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县令大人好颜色
大军开拔到文县的县城门口时，天边正泛起今晨的第一抹白光。
季南星对身后的兵将下令：“把城门撞开。”
两队抬着撞木的士兵从队伍后方小跑出来，径直朝县城那并不算特别宏伟高大的城门而去。
一下，两下，三下！
撞木撞击城门发出的巨大撞击声，像是一块又一块巨石砸在每个人心上。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那两扇古朴厚重的城门应声而开。
如此顺利地，季南星的大军就这样叩开了文县的大门。
“进城！”
季南星走在最前面，岩九、周劼、松音、应葭等人跟在她身后，依次踏入了文县。
城门巨大的响动和大军进城的马蹄声，惊醒了城中许多百姓，他们心怀忐忑的扒开自家门缝，悄悄望着大军入城的景象。
无一例外的，这些百姓谁家都没有点灯，也没有谁家发出一丁点声音，就连哭啼的奶娃，也被自家爹娘捂住了口鼻。
世道已乱，他们知道，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乱到了文县。
季南星知道这些百姓正在暗处窥视着他们，她不在意，也没有要停下来要安抚百姓的意思。
来日方长，是好是坏，日后这些百姓自有分辨。
他们有那位急于讨好献媚的梁师爷带路，倒不用担心进了城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文县是个人口大县，城中面积颇广。由于季南星这次只带了五千兵马，又是初到此地，因此并没有让他们驻扎在城外。
周劼在梁师爷的指引下，带着大批兵马去城中驻扎，而季南星带着百来人的小队却直朝县衙而去。
那县令也是个十分有眼色的人，不知从何处听说了大军进城的消息，他竟然天不亮就带着衙中官吏，在县衙门口恭候着季南星等人的到来。
季南星挑眉望着那立在县衙门口的一群官吏，也没有要下马的意思，就那么居高临下的问道：“你是县令？”
那县令早听探子禀报说这支大军领头的是个女人，因此在见到季南星时也没有丝毫诧异，反倒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道：“正是下官，下官姓董，单名一个煜字。”
季南星甩着手里的马鞭，又说：“抬起头来我看看。”
那董县令背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但还是颤巍巍的抬起头来，谄笑道：“下官相貌粗俗，怕是要污了大人的眼。”
董煜的声音听上去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季南星猜到了这人应该很年轻，但在看清他那张脸时仍然大感意外。
原本想着如此油腔滑调的人，面相也定然油滑世俗得很。哪知这个董煜竟然长了一张清俊至极的脸。
那种清绝傲立的文人脸。
季南星幼时曾远远见过一次沈珏，在她印象中，那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子。沈铮虽和他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所以她从未将兄弟二人做过比较。
但此刻她竟然觉得眼前这个董煜，和沈珏的相貌比之起来竟然也不遑多让。
只是他脸上那媚俗的笑容，让这张脸大打折扣。
季南星本想调笑一句“县令大人好颜色”，但看了看他那张谄媚的表情，最终只用马鞭挑起他的下巴，道：“董大人，把你的表情收一收。”
董煜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怎么惹这位女煞神不快了，于是赶紧收起笑容，一脸诚恳的望着对方。
没想到季南星这下反而笑着点了点头：“这下好多了。”
身后的松音看着自家主子的动作，不忍直视的捂住了脸，她心中狂喊道：郡主，你知不知道你成亲了啊喂！
而这时季南星已经一个翻身跃下马，看着身前的董煜，道：“董大人，带我参观参观你的县衙吧。”
董煜不敢怠慢，赶忙微弯着腰，一脸讨好的将人往里面引：“大人里面请。”
松音是个主子控，自家主子的一切行为都是可以理解的！因此她很快便从最初的震惊中抽离出来，十分迅速接受了刚才看到的“事实”：
其实以她家郡主的身份，想在外面养几个小白脸，想来姑爷也不敢说什么吧。更何况他俩现在分居两地，主子心里寂寞，想找个人抚慰一下空虚的心灵，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主子什么时候开始看脸了？这个姓董的虽然长得不错，但一看就不是个好人。郡主就算要养小白脸，也不能要这样的啊！
看来主子这会儿已经被美色给迷昏眼了。忠言逆耳、谏臣难为，不过她作为主子最信赖的大丫头，晚些时候还是一定得刚直进言才是！
……
县衙前面是县官们平时办公的地方，后面是个两进的宅院，历来是县令及其家眷的住处。
季南星把县衙前后都看了一遍，对这个地方还算满意。董煜一直小心陪在身边，又是引路，又是忙不迭的介绍整个县衙的人员情况。
整个县衙共有县令一名，县丞一名，主簿、典史、巡检、驿丞各一名，衙役一百六十人，捕头一人，捕快共四十三人。对一个人口大县来说，算是常规配置。
季南星转了一圈后，最终回到董煜平时办公的地方，她在上首的圈椅坐下，问董煜：“董大人可有家眷住在后衙？”
董煜何其聪明，霎时便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赶忙应道：“仅有一瞎眼老母而已。下官在城中还另有一所住处，大人若打算住在县衙，下官就尽快将家人接出去安置。”
季南星笑了笑，这位县令大人虽然油滑谄媚，但也难得的有眼色。
她一时来了兴致，又问：“怎么，董大人没有妻室吗？”
董煜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没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而他的目光正好对上季南星的眼睛，吓得他赶紧又将头低了下来，老实答道：“下官原本有一位自小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只是三年前她不幸溺水身亡，下官誓要为其守孝三年，今年孝期刚满。”
“董大人倒是有心。”季南星赞道。
董煜说：“算不上有心，只是我与她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别的做不了，只能尽些微心意而已。”
季南星随意翻动着他案几上的公文，话题一转，又道：“董大人是聪明人，我也就直说了。从今天开始，这文县由我接手了。”
董煜早就料到了这一出，丝毫不觉意外。反倒躬身一揖：“自然全凭大人做主。”
季南星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又道：“叫人把文县近十年来的人口、税收、土地等一应册子拿过来我看看。”
董煜自然不敢违抗，赶忙吩咐人去办。
接着季南星又说：“不知本县可有恒丰钱庄和仁济医行的铺子？”
董煜眼皮一跳，以为这女煞神一来就要对县里最硬的两块骨头动手，也乐得看她吃瘪，于是殷勤道：“自然是有的。大人是想见他们吗，我这就派人去把他们的掌柜叫来。”
季南星瞥了一眼他那张殷勤得过分的脸，却也没说什么，只点点头：“那就劳烦董大人。”
“不敢，下官乐意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这时季南星要的册子已经被人搬了上来，高高矮矮几大摞，不花个三五天的时间估计是没法看完。
董煜正垂首立在一边等吩咐，季南星对他道：“董大人，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去忙吧。”
董煜如蒙大赦，但面上却一点不显。他拱手做了一揖，脸上依旧笑道：“大人先忙，有什么吩咐随时叫下官便是。”
季南星没再理他，他便很是识趣的带着自己的人一并退了出去。
等原先县衙里的人统统离开后，松音才殷勤的凑上来给她家主子锤着肩膀：“小姐，累坏了吧，要不先休息一会儿？”
“不用。”季南星对她说，“你要是累了就自己找个地方歇一会儿。”
松音一撇嘴：“小姐都不休息，我怎么能自己休息。”
季南星听罢也就不再管了，她将目光投到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应葭身上：“我记得你说过，以前在你爹的药铺里常帮他看账册？”
应葭茫然的点了点头。
季南星青葱一般的手指，指向面前那一摞摞的册子：“如果让你看这些，要多久才能看完？”
应葭一愣，突然脸上有些涨红：“我，我家药铺小，账目也简单。这些，我恐怕看不懂。”
“看不懂那就学呗。”季南星笑吟吟的看着她。
应葭见得世面虽不多，但也知道像账册这些重要的东西，一般都是交给自己人打理的。她见季南星正满含期望的看着自己，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那我试试。”
她的声音低如蚊蝇，但季南星也听到了。
没过多久，县衙的人带着恒丰钱庄和仁济医行的掌柜过来。
医行的掌柜是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头，而钱庄的掌柜则是个四十出头、面相富态的中年男子。
两人尚不知道季南星的来历，也不敢妄猜她的身份，甚至不敢往上多瞄一眼，见人便跪下磕头。
季南星先是打量了这二人许久，才叫他们起来：“二位过来看看，可认识这个东西？”
二人诚惶诚恐的朝季南星面前的案几走去，只见那案几上摆放着一枚白玉雕成的小印。季南星拿起小印蘸了朱砂，在旁边的宣纸上一落，只见一个鸾鸟图案正跃然于纸上。
那掌柜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是讶然。
季南星也不说话，就一直看着他俩。
那医行掌柜犹豫半晌，才朝她拱了拱手道：“这位……小姐，不知这小印能否借小老儿仔细一观？”
季南星做了个请的手势：“当然。”
那老掌柜小心翼翼将小印拿起，放在手心与那胖掌柜凑在一起研究了许久，这才将印章还给季南星。与此同时，二人一撩衣摆重新跪下，这次比先前不知诚恳了多少。
“拜见郡主。”
季南星心中微愕。原本她以为这两个县城里的掌柜，只是季北越手下两个普通商人。他们可能认识这枚印章，但应该不知道她大哥的身份。可没想到这两人仅凭这枚小印，竟然还认出了她。
季南星拿起那枚印章在手中把玩，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你们知道我是谁？”
那胖掌柜抬起头，应道：“郡主不知，我与老冯都曾是德宁公主身边的旧人。原本管着公主的其他私产，后来公主仙去后，郡王才将我二人调来此处。这枚小印能调动公主名下所有产业，郡王绝不可能将其交给外人。加上郡主与公主在相貌上有三分相似，因此我二人才敢肯定您的身份。”
“哦。”季南星恍然大悟，随即又道，“你们俩原本管着我阿娘的私产，我大哥却将你们调来这偏僻小县，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堂下二人有悄摸着看了对方一眼，心道这小郡主年纪不大，脑子却不糊涂，这是怕他二人有怨言，故意有此一问呢。
那胖掌柜反应也快，只见他呵呵笑道：“郡主说哪里的话，只要是为主家效力，哪里还不都是一样。再说我们二人在此处也有在此处的用处不是？”
看着他二人，季南星心中突然有些复杂，大哥这些年一直在为他们兄妹二人的将来筹谋打算，自己却从未替他分忧。恐怕他将这枚小印交给自己时，就多半猜到了她会来文县，而这两个掌柜就是他给她安排的帮手。
又或者说就算她不来文县，只要她找过任何一家钱庄或医行，她的身份也迟早会让这两人知道。想来这才是大哥给她这枚印章最重要的用意吧。
松音发现自家郡主好像有些走神，堂下那两人还正眼巴巴的望着她呢，于是赶忙在她耳边小声唤了一句：“小姐？”
季南星闻言这才抽回思绪，她扯起一抹笑容，对堂下二人道：“你们二位是我阿娘曾经的旧人，也算是我的长辈，以后再不必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多谢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