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易大人，马屁就不用拍了
主食是一盆洋芋泥，另外还有一个肉菜和两个素菜。
肉菜不像是家禽，倒像是野味。看墙上挂着的弓箭和兽皮，看得出齐三应该是常打猎的。
这顿饭虽说不上丰盛，但从齐三儿子的反应能看出，他们家也不是能常常吃上这样的饭菜的。
季南星几人都吃得很沉默。虽然菜里缺少调料，味道也算不上多好，但没有一人表现出任何的挑剔之色。
饭后，季南星出言向齐氏夫妻二人告辞。并趁二人不注意时，在桌上留下了一锭银子。
那一锭银子足有二两重，等夫妻俩发现时，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季南星一行人从齐家小院出来后，并没有如先前所言的往山里去，他们本来的也不是出来游山玩水。反倒骑着马绕着附近的村子又逛了一遍。偶尔遇到顺眼的人，也和他聊几句，或是到其家里略坐坐。
时值傍晚，一行人才从最后一个村里出来。他们将马儿牵到一处小山坡上吃草歇脚。从这个山坡望出去，正好能看到他们上午走过的那几个村子。
季南星负手站在那坡上，面朝着眼前的村落，一言不发。
易松彦走到她身边，沉吟片刻后才开口：“今日看了这许多，郡主以为这些底层老百姓的生活如何？”
季南星不咸不淡的说道：“还行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少还没到要饿死的阶段。”
易松彦又说：“的确，文县的百姓还算是幸运，虽然连年收成不好，但也勉强还能糊口。可郡主以为，他们这种幸运还能持续多久？”
季南星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易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这样拐弯抹角的让我猜，我可猜不到也不想猜。”
易松彦知道季南星对他没什么耐心，索性直言不讳道：“好，那我就把话敞开了说。今日郡主愿意亲自出城巡视，花费一整日功夫走访了解各个村落的情况，便证明郡主是的确将文县的百姓放在了心上的。由此可见，郡主是个秉性纯善，心怀众生的人。”
季南星轻笑一声：“易大人，马屁就不用拍了。你先给我戴上了高帽子，想来后面说的应当也不是什么我爱听的话。”
易松彦有一时的窘迫，但他也早习惯了季南星说话直来直去的风格，因此厚着脸皮接着道：“天下之大，文县这一城的百姓不过是沧海一粟耳。郡主既然有这样的济世之心，何不着眼看看天底下的其他人。”
季南星沉默了片刻，才说：“我什么时候就有济世之心了？不过这也不重要，你直接说说你想让我干什么吧。”
这些话易松彦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在腹中琢磨了上百遍，因此现在说来，自然十分的理直气壮：“如今天下不宁的根源还是在京都，郡主若真的想匡扶百姓，何不带着大军回到京都，肃清朝纲，扶持正统，以安社稷。这才是真正解救万民于水火之法。”
季南星回头上下打量他，易松彦被她看得有些发毛：“郡主何以如此看着我，难道下官这话有何不妥？”
季南星摇摇头，收回目光道：“没有。我只是想问问易大人，你这番话在宁远城时，也对国公爷说过了？”
“没有。”他老实答道。
“没有。”季南星含笑道，“易大人这番话不敢对国公爷说，怎么就敢对我说？难道我看上去比较蠢，更容易给易大人当枪使吗？”
她虽然在笑，但易松彦却莫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他扫去心头那些不适的感觉，正色道：“下官绝无此意。我特意千里迢迢来文县劝说郡主，无非有两个原因。
一是我与郡主相识时日更长，私心觉得有些话能与郡主说，却不能与国公爷说。二是郡主毕竟是皇室中人，不说已故的陛下，只说先帝是你的亲外祖父，他待仙去的德宁公主与郡主兄妹二人一向不薄，郡主难道就忍心看着先帝的基业，和他爱戴的子民毁在旁人手中？
再则，我今日发现郡主的确是个心存悲悯、心怀百姓之人，更觉得我这次是来对了。郡主手中有兵马，如今又有卫国公爷做您的靠山，只要你愿意同我一起回京，眼下京都这盘困局，想来不久便有解困之法。”
易松彦说到后面有些慷慨激昂，显然他说的的确都是他的真实想法。
季南星一直静静听着，神色并无任何波动，只待他说完了，才淡淡开口：“易大人，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心怀不了苍生，也济不了这乱世。能做的无非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而已。你们易家世代清流，在这种时候你有济事济民的宏图愿景，让我很钦佩。不过我只是个世俗小人，没那么高的眼界抱负。易大人要当救国救难的活菩萨，大英雄，自己去当便是。千万别再想着拉上我。”
易松彦听她说完并不死心，还想再劝。可季南星却直接打断他：“易大人若是念在相识一场，特意来与我辞行的，那我敞开城门欢迎。如果还想再劝，那便带着你的人连夜赶路吧。”
季南星说完这些也不看他的脸色，只见她牵过正在旁边休憩的马儿，抓住马鞍，潇洒利落的翻身上去。
“走了。”
她先前与易松彦站得太近，翻身上马时，她的裙角差点扫到易松彦脸上。易松彦连忙后退半步，看她骑着马冷漠离开的背影，又是急又是气。
他还从未想过先前那番话竟然会打动不了她。
他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女子，竟然那么坦荡荡的承认自己是世俗小人。
但凡要点脸的，在他将那些大道理都讲过一边之后，也拒绝不了如此干脆利落吧。
易松彦气归气，不过千里迢迢来一趟，不说目的达没达成，一路上连夜赶路累得半死，总不能到了这里连城门还没进，就又被赶走吧。
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稍稍平静下来，他也不管这么多，总之先去县城里歇两日再说。
再者他很快便想通了，古时张仪游说列国，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他自然也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灰心败走。
季南星一行人回到县城已经是入暮时分。易松彦带人远远跟在后面进城，季南星既没有阻止也没有要理会的意思。
县衙后院大小有限，自然不可能所有人都住到县衙。因此除了跟着易松彦去乡里那两名护卫外，其他人入城后已经自行找客栈住了下来。
易松彦知道季南星还在气头上，因此也没有往上凑，恨自觉地回客栈去了。
另一边，季南星回到县衙时，董煜和岩九以及松音，都站在县衙门口眼巴巴的等着她。
季南星将缰绳扔给六子，自己大步往里走：“你们几个，有什么事，说吧。”
松音觉得自己要说的是不好让外人听见，于是难得大度的谦让一回：“你们先说。”
岩九也不想在董煜这个外人面前说事，因此也道：“董大人先说吧。”
董煜也没和他们客气，快步跟上季南星的脚步，微喘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县城里的富户们给将军下了个帖子，邀请你明日去春风楼赴宴。下官不知该不该答应，所以特意前来请示将军。”
季南星步子一顿：“城中富户啊。”继而又见她轻笑道，“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董大人，你回复他们，明日我一定准时到场。”
董煜见她那表情，觉得怕是没什么好事。不过城中那些富户平日里趾高气扬惯了，他倒也乐于见他们倒霉。
“是，下官这就去办。”
董煜走后，季南星又问岩九：“岩叔，你有什么事？”
岩九应了一声，才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家今日出城还顺利吗？”
“还行，乡里的百姓肯定不如城里的，但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哦，那就好。”岩九问完这个，才又道，“今天从外面传来消息，说是晋安王有意要出兵平定南方的叛军，不日大军就要出发。”
季南星先是一怔，随即道：“他哪里会这么好心，看来晋安王的野心是不打算藏了。”
由于今日他们说的也不是什么极其机要的事，再加上松音和应葭也不算外人，所以明知她俩在旁边，岩九和季南星也没避讳。
“是啊，他手下那些各地的节度使们，最近也纷纷有所异动，似乎是想要吞并附近的其他州郡。咱们这里虽说暂时还未收波及，不过恐怕被他们惦记上也是迟早的事。”
“我知道了。”季南星点点头，“岩叔，今日不早了，要是没别的事，先回去休息吧。”
岩九应是，也不再打扰，转身出了屋子。
季南星这才有时间看向松音：“你有什么事，这会儿可以说了。”
松音见眼下除了应葭也没有旁人，于是殷勤的替她揉着肩捏着腿，笑嘻嘻道：“我能有什么事啊，还不是见小姐这么晚没回来，心里担心嘛。”
其实她还真是有事的，她早就想好了，等自家郡主一回来，就告那个叫冯琛的男作精一状。
可真等到自家主子回来了，见她脸色这么疲惫，还和董煜和岩大叔说了这么久的话，实在不忍心再拿这些小事来让她烦忧。
哼，不就是个死作精嘛，她松音在宫里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就算不告状，她不信凭她自己还整治不了他。
季南星对她何其了解，看出她没有说实话，但显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也就懒得再问。
“小姐，你饿了吧，我让厨房炖了鸽子汤，这会儿火候正好。”她又问，“是叫人把饭送这里来，还是送去后院吃呢？”
季南星说：“去后院吧，今天我累了，早点休息。”
“好嘞，我这就去安排。”
应葭闻言要去帮忙，松音正愁找不到人吐槽白天的糟心事，于是挽着她的胳膊，两人嘀嘀咕咕的往厨房走。
秋日的夜晚早有了些沁人凉意。加之今日奔波一天，的确有些疲惫，因此季南星吃饭完后，很快就睡下了。自然也没想起还有个无足轻重的叫冯琛的人。
而那个冯琛信了松音的鬼话，还真以为那尊女煞神忙完公务要召见他，因此一直等到后半夜也不敢入睡。
……
第二天午时，季南星如约前往春风楼赴宴。
文县虽然只是个县城，但毕竟是个人口大县，城中的繁华富庶程度不比那些稍微偏远些的府城少。
春风楼是整个文县最知名的酒楼，据说里面的厨子都是从各地府城请来的当地名厨。
当然除了它本身的酒菜特色外，春风楼的装潢也是相当高雅豪奢。不夸张的说，就算将它移到京都，比之京都中其他的大酒楼，春风楼的装潢也毫不逊色。
因此这文县的贵人们但凡谈个什么事情，首选必然是这里。
季南星想尽快把六子和应葭两人培养出来，便想让他们多见些世面，因此这次赴宴也带着他们二人。至于董煜，他是当地的父母官，又是为两方牵线搭桥的人，自然也是要出席的。
城中富户们订的包房在三楼，季南星几人刚一踏进春风楼的大门，就有小二殷勤的跑过来，将他们往楼上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