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姑爷姑爷姑爷
这几日天气愈发炎热，加上季南星没有好生护理保养的缘故，她手上的伤口已经有隐隐化脓的趋势。加上布带被撕开时带起的一片血肉，就连旁边看的人都觉得一阵生疼。
松音瞬间就红了眼，她蹲在季南星身边，一边替她呼呼，一边抽噎道：“小，小姐，这得多疼啊。”
季南星知道小丫头心疼她，因此强忍着痛，道：“这有什么疼的，你去军营看看，哪个伤得不比这个重，别哭啦。”
岩九也微微侧过了头，他虽然是走过尸山血海的，但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手上出现这样的伤，还是令他不忍看。
应葭手上很稳，丝毫没有被骇人的伤口和松音的情绪影响，依旧不紧不慢、轻巧细致的替季南星处理伤口。
她将长在一起的布带撕下来后，又用浸过热水的布巾仔细将伤口擦拭洗净，然后涂抹上药膏，重新裹上布带。
等两只手都处理完，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应葭的额上也早就缀满了一层细汗。
“好了，这次一定要好好养着，别再化脓反复了。”
“谢谢。”季南星诚心道了谢，接着又说，“你特意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替我换药吧。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应葭没想到季南星会问得这么直白，她原本就没想好怎么开口，这会儿更不知道该怎么说。
无论怎么说，都显得自己主动找她，要替她巴扎换药这件事显得很功利。
“我……”应葭垂下眼眸，交握着双手，由于太用力导致指节微微发白。
季南星扫了一眼她的手，又道：“你之前帮过我，我承你这份情，你不用为难，先说出来听听，如果是我能做到的，我可以答应你。”
应葭知道如果自己再犹豫下去，可能就会失去这次机会，她心一横，终是说道：“我，我想跟你学功夫，你能教我吗？”
饶是季南星听到她这个要求也有些意外。
她在心底盘算过很多应葭可能会提的要求，实在没想到她说出来的会是这个。但再一想，又觉得这个请求并不算突兀，而且也很难得。
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很多坡很多坎，有的人能蓬勃奋起，将那些不好的事当做基石，坚定信念重新出发；而更多的却是被眼前的坎绊倒，就再也爬不起来。
应葭承受的不仅是家破人亡之痛，还有自身所受的屈辱和痛苦。从季南星一看到她，她就一直是很坚强的样子，可到底也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她能跨出这一步，着实很不容易。
季南星想到这里，心里微微有些动容。
应葭见她许久没说话，以为她不想答应，又忙道：“也不是一定要你教，其实随便找个人也可以的。”
她后面的话声音越说越小，似乎自己也觉得很难启齿。
她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其实有些强人所难，如果不是她没有别的路可走，她也不愿意开这个口。
季南星思绪回笼，思忖了片刻，才回答她的话：“你想学功夫这是好事，任何时候求人都不如求己，你先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以后才能保护身边人。只是你想跟着我，可我连自己要何去何从尚且不知……”
应葭见她并没有一口拒绝，心里又重新燃起一丝希望，急忙说道：“我的家人全都不在了，我一个人去哪儿都可以的。而且路上我可以自己做活赚钱，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季南星望着她急切希冀的目光，犹豫再三，终于说道：“我说了我能做到的都可以答应你，既然你心意已决，又不怕吃苦，我自然也没办法拒绝。不过我不一定有时间从头教你，倒是可以给你找个师傅。”
季南星回头去看岩九：“九叔。”
岩九上前一步：“小姐。”
“正好松音也说要习武，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我就把她们俩托付给你了，没问题吧？”
岩九神情微微有些窘迫，让他就教功夫没问题，可习武难免会有身体触碰，让教两个小姑娘，就……
“小姐，这恐怕不太合适吧，我一个男的，她们毕竟是两个小姑娘。”
季南星说：“如果这么在意男女大防，就不该学功夫，毕竟你将来遇到什么样对手，自己也不能选择。再则心怀坦荡，不患人之不己知，你是怎样的人就是怎样的人，不去在意旁人的看法，其实也没有那么多的复杂污秽，对吧？”
她这话既是说给岩九听，也是说给那俩小姑娘听，那俩小姑娘神情都很坚定，显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这倒弄得岩九有些尴尬，他挠了挠鼻翼：“小姐说的是，是我狭隘了。”
……
沈炼早就让人为季南星安排好了住处，近日连续奔波，她也早就疲惫不堪，如今城中百废待兴，也没什么好讲究，她到了住处，简单梳洗后，倒头便睡，这一睡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
她猛一睁眼，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身在何处。
正有些恍惚间，就听到屋外传来小姑娘低低的说话声。
“我们郡……小姐，让你跟着岩九叔学功夫，又没让你做她的贴身丫鬟，这些事你不用管了，而且你也做不来，回去吧，有我在这儿就行了。”
这是松音的声音，听她那语气，仿佛做季南星的丫鬟还是件无比荣耀、难能可贵的事。
“她让我跟着你们，可我也不能白吃白住，什么也不做吧，我只是想帮忙做点事。”果不其然，另一个说话的是应葭。
松音有些不耐烦道：“你个小地方的丫头会做什么啊，我们小姐虽说看着平易近人，但她的衣食住行都是有大讲究的，你懂什么啊。”
半晌没听到应葭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走了。但过了一会儿又听她的声音响起道：“哦，那我去别处看看吧。”
接着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喂，那个，你等等。”松音又突然出声叫住她。
应葭驻足回头。
松音已经大概知道她遭遇过什么事了，很想问问她现在是什么想法，又觉得关系没到那份上，话有些问不出口，干脆也就不问了：“算了，没事了没事了，你走吧。”
季南星仍旧躺在床上，直勾勾望着房梁，半天没有动弹。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又有从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松音正在埋着头扣手指甲玩，闻声抬头看向来人，脸上顿时漾开了一抹浓墨重彩的笑容：“姑爷，你来了啊，小姐还没醒，需要我去叫她吗？”
松音得了嘱托，在这里不能随意暴露季南星的身份，所以现在她见谁都称自家郡主为小姐。
沈铮没想到这丫头会喊他“姑爷”，一时心头涌上了一阵尴尬：“那什么……那就算了，我晚点再来。”
“哦。”松音有些悻悻，正遗憾着想将人送出去，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开门声。
季南星双手拉开房门，施施然站在门内，脸上还带着些刚睡醒的木然。
“小姐你醒了，姑爷来了，我还说要去叫你呢。”松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雀跃得像只黄鹂鸟。
季南星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才又将目光移回沈铮身上：“找我有事？”
沈铮见她这副样子，猜她这人起床气一定不小，为了不多招人白眼，也就长话短说：“没什么，我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多照顾你点，所以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没有。你有什么就派人说一声，既然大家都那么熟了，有什么就提，千万别不好意思。”
季南星这会儿倒还真想起了点事儿：“那些从胡人手里救出来的百姓怎么样了？”
“都安置好了，这个你不用操心。”沈铮说。
季南星轻轻“嗯”了一声，又问：“有一对姐弟，弟弟十二三岁，姐姐……被人拔了舌头，伤势很重，他们在哪儿，我想去看看。”
沈铮对这对姐弟有印象，也特别叫人关照过，所以他还真知道这两人在哪儿：“行，我带你去。哦，你想什么时候去？”
季南星看了会儿天色，时辰还早：“一会儿吧，我换身衣服。”
她还穿着几天前应葭给她的那身衣服，皱皱巴巴，很不体面。昨天回来太累了，也没来得及换，就和衣躺下睡了。
沈铮做了许久纨绔，深知一到女人换衣服这个环节，绝对不是一会儿这么简单的事。他作为男人，还半点不能表现出不耐烦。
凭他多年在秦楼楚馆混迹出来的经验，哪怕心中嫌麻烦，但面上还是堆出了个相当有诚意的笑容：“行，你换你的，我在院子外面等着，不急。”
季南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出去，怔怔有些出神。
松音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姐，人已经走了，你想什么呢？”
季南星拉开她的手：“没什么，在想别的事。”
季南星看着沈铮的背影，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他的大哥沈珏，她曾经见过一回沈珏，虽然二人气质不同，但的确有几分相像。而想起沈珏，她又突然联想起了黎清汶，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挨了其木格那一掌，应该很难活下来。
松音见状低低叹了口气，嘟囔道：“唉，小姐看着姑爷的背影竟然还能想起别的事，看来姑爷在讨小姐欢心这件事上，还任重而道远啊。”
季南星耳力好，听这小丫头嘟嘟囔囔的，忽的回头看她：“你对他这么热情做什么，他还不是你姑爷。”
“那不迟早的事儿嘛。”松音装模作样的给她捶肩捏手，“郡主，听你这话，你是不是不喜欢姑爷啊？奴婢劝你还是早日试着去了解、欣赏姑爷才好。毕竟这可是先皇他老人家替你指的婚，赖不掉的。反正喜欢也得过，不喜欢也得过，两看生厌，还不如多挖掘挖掘对方的优点，这样自己每日对着他的时候，心情还能好点。”
季南星被她气笑了：“听你这一套一套的，懂得还不少。”
“那可不，奴婢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啊。那些后妃娘娘，难不成都是喜欢皇上的？我看不尽然吧。可来都来了，那还能怎么办，两眼一抹黑，这日子不还得该咋过咋过呗。”松音双手一摊，像极了那些在宫里待了一辈子的老嬷嬷。
季南星自己不怎么天真烂漫，所以就格外喜欢这类心思单纯，机灵活泼的小丫头。有她庇护着，所以松音即便是在皇宫里长大的，却硬是半分没学到宫里人的谨小慎微。
不过季南星觉得，有这么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总比一天死气沉沉的好。
她轻拍了拍松音的头：“宫里的事是你能胡说的？”
松音吐了吐舌头：“是，奴婢不敢了。”
“还有下次不准再叫姑爷。”季南星又道。
松音闹归闹，但还是很听自家郡主的话，见郡主都发话了，只得郑重点头：“好，奴婢不叫了，奴婢等郡主和郡马爷成了婚再叫不迟。”
……
不叫姑爷，改叫郡马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