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在你身后呀
人大多都是爱凑热闹的生物，只一会儿，方才的异响便有了来源。
“好像是有小孩骑着自行车从坡上摔下去了，然后没刹好车，连人带车骨碌到水里了。”虞筱阳突然低下头不想再说下去，“我之前也掉在湖里过，很冷……”
斯闻不免对那小孩有些担忧。
“这水深吗？应该有会游泳的好心人把他救上来吧。”斯闻发现了虞筱阳的异常，以为他是在关心那个落水小孩，“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谁知虞筱阳刚一听完他的话，双腿一软便要往地上栽，手中还攥着斯闻的衣服。这可把斯闻给吓坏了，他赶紧向前从他腋下揽着他后背蹲在地上。
“怎么了？是……有心理阴影了吗？”斯闻尝试帮助他站起来，周围人太多，长椅上也没有空位，“嘿嘿，没想到这件事给你造成的影响这么大。”
虞筱阳把下巴支在斯闻肩上，蹭着他毛茸茸的围巾，却不说话。他感到斯闻摘下手套在摸自己的头，不由得又往他身前靠紧。
“没事的。”斯闻抱着他的肩膀安慰他，“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过去了，那只是小时候。现在家人都在你的身边，就算前边有条河，我也不会让你掉下去的。你可要拉好我的手啊。”
虞筱阳此时的心情可谓是棒到了极点。斯闻以为他还会像小时候那样，因为掉进了冰冷的湖中而留下后遗症。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家人去操心别的小孩，只是小小的耍了个心眼，没想斯闻居然会这么担心自己。
虞筱阳埋在对方肩上差点笑出了声，突然憋住的时候身体不由得颤了下，斯闻听到他吸鼻涕的声音，还以为他哭出来了，正要感叹。大概是因为愧疚吧，他觉得自己没什么能为虞筱阳付出的，只能像兄长对待自己的弟弟一样，给他一个怀抱安慰他罢了。
“哥……”虞筱阳伏在他耳边小声哼哼，他把手伸进了斯闻的围巾里，尽量把自己的声音装的很颤抖，“昨天一起睡，睡得很好，以后也一起睡，就会一直睡得很好。”
斯闻勉勉强强听出了他的意思，若是平常听他这么说，一定会觉得他是在故意胡说，可现在他这副模样实在“楚楚可怜”。既然“一起睡”一个被窝这种事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那便由着他罢，只要半夜不会梦游那便是最最最最最好的结果了。
哄了半天之后斯闻才把虞筱阳情绪安抚稳定，虞筱阳拉着他要去那边的游乐场玩，两人商议过后准备去玩碰碰车。
“唔，我好像只玩过一次。”斯闻看着排的老长的队，有些忐忑，“万一出糗会不会很丢人啊。”
虞筱阳扫完园外的二维码交了费。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好歹你还玩过。”他笑着耸了耸肩膀，“碰碰车不就是撞嘛。大不了一会儿我跟在你后边，我们一起去撞别人。”
“我在很小的时候玩过，大概六七岁吧，那时候太小，不能一个人单独玩，应该……跟我爸是一辆车。说不定一会儿还能想起一些从前的记忆。”看着虞筱阳心情好多了，斯闻也松了口气，“你以前没有玩过吗？还是觉得幼稚？”
“我小时候没有见过这东西呀……”虞筱阳似乎有点落寞，“也没人愿意和我一起玩。”
斯闻感到良心受到了谴责，怎么平时会好好说话的一张嘴，刚才就用错了地方！明明今天是和他一起来玩的，可三番五次的搞坏他的心情，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总说错话呢！
反倒是虞筱阳看着手足无措的他，在心底偷偷笑了笑。
“没关系，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而且，你现在不是在我身边吗？”他笑的一脸人畜无害，“一会儿我跟着你，你可要在我前边教我怎么玩啊。”
……
……
“不，我想要白色的这辆车！”
一个大约六七岁的男孩拉着他母亲的手高兴的嚷嚷，斯闻和虞筱阳已经入场了，一场大概二十辆车左右，他们正在等上一场的人下来。
“小朋友，你的身份证上显示你现在还未满十岁呢，我们这里的规定是——不满十周岁的小朋友不能单独坐一辆车哦。”
“姐姐，我已经能自己上学了。我能照顾好自己。”
小男孩有些泄气，还是带着一线希望请求工作人员。年轻的母亲一直在哄小宝宝，也不忍心看着孩子失望。
“小姐姐，我今天带着两个孩子来，有点儿不方便，你看我怀里这个还小，我得一直抱着他。大儿子一直都想来玩，这不是好不容易放假了，行个方便吧？”
“不行啊，美女。这里也有这里的规矩，我一个人是做不了主的，您看，这注意事项上，写的清清楚楚，出了安全事故，我一个人可是负不起这责任的。”
“这……”女人面露难色，怀里的孩子又开始哭了，她摸摸大儿子的脑袋，看着他噘嘴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十分歉疚。
虞筱阳偏头看了看斯闻，在他眼里能感受到一种复杂的情绪。
是了。斯闻似乎在小男孩身上看到了之前的自己，一些记忆确实被勾连出来，他可以感受到小男孩此刻的失落与不甘，对于无法实现愿望的失望和对弟弟的埋怨，这是值得心疼的，也是可以被理解的。不知何时，自己也曾有过这种心情，就算过了很久很久，这种产生过的情绪依然是那么熟悉。
“小帅哥，我也看上那辆白色的车了，要不咱们挤挤？你愿意不？”
真是令人意外的行为呢，斯闻暗想。他在大脑思考之前已经率先做出了行动，笑着跟小男孩打招呼，“考虑一下吧，不要让我等太久哦。”
小孩的妈妈警惕的大量着这个大男孩，个子高高的，气质很好，看起来不像是可疑的人，大概是看着他面善，她只是犹豫片刻，随后又注意到了他身后的男生，他看起来似乎不怎么高兴。
“要看我的证件吗？”
他准备掏出身份证，小男孩的妈妈连忙笑着表示感谢，扯了身后的儿子一把。
“快谢谢这位大哥哥，真是幸运。一定要有礼貌，记住我之前和你说的话……”
不要接受任何陌生人给予你的东西，任何。
“……是我先看上的。”小男孩抬头望着斯闻，语气凶凶的，但是脸色却是怯怯的，“那辆车。”
“没问题啊，那就麻烦你载我一程喽，驾驶员。”
斯闻握住住虞筱阳的手腕，示意该到他们进场了。他一直在努力回忆小时候的记忆，因此也把驾驶的权利交给了小男孩，在他看来，这也只是碰碰车，不会发生什么交通事故。于是他也没看到此刻的虞筱阳那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也不会想到他会因为这件事而闹脾气。
虞筱阳刚才想的有多美，现在就有多生气。
人们陆陆续续的进了场，虞筱阳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乖乖的找了斯闻那辆车旁边的车辆跟在他们身后——是一辆充满少女心的粉色玲娜贝儿。
斯闻也悄悄地转头去看了看虞筱阳，发现他还是高高兴兴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身边多了个人而不悦，便放下心来。虽说小男孩身材不大，而且还尽力缩小身体让斯闻能活动的舒服点，但斯闻仍觉得挤。他让小男孩插上安全带，自己抓住车沿好了。
反正只是碰碰车，也不会飙起来。
可事实并不是如此，猛烈的撞击从四面八方袭来，小男孩绕着场地风驰电掣，斯闻感觉心脏都要甩出车门了，他捂着胸口拍了拍司机的肩膀。
“师傅，慢点吧？”
小男孩回过头看了看他。
“可是慢下来就只能被别人撞啦，那样就不好玩……”
砰咚！
斯闻可纳闷了:明明都开的这么猛了，还能被撞到啊？他一脸痛苦的去看罪魁祸首，却发现虞筱阳阴沉着脸瞪着他们，完全不符合玲娜贝儿可爱的气质，小男孩也怔了怔，他知道两人是朋友，便停下来，以为他们要说什么话。
“哈哈哈哈哈……”斯闻指着粉色车头大笑，“真可爱啊你！你也被她的可爱所折服了吗？”
“是啊。你才发现吗？”虞筱阳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又铆足劲撞了过去，“我可是一直跟在你身后的啊。”
“哎哎！”斯闻好不容易扭正身子坐稳，小男孩也起了好胜心，转了个车头对准虞筱阳，“不是说好要和我一起撞别人的吗，怎么反目成仇了？不过学得倒也是真快！”
“对啊，我撞的是别人啊。”
完了完了，又开始闹脾气了。这下子跳进湛河都洗不清了，晚上是不是要哄哄他啊？毕竟昨天晚上他一定在我睡着后照顾我了，不然今天早上也不会赖床，是不是太困了啊？而且我饭做的那么难吃他也没嫌弃，还答应陪我来玩……我是个大混蛋啊……
斯闻的大脑跟着车身一起高速旋转，想了一百多种解决方法仍觉得欠妥。无奈心跳的太快了，简直要逃出胸腔了，他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白，还有斑斑点点密密麻麻的爬在他眼前，终于终止了思考，撑着车沿尽量跟上碰撞的节奏……看来目前为止的身体情况还是遭不住啊。
音乐和吵闹声终于停止了，斯闻觉得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这场疯狂碰撞终于落幕，下次再也不轻易尝试了。没想到死之前还能有这么疯狂的……算了。
想什么呢？
小男孩解开安全带，看了看神情恍惚的斯闻。
“……谢谢你。我开的不错吧？”
斯闻勉强笑着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有些喘不上气的指了指场外他的母亲，自己准备等一会儿来催了再走。
“在等你呢，快去。”
斯闻靠在椅背上，让自己舒服一点。正闭着眼，感到车子轻微动了一下。
“起不来么？”
虞筱阳撑着方向盘，站在车边俯下身子瞧他。斯闻瞪着一双不太清醒的眼，缓缓说了句头晕。
“这也是你预料到的一种娱乐结果？”虞筱阳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一会儿下一波人就要过来了，我们出去再休息。”
斯闻动了动脖子，笑着喘了几声，他转头看了看场地上所剩无几的人，抓住了斯闻伸过来的手，可惜现在既头晕又想吐，勉强坐起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又低着头说着等等，然后难受的哼哼。
“又不是剧烈运动……你真是，弱不经风啊？”虞筱阳刚才窝了一肚子气，瞬间就撒出了一半，他瞧着斯闻难受的表情，竟然有种强烈的舒适感，“害怕乱吃药中毒，变成这个样子你就满意喽？”
“……”
斯闻没劲儿搭话，场外的管理员看两人一直不出来，便进场来查看情况。
“我们很快就出去。”虞筱阳背对着那人，拍了拍斯闻的背，“他有点不舒服。”
“那个，您好。我们门口告示牌上写的有，心脏病，精神病，怀孕期间是不能进场游玩的，如因身体状况而导致……”
“他没病。”
虞筱阳打断了她的话，虽然他知道这只不过是工作人员的业务范畴，但他还是不想听到别人说出任何对斯闻的非议。
“抱歉，请您理解。”
“好了好了我没事了。”
斯闻突然抬高了声音，笑着露了头，跟工作人员比了个ok，表示自己已经活蹦乱跳了。待工作人员走出去后，斯闻扶着虞筱阳的肩膀颤颤巍巍站起来，跨出车门的时候还差点被绊一跤。
“我只是血压有点高，而不是高血压……没事。”
他朝虞筱阳尴尬的笑笑，弯着腰扶着车框，站起来还是有点头晕眼花，跟昨晚发烧没什么两样。
“怎么，那我背你吧？”虞筱阳看着快要涌入的人群，蹲在了斯闻跟前，“别耽误其他人的时间了。”
“不用，你搀着我就好。”斯闻摸摸他的脑袋，觉得他好乖好乖，心里得意忘形又踉跄了一下，“万一我把你给压倒了，到时候都不好看。”
“快点吧。”虞筱阳抬头看了看第一个跑进来的小女孩，拍了一下斯闻的腿催促他，“你还会不好意思吗？得了便宜还卖乖，老老实实的，别啰啰嗦嗦。”
听他这么一说，斯闻嘿嘿一笑，就不在说这些违心话了，双腿一软又压在了虞筱阳背上。
“我记得，好久之前——那天高烧，你也是这么背我回去的吧？我当时，还是有意识的。”
“我可不是大力士，没法抱你上床。”斯闻也不顾虞筱阳害羞，“这就是知恩图报吗？真好啊。哎，我沉吗？”
“沉啊，所以你可别再说话了，小心我手滑把你丢地上。”虞筱阳叹了口气，“刚才那对母子好像在等你呢。”
“谢谢你啊……同学？”小男孩母亲刚才一直在打量他，看似是学生的年纪，却不是学生的行头，“他怎么了？”
斯闻不好意思跟这位母亲交流，他十分确信她一定会说一大堆感谢的话，而自己却不知道怎么接受……他一直是这样的，擅长主动找别人搭话，却不知道怎么接受别人的道歉和感谢。感谢的话，真心实意就够了，至于道歉……他觉得自己不配接受。
面对千篇一律的人，他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变色龙一样的存在，只是出于内心的恻隐之心，羞愧之心，正义之心，才会有的那些善举，只是完全出自于自己此刻的心情。
所以他决定把头埋在虞筱阳肩上装死！
“他发烧了，然后刚才扭住脚了，我正要带他回去。”
“需要我帮忙吗？”这位母亲年纪不大却一脸老成的担忧，“我给丈夫打个电话让他下班来接我们。”
“不麻烦了，他歇一下就好了，我们家离这里不远。”
“真是太感谢了，遇见你们真好。”看着虞筱阳没有需要自己帮忙的意愿，孩子妈也不再多问，真诚的感慨，“我丈夫就在旁边那栋楼上开会，今天只有我一个人看孩子，两个孩子我实在是招呼不过来！”
那栋楼……好像是一个很牛的国企，这位夫人的丈夫看来也是杰出之人啊。
告别了小男孩一家三口，虞筱阳背着斯闻远离了乱糟糟的人群，走了一条小路，路过了一条背风处的长椅，上面坐着的一对老夫妇，见状把位置让了出来。
“谢谢。”
老奶奶笑着挽起了老伴的臂弯，说正好要跟老伴儿到处走走。
“你要不躺在这上边吧？”
虞筱阳有些着急了，因为斯闻的状态看起来确实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