虫鸣混杂出清晰的环境音,要进入深度睡眠并不容易。
然而眼睛闭得久了意识便逐渐涣散,半个时辰后,她由模糊的半梦半醒转为酣然的沉眠,醒来时车内光线昏暗,已是暮色四合的傍晚时分。
而且她的姿势由坐变躺,身上还盖着一张薄毯,不知是哪位同伴好心为之。
许垂露乍一睁眼,顿时生出一种久违的“我是不是坐过站”了的恐慌,见三人神色如常,安安稳稳地直脊而坐,才稍松一口气。
外面人声喧杂,车轮轧地的声音也不似在野外石路上那样震耳,显然是已驶入城镇。
她按着脑袋找回清醒,问道:“这是已到蒲州了吗?”
玄鉴点头:“嗯,前面就是客栈。”
马车果然停在一家很有派头的高楼之前,四人一道下车,水涟先去客店大堂打点,其余三人则各自取了贴身包袱徐步入内。
许垂露发现除了眼熟的绝情宗弟子在卸货牵马之外,还有另一批镖师装束的人也熟稔地撸袖帮忙。
萧放刀对此没有异议,恍如未见地踏入大门。
堂倌热络地提壶相迎,见萧放刀衣着富贵又神情冷酷,便把语气放得无比恭敬谨慎。
“那位郎君已定下客房,我这便带三位姑娘过去。”
水涟自是独住一屋,但除此之外,堂倌手上只拿了两把钥匙,他引玄鉴进了客房,便把最后一把钥匙交给萧放刀,为其推开红樱木门。
许垂露等着堂倌从身上再摸出个钥匙递送己手,对方却只冲着两人和气地笑:“两位姑娘的屋子是天字六号房,有何需要随时唤我即可。”
“……?”
预算不够只能两人合住吗?
许垂露略有——也算不上失望地跟着萧放刀进了屋子,屋舍宽阔,陈设齐全,两张雕花牙床被屏风隔开,窗台前放了几盆兰草,显得格调高雅,情怀雅致。
不是很像粗犷的江湖人该住的地方。
“那些镖师都是俞中素的人。”萧放刀放下包袱,姿态懒散地坐在圈椅上,“阮寻香和他通了气,进蒲州这一路有横雨镖局护持能省不少麻烦,在旁人眼中,也算是验证了我们商人的身份。”
许垂露记得这位励志故事的主角之一,且在萧放刀的解释中品出了一点明月沟渠的味道。
他离开绝情宗虽是自愿,但武功被废是事实,就算不记恨,也不可能毫无芥蒂,而因着阮寻香一句话,他便甘愿为萧放刀一行鞍前马后,不可谓不尽心。
“嗯,还是你布置周到。”
“周到?”她给自己斟茶,“若真周到,便该让你舒坦地自住一间房。”
所以萧放刀如此安排就是为了给她找不痛快?
“你这么安排定是有理由的。”
“没什么理由。”
哦。
萧放刀把天聊死之后又另起话头:“饿了,叫几个菜上来?”
许垂露会意:“好,我去叫。”
她开门往外扫视一圈,现下正值晚饭时辰,大堂门不停宾,座无虚席,几位小二穿梭其间,忙得焦头烂额,怕是没有闲暇理会她的呼唤。许垂露稍忖,决定自力更生,下楼点菜。
她本不饿,但这饭菜香气扑鼻,纵是鼓腹饕客也要被勾出几条馋虫,她亦难免俗,而刚下楼梯,便有几个武人拥着个醉汉跌跌撞撞往这边移来。
“云兄,你莫要为此事伤神了,这非你之过啊。”
“你兄弟是无故门那群疯人所害,谁招惹上他们都不会好过——”
“这追根究底还是那强出头的女子的错,她逞一时之快,却害你们遭殃。”
……
许垂露皱起眉头,往一旁迈步相避,对面那人却忽而睁大了眼,挣开旁人搀扶,急急朝她走来。
“路、路姑娘?你没事便好,我……我一直在找你们。”
这沧桑落拓、满脸胡茬的醉汉竟是那日仪表堂堂的执扇公子——云霁。
这种时候偶遇“熟人”可不是什么好事,许垂露决定装聋。然而这几人连得太紧,她走了两步还是没能成功从他们身边绕过,只能眼睁睁看着云霁一脸焦急又不敢触碰地移步靠近,用那双不知是被烈酒还是悲伤浸出泪意的眼睛投来关切的注视。
“那日与你同行的姑娘……也、也没事吧?”
“……没事。”许垂露僵硬地答。
他松一口气,颓丧地点点头:“是了,她武艺高强,能保护好自己和身边的朋友。不像我……不像我……”
啊,鸡皮疙瘩起来了。
茶味好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