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踌躇
虞筱阳端着外卖和猫粮一起上了楼。大概是因为下班时刻，傍晚的电梯挤了一屋子的人。他看了一眼，也不稀罕，准备先从楼梯走走，等人少了再坐电梯上去。
音乐已经被他关停了，他迫使自己不再猜测斯闻的事情。楼道里的窗户不知被谁打开了，冷风嗖嗖的灌进他脖子。
窗台还有一团雪球，不知道是哪个小孩儿放上去的——只不过快融化了。
虞筱阳想着明天估计还会下雪，便打算把厚实些的衣服找出来，以免感冒加重发烧。
妈叮嘱过，要我照顾好自己。
……
终于到了家，虞筱阳气喘吁吁把外卖挂在门把手上，方便从外套兜里翻找出钥匙。当他摸到钥匙后，竟下意识的看了眼斯闻的屋门口，不禁有些意外——门口地上没有鞋上沾水的痕迹，他难道没有回家吗……这个时候了，他会在外边干什么呢？
啧，烦人。
吱——
房间有些暗，虞筱阳顺手拍开了灯。他蹬掉了鞋，换上棉拖，提溜着外卖走到餐桌旁。
“咪呜~”
正当他疑惑小黑猫去哪的时候，小猫应该觉察到他回来了，在房间深处细细的唤了一声。
循着声音，虞筱阳才发现小黑猫跑到了卧室。看到他走了过来，小黑猫便一跃而起，攀上了他的手臂。虞筱阳尝试着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小黑猫温顺的抵着他的手，虞筱阳笑了笑，扭身朝餐桌走去。
“咪呜~咪呜……”小黑猫跳了下来，他不敢接近餐桌上的食物，只是用小爪轻轻碰碰桌腿，抬头看看桌顶，扭头望望虞筱阳。
“怎么了……不要怕我。”虞筱阳没养过猫，不懂它的意思，但还是把猫粮猫条和猫罐头都拿下来放到地上，正考虑着先把哪个打开，小猫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衣角，向他示好。
虞筱阳平静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心底的暗潮却在涌动。
难道还要继续维持现状？得过且过的人生不免有些窝囊吧。
为了要守护的人和事物，我想要改变——我也想给她惊喜，就像小时候别的同学那样；我也让别人用惊讶的眼神望着我，成为别人眼中的不可思议；我想让自己活的有些意义……凭什么别人就可以……
但他这簇冲动的火焰还是被现实给打败了——
永远的最后一排。
复杂索然的学校生活。
自暴自弃的生活态度。
以及……被曝光的童年，被诋毁的人生。
没有人能明白我，就连母亲也不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愧疚，而不是真正的……爱。
虞筱阳明白，他要改变自己。可如今，不得不向现实妥协，他没有信心，没有勇气。
过去了的这些年，亦如此。
（但我还没有去尝试。说不定……）
在他脑海里那些挥之不去的阴影中，却出现了这么一句话。
“……可我不想再沉浸到这些可笑的幻想中了。”他却这样否定自己。
虞筱阳不知不觉就回到卧室翻开了政治书，他只不过喜欢看上边的漫画插图罢了。有时候做试卷，他就很不理解。
凭什么政治必须要按照书上的完完整整背下来？“谈谈我自己的观点”，不就应该要写出我自己的观点吗？但是满分十二分的大题一共才得了两分。
tmd。
思绪被拉了回来，他看着书上的标题——
“人的社会价值”。
虞筱阳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叹了口气。
……
……
穿着风衣的女人笑眯眯的瞅着斯闻，杯中酒漾着天花板上炫目的光，吧台前的服务生悠闲地擦拭着调酒器，望着二人的位置，四周竟没有太多顾客。
“小文呐，终于能面对面跟你聊聊啦~哎呀，果真仪表堂堂，气度不凡，跟小狄真是郎才女貌呢——”风衣女人见斯闻置若罔闻的态度，并不愠怒，只是换了条腿，继续翘着二郎腿。
斯闻低头看着自己四天没换的牛仔裤，礼貌性的笑了笑。
“过誉了，阿姨。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吧，我已经重复很多遍了，我对阮小姐没有一丁点儿意思，况且她很久以前是跟我一起蹲厕所的好哥们。阮狄她本身并不希望与我在一起，将一个女孩的终生托付给一个她并不喜欢的人，不免对她来讲有些残酷。”
“……”风衣女的脸色微微一黑，但并不能使人轻易察觉。她的年纪并不大，也就三十出头的亚子，“哎呀，阿姨脸皮子薄，既然来了都来了，那就再跟阿姨聊一聊的嘛。”
“来酒吧蹦迪，这倒不是我的品味。”斯闻打断了她的话，“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既然来了都来了，那就再多待一会儿吧。阿姨大老远坐飞机从家那边跑回来，连气都没喘一下，”风衣女人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也应当知道，你的答案和你的态度，只能决定我下手的轻重，毕竟我要教训的不是你，你只是个饵。”
“用我当鱼饵来吸引老鱼，恐怕是你这辈子做过的最蠢的事情了吧？”
她站起身，招了招手，酒保和保镖便围了上来，手里的托盘摆着不少酒瓶。
“……斯闻神色一凛。
“阿姨年纪不小玩的挺花啊。”
……
……
虞筱阳百无聊赖的翻开手机的浏览器，他挺喜欢看些关于科幻新闻的头条，他认为在平行时空里，一定也有个自己，只不过那个他与现在的自己是天壤之别，那个他一定乐观、积极、勇敢。
嗡嗡——
虞筱阳有些奇怪，怎么会有人在微信里自己？他有些疑惑的摸了摸鼻子，不当心触碰到了眼底的乌青，恍然间回想起来。
点开了消息界面，发信息的人果然是周临溪。
一条带着怨气的语音。
【最近别特马的让老子瞅见你，不然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不把你打到连你妈都不认识老子就不姓周！】
这种无聊的恐吓对虞筱阳来讲根本无足轻重，要是真真正正的打起来还不一定是自己输呢。只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周林溪居然可以返校上课了。
他撂下了手机，不知所然，又窝火又委屈。
“凭什么。”
虞筱阳打开了枕边的抽屉，里边放着花花绿绿的药，他在一个透明小盒里抓了一把，数了数，仰头饮了口水便吞了下去。
他已经好久没有遵医嘱服药了，不过这些药……和之前的味道不太一样。
“咳咳咳！”
妈的。
水放的有些凉，他猛的喝下去被呛了一口。
“咪呜咪呜——”小黑猫原本好好的卧在床头，不知怎的就突然跳了下去，跑到墙角。虞筱阳满头问号，不一会儿便看到角落里出现了一片亮晶晶的东西。
“……”虞筱阳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他磨磨蹭蹭的从被窝里挪了出来，拿了厕所的拖把，仔细处理好后便寻思着买个猫砂盆。
“网上说这东西挺管用……”
生活似乎忙碌了起来。
“今晚先背会这几个概念吧……”他第一次给自己定了个目标，虽然不听课，但书上的知识点他还是有标注的。
不知不觉中，有些东西在悄悄改变。
……
……
夜已经很深了。书本落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了虞筱阳，他迅速支棱起来，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发现地上原是掉了本书，这才松了口气。
“——小黑？”
虞筱阳扭头往身后看了看，没有瞧见小黑猫的身影，他有一瞬间觉的失落，甚至有些慌乱。
他下了床，踩着棉拖穿过走廊，赶到客厅，客厅不大，他一眼就看到琥珀色的瞳孔在漆黑中眨巴。
“你耗在这里做什么？回去继续睡了。”他刚醒过来，还有些迷迷糊糊。
小黑猫叫了两声，虞筱阳没明白，便摸着墙边打开了客厅的灯。
“怎么了……”
——咚！！门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下。
在这寂静的冬夜里，这声音不免显得有些突兀。他被这突如其来撞击声吓得猛激灵了一下，愣在沙发前边。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便响起了断断续续却略显急促的敲门声，这声音伴着他的心跳持续了好久。虞筱阳清醒了过来，原本的困意也被赶跑了。
夜半三更敲门……开门必定不是啥好事，这时候还是不要惹上什么麻烦了。
虞筱阳犹豫着，杵在门口。他现在只想拎着小黑猫回到卧室，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是，有种强烈的、从未有过的念头促使他去瞧上一番。
……是好奇心吗？
他又等了一会儿，敲门声却停止了。虞筱阳蹑手蹑脚的从猫眼去看，却只能看到上半部分——因为下半部分被之前住户贴的春联挡住了。
“真麻烦。”他又快速跑到餐桌旁，从桌面抄起来喝水的瓷杯，心想着……用来防身。
虞筱阳心里默默数着数儿，轻轻压下门把手，却发现门竟打不开。他便用身体往外边使劲顶了顶，门终于被推开了。赫然在目的居然是一个倒在门边的人。
……这一幕似乎在哪里出现过？
那人侧着脑袋坐倒在地，整个身体都压在门上，难怪虞筱阳不用力还推不动它。
虞筱阳连忙把杯子放在鞋柜上跨出门槛，一股浓烈的酒味冲的他的鼻子生疼。当虞筱阳看清这个人的脸时，整个人都懵了。
“……斯闻？？”
他不由得叫了出来。
虞筱阳蹲了下去，试着触了触他，斯闻却猛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勉强抬起眼来。他的脸上浮出不舒服的绯红，头也直不起来，只能躺着靠在门上，嘴里还含糊有词。
“你……你说什么？”虞筱阳小心翼翼的凑到他面前，犹豫着把耳朵贴了过去。
“钥、匙，卷走了……”斯闻艰难的吞了口唾沫，便皱着眉头什么也不说了，还差点把自己仰倒。
小黑猫在门口悄悄探出头来，虞筱阳叹了口气，定定神。
“别出来，回去。”
他什么也没想。
虞筱阳托住斯闻的头，以免他又晕晕乎乎的把头磕到地上给磕傻了。又绕到他的身后，半跪在地上用手搀着他的腋下，让斯闻能靠在自己胸前。他让小猫远离门口，自己用后背顶住门，一整个把斯闻连拖带拽的蹭到了家里，让他靠在沙发上。
嘭！
虞筱阳喘的像个老牛，瞌睡劲彻底消失了。他迷茫的坐在沙发上，瞧着不省人事的斯闻心如乱麻，他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啧……”虞筱阳突然想到在手机上好像看到过之类的解决方案，便吸了口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在客厅翻了半天没有看见一次性杯子，便跑进厨房洗了个碗，把茶壶里的水温上。
他又拎着小黑猫钻进了卧室，顺手把灯也关了，因为他后半夜并不打算睡觉了，他拿起来枕边的手机。
凌晨三点多。
……水！
虞筱阳突然想到厨房还在温水，忙不送迭跑了过去，看到斯闻又倒在一边，四仰八叉。
“……”
他对这种人类行为艺术表示惊叹。
他将刚接过水的碗搁在茶几上，随意抓过了一个靠垫放在斯闻肩膀后，蹲在地上要把斯闻拉起来。
“喝水。”
他晃了晃斯闻，斯闻迷迷瞪瞪睁开了眼，左摇右晃。
虞筱阳看着斯闻不争气的模样，不禁喝到：
“……喝水！”
斯闻张开嘴，努力抬起眼皮瞅着虞筱阳。还没喝几口，就猛的攀住虞筱阳的肩膀，左手用力按着，右手扒着沙发毯子站了起来，踉踉跄跄跑向走廊。
虞筱阳不得不在后边跟着他，瞧他跌跌撞撞摸到厕所，赶紧拍开了灯。
“……呕……”
斯闻蹲在马桶旁，扒着窗台，虞筱阳卡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进退两难，不知所措。
虞筱阳涨红着脸也不吭哧，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近距离接触别人这么长时间，压根不知道怎么照顾人。他快步走近斯闻，弯腰去看他的情况，尽力无视着马桶里的秽物。迟疑，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背。
哪知斯闻一巴掌拍开了虞筱阳的手。
“惺惺作态！！离我远点……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我为你们做的还不够多吗？！”
他吃力的扶着窗台站起来，却扒拉掉了窗台放着的一排洗浴用品，哗哗啦啦砸了一地，又摸索到洗脸池，双手撑着池台，用手接水漱口。
虞筱阳被吓了一跳，有些不高兴，但没有说什么，只是不想再去理他。
斯闻仅站着一会儿就又不稳定要撂倒。虞筱阳跨过去，却来不及扶住他，只得揪住他的衣领，用力拽住他。
可惜虞筱阳根本禁不住斯闻的体重，只能拖着他一点一点蹭出厕所。
“呕……”
“草。”
虞筱阳看着自己胸前的衣服，有种要把斯闻扔出去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