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这家伙是个女人
兴许是环境太恶劣的缘故，养殖场附近的守卫不算太多，且个个离得老远。
这倒是给了季南星可乘之机，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混了进去。
只是那味道实在太过令人上头。
季南星屏气凝神，迅速在内游走。
养殖场内部很是宽阔，季南星粗略走了一圈，估摸整体比太守府还大些。
它里面被分成了一个一个小区域，有的地方养鸡鸭，有的养猪，还有的地方养了羊。
里面的牲畜有一小半都还在，但圈舍无人打理，各种秽物堆积，臭气熏天。
季南星继续朝后去，在养殖场最里面，一个圈得最大的圈舍里，她总算找到了那些人。
所有圈舍上方都搭了雨棚，但四面并无遮挡，只是一些木头围拢的栅栏。
那些幸存的宁远城百姓，挤挤攘攘的靠坐在一起，和季南星刚才看到的那些猪鸭鹅毫无区别。
月光下，能看清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麻木、空洞。
就连突然从外面闯进来人，他们也没有任何动容。
季南星心口莫名一颤，她好像突然有些害怕，怕那里面关着的其实已经不是一群活人。
她攥了攥手心，终于鼓起勇气，拉开栅栏门，走进去。
那些人见她进来甚至没有抬头看她，只是挡住她路的，会抱着身子小心往旁边挪挪。
每个人身上都有新旧不一的伤口，更甚者手脚不全、四肢扭曲。
季南星在一个没了两只胳膊的中年妇人面前蹲下，轻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妇人低垂着头，神情怯懦的往旁边侧了侧，并不想和她交流。
季南星盯着她的脸半晌，又转头去问她旁边的人：“你还有家人在吗？”
还是没人理她。
季南星挺直脊背，放眼扫去，所有人都埋着头，没有任何人敢与她对视。
她在这些人身上看不到丝毫的求生欲/望，仿佛这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胡人残忍狠厉的手段，已经摧毁了他们所有的希望，也击垮了他们的精神，让他们变得不会哭不会笑不会说话，只会害怕。
“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安静冷漠的人群里，突然冒出一个干哑青涩的声音，尽管音量不大，但季南星还是能听出这是个少年。
她举目看去，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蹲在角落，抱着自己的双膝，瑟缩成一团的小少年。
那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目光灼灼，尽管浑身脏污、毫不起眼，但脸上却是完全异于其他人的平静。
季南星起身朝他走过去，挡在路上的人纷纷自觉避让。
“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那少年看着季南星的眼睛再一次问道。
季南星没有正面回答，她只道：“卫国公率领大军集结在城外，只要城门一破，大夏兵士就能把你们救出去。”
少年点头，神色却没多少动容：“我知道，胡人破城那日把城里大多数人都杀了，他们之所以还留着我们，就是想让我们做苦力，和大夏官兵攻来的时候，拉出去堵城门。”
季南星沉默良久，过了好半晌才说：“我会送信到城外，让国公爷想办法先将你们救出去。”
少年眼睛闪过一抹亮光，但又很快熄灭：“我们这么多人，稍微有点动静就会被胡人发现。”
季南星想了一会儿，忽然问：“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六子。”少年道。
“好，六子，你相信国公爷，他既然已经到了城外，就一定会有办法救你们出去。”季南星又问，“你现在先告诉我，你们平时都被关在这里吗？”
六子摇头：“白天大家会被带去城西的工兵坊替他们制作武器，只有晚上才会回这里。”
“那个兵工坊大概有多少守卫？”
六子想了想：“明处的两百多人，暗处就不清楚了。”
季南星微愕，她本以为得到的答案会是‘到处都是人’、‘里里外外都被围起来了’或者‘没多少人’这种模糊不清的答案。
没想到他不仅说出了两百多这样的具体数字，甚至还考虑到了暗处的情况。
“六子，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季南星问。
“我爹以前在做过都尉，不过后来受伤退役了。”
“难怪这么厉害。”季南星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眸里含着笑，“好，六子，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把这里的情况给卫国公传递出去，你好好照顾自己，过不了多久，你们一定被平安救出去的。”
六子听了这话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他紧抿着唇，犹豫半晌后，才有些忐忑的说道：“你能去救救我姐姐吗，我怕她熬不到大军进城那一天。”
“你姐姐？”
季南星刚才进来的时候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经六子这么一提醒，总算反应过来。
这些被关押的人里，大多数是男人，有少数妇人也是那种两鬓微霜的中老年人，这里竟然没有一个年轻女子。
虽然季南星自小长在京都，没亲眼见过世间的那些龌龊丑恶，但她的母亲德宁公主从未打算将她养成一个娇弱的大家小姐。她自小就听母亲说起世上的那些不平事，因此也自小就明白，这个世道无权无势又无自保能力的女子，最容易受到的是哪种欺凌。
季南星再看向六子，眼睛里已经没了笑意：“你姐姐她们被关在哪儿？”
六子摇头，眼睛里却迸发出一丝掩也掩不住的恨意：“我也不确定，但有一次我听到看押我们的守卫说……说，要是能和看守绿云斋的兄弟们换一下就好了，他们在这儿苦不堪言，绿云斋的却能趴在……女人肚皮上享福。”
有些话，他说不出口，但这种时候又不能不说出口。
季南星注意到他放在地上的手已经紧紧攥起，虽然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但想必他也已经猜到了那些女孩的遭遇。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有没有什么特点？”季南星眸光微凛，眉头已经轻轻皱在一起。
六子说：“我姐姐叫厉彩云，她左耳垂上有一颗红痣。”
“好，我去把你姐姐救出来。”季南星没再多说，干净利落的转身便走。六子觉得自己只是眨了眨眼，刚才那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
时值五月，气温回暖，正是蚊蝇大肆出没的时节。
图拉竭力屏息，还能少闻一点恶心的气味，但蚊蝇的叮咬却让她束手无策。
她斜眼看着一只在她脸颊吸血的蚊子，不止脸上痒，心里也痒，恨不能赶紧一巴掌拍死它。
季南星鬼魅一样突然出现在她身后，随手解了她的穴：“走了。”
图拉身体一软，总算能动了。
她也顾不得其他，极其没形象的在身上四处抓挠起来。
“恶心死我了，你下次能不能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点穴点穴，你再不回来，我没被臭死都快被苍蝇蚊子给恶心死了。”
季南星双手抱怀，冷漠的听着她抱怨，过了小半晌，见她也挠得差不多了，才又开口：“现在能走了？”
图拉顶着一张满是红包的脸，不悦的斜睨着她：“去哪儿？”
“绿云斋。”
听到这三个字，图拉脸上闪过一抹复杂与狐疑：“你去绿云斋做什么？”
季南星打量她的神色，猜她多半知道那里是怎么回事：“你这都猜不到？”
图拉冷哼一声，也将双手抱在怀里，侧过身道：“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那里的守卫可比这里严得多，就凭你一个人，不被抓住就不错了，还想去救人？”
季南星没理会她的挖苦，直接转了话题：“对了，还有件事要你帮忙，你让你的人帮我送个消息出去。”
图拉眼睛闪了闪，大概猜到了她要送什么消息，也不说答不答应，只阴不阴阳不阳的讽刺道：“你还真不见外，你让送我就送？”
“毕竟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帮人就等于帮己了。”季南星看了眼天色，也不再耽搁，“别磨磨唧唧的，天快亮了，赶紧吧。”
图拉尽管并不怎么情愿，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迫于季南星的淫威，她不得不在她与手下约定好的地方留下纸条，吩咐下面人照做。虽然她也很想做点手脚，但季南星就在旁边守着，磨磨蹭蹭挨了半晌，见没机会于是只好作罢。
绿云斋原本是一家茶坊，坊中不仅有茶，还有许多貌美如花的侍茶女。
这些侍茶女除了会做茶，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
说是侍茶，但若客人入了姑娘的眼，成为姑娘的入幕之宾、共度良宵也不是不可以。
因此虽然名义上说是“茶坊”，但实质也不过是间更高端雅致些的青楼。
从外面看，绿云斋与寻常宅院没什么两样，红墙绿瓦、庭院深深。
绿云斋的大门外站了两排胡族卫兵，只是这些卫兵看上去个个心猿意马，估计心思都早就飞到院子里面去了。
守卫算不上多严密，季南星带着图拉从某处院墙翻了进去。
刚一进院子，就看到有两列士兵站在前面，季南星手疾眼快，拉着图拉迅速窜到一棵树后，然而那些士兵根本没注意到她们的动静。
看他们松松垮垮站在那里，肆无忌惮的聊天说笑，也不像是在巡逻或者执行任务。
季南星偏头往外看，图拉突然嗤笑一声，轻声道：“在排队呢。”
“排队？”季南星蹙眉。
图拉的脚擦了药，现在已经好了许多，只要别使大力，基本的走跳没什么问题，她反手握着季南星的手腕，带着她一阵疾奔，再几个起跃，就进了内院。
刚踏进内院，季南星就听到院子里到处都充斥着女子呜咽哭泣、以及哀嚎的声音，瞬间她的脸就绿了。
再回头看那每间屋子外排队等待的士兵，以及那些士兵面上急不可耐的神情和嘴里的淫/言秽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图拉不屑的瞥了她一眼：“怎么，这么不适应？你们男人还不都一样，个个都是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玩意儿。看你这脸色，别说你还是个黄花大闺男哦。”
她不太理解有些夏人的话，听人说“黄花大闺女”，还以为男的就叫“黄花大闺男”呢。
季南星扫了她一眼：“什么叫你们男人，谁给你说我是男人。”
图拉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变，朝她上上下下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越看越不对劲。
虽说大夏男人比他们胡族男人白净瘦弱，但白成这样，瘦成这样的，的确有些过分了。
再看那手，纤细修长，骨节匀称，靠，这家伙果然是个女人！也根本不是什么“四皇子”，搞了半天，全是自己白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