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宫
这一日的文裁街格外热闹，贡院外围了乌泱泱的一片人，却没什么人说话。
“今日是有什么大事吗？”外地来的商贩好奇地问同行的友人。
“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友人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指着贡院的方向说道，“今日是殿试放榜的日子，那些人大多都是来替主子看榜的家仆。”
“竟是如此，”商贩恍然大悟，“不知今年的状元会是哪位。”
友人嘿嘿一笑。“状元是谁同我们又有什么干系，比起这个，我倒更好奇今年的探花郎会落到哪两位头上。”
“这探花郎有什么讲究吗？”
“你是不知，探花郎要选的是进士中最为俊美风流的少年，在杏园初宴前遍游名园，赋诗摘花，到时你我都能见见探花郎，长长见识，当然这最为重要的……”
友人朝四周望望，确定了周边无人注意他们，才小心地贴近商贩。
“陛下的两位公主，可都到了嫁人的年龄了。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榜下捉婿""这个说法吗？”
“这这，竟，竟有这般讲究，看来这探花郎还真是个好差事，不管娶了这两位其中哪一位，岂不都能飞黄腾达了。”
“这倒也不能这么说，若是娶了清珃公主，那自然是鸿运当头，风光无限了，但若是要娶那位长公主殿下，那可就说不好是福还是祸了。”
“虽我消息闭塞，但也知道长公主为国出征，立了大功，你怎好这样妄加评价。”商贩有些不满。
“诶诶，别露出这幅表情啊，长公主为国立功是没错，但我大闫自开国以来，有哪一位公主是像她那样的，不读诗词，不学妇功，学着那群粗人去打仗，谁若是娶了她，日后恐怕就没什么安生日子了。”
“若是没有殿下，你现在就已经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友人看了眼商贩的表情，知情识趣地转了话题，“诶，我就是乱说的，别动气。不过话说回来，算算日子，长公主这几日也快要凯旋了吧。”
“殿下，”副将看着街旁稀稀落落的人群，压抑着怒意道，“您奔波了这么多日，偌大汴坊城竟就这么些人来迎接您，他们……”
“慎言，奉付。”姜祁压低了声音，“这里是汴坊，不是边疆。”
顿了顿又道，“你带着将士们去城防营，接下来休沐三日，想要进城的士兵只能以百姓的身份，不要穿军装，更不要带武器。”
奉付咬了咬牙，“那殿下去哪。”
“说什么傻话，我是公主，自然只能回皇宫。”
“我去觐见陛下，”年轻的长公主高坐于马背，脊梁笔直，长发束于脑后，不知是对谁说道“你要记住，这里是汴坊，不是边疆。”
姜祁在宫门外下马，还没等站稳，一个太监就赶紧迎了上来。
“老奴见过公主殿下。”太监朝姜祁躬身行礼。
姜祁瞧了两眼，认出了他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玉福，谄媚恶心的样子同一年前一模一样。
“辛苦玉公公来接本宫了。”姜祁把腰上的剑取下来交给宫门旁的侍卫，避开了玉福伸出来的手。
“殿下说的哪里话，来接殿下是老奴莫大的荣幸。”玉福还想继续往下说，被姜祁微皱着眉打断了。
“好了，我们进去吧。”
“诶诶，殿下请。”
姜祁被领着走进宫道，两面的高墙沉默地伫立着，天空变成了一条狭窄的线。两列宫女低着头跟在身后。
玉福躬着身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话，姜祁只是沉默地看着宫道尽头高耸的宫殿，檐顶的脊兽十年如一日地朝着天空仰着头。
他们看起来很想走呢，姜祁默默地想着，要是能离开这里就好了。
这条路长的好像走不完，但终归还是有尽头的。
姜祁走上玉砌的台阶，抬头看到了高处皇座上端坐着的男人。
姜祁突然想起，一年前在她的及笄礼上，皇帝也是同样端坐在皇座上，以近乎温柔的口吻告诉她去北狄和亲的事宜。
那天是连绵的梅雨季节里难得的晴朗日子，她身边的宫人都说是长公主福泽深厚，得天眷顾。
可是那天得天眷顾的长公主殿下在乾清殿足足跪了三个时辰，也没换来天子的半分怜悯。
姜祁收回跑远的思绪，低着头跨进宫门。
“父皇，”姜祁行了个规矩的礼，“儿臣回来了。”
“沉君回来了啊，”皇帝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她，“这三年辛苦你了，在边疆过的可好？快过来让父皇看看。”
姜祁笑着朝前走了几步。
“诶呀，我的沉君瞧着怎么又瘦了一圈，边疆的吃食肯定吃不惯吧，回来让御厨给你做点好的吃食补补。”
皇帝摆出一副慈父的模样，只是只字不提姜祁的军功。姜祁也陪着装傻，乖顺地同皇帝话着“家常”。
“对了，今日是殿试的放榜之日，过几日便是杏林初宴了，沉君在边疆呆了这么久，恐怕也许久没有参加过宴会了吧？过几日的杏林初宴，你便陪着父皇一起出席如何？”
姜祁愣了一瞬，一直挂在嘴边的笑容淡了一点“沉君谨遵皇命。”
“好了，沉君舟车劳顿了这么多天，父皇就不再烦你了。”
皇帝又像刚想起来似的说道：“这次和北狄的战争，沉君立了不少功，朕肯定是要好好奖赏你的。”
“朕已经命工部在东城建了公主府，还特地嘱咐了要以以历代最高的规格建造，绝不会委屈了我的沉君。”
姜祁听到这里大概明白了皇帝在打什么算盘，也不知道这是要效仿“杯酒释兵权”，还是“空手套白狼”。
“朕给你安排好车马了，你过会儿去庆珉殿看看有什么要一并带过去的，直接吩咐那些奴才便是了。”
姜祁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按礼法行了臣礼。
“儿臣谢父皇恩典。”
“起来吧，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去吧。”皇帝也像是有些倦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额头。
“殿下，请吧。”玉福一脸谄媚地笑着，姜祁跟着他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看了一眼，同皇帝对上了眼神。
“殿下？”玉福轻轻地问。
“无事，走吧。”姜祁回过头，大步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