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中午休息，江有眠听前台说有人找她，她出去意外来的是程境原。不是说好不见面了，他怎么会来？她毫无惊喜，心底只有不安。
“境原哥，你怎么来了？”她浅浅拘泥地笑，没有蓄意表演见到他时一个妹妹该有的喜悦。他们回不到过去。
程境原眉目还是那般温和，只是没有像之前那样再向她走近。现在他们之间，有了一条线。
“放心不下，还是想来看看你。”其实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看她，只是之前他没在她跟前露过面。她生日那天他也来了，远远看着韩意悠和她在广场上谈笑。除了那片刻的沉寂，看得出来她是平静愉悦的。不算多好，但好过他在c市见到她时。
“我挺好的。”她想开了用积极的一面去生活，也在努力地做。
程境原点点头，她的气色总有了精神。垂眸又抬眸，他道一起吃个饭吧。
“不用了境原哥，我还有事。”
“走吧。”程境原温和地做了决定。他讨厌这个称呼，可凭心而论如果他们的婚姻破裂发生在最开始的那两年，也许他们之间就只剩下不堪了。这勉力僵持的半年夫妻，算缓和了他们的对立。
进了餐厅在卡座坐下，程境原让江有眠点了菜。服务员端了茉莉茶饮上来，男人给两人分别斟上。
问了江有眠的工作怎样，忙不忙，累不累，江有眠回答了他，又反过来关心了他最近怎样。两人心平气和说话，却像沧海已变成桑田。
“眠眠，口红有点掉了，你去洗手间补补吧。”
冷不丁听到程境原这么说，江有眠不禁尴尬了一下，立刻站起身就去找洗手间了。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妆容还可以，江有眠不解程境原哪里看差了。刚从洗手间出来，一位服务员却突然走到她身边，紧张兮兮地对她说到她对面的男人在她茶杯里下药了。
江有眠不敢相信，还差点想要笑出来，服务员说可以带她去看监控。
江有眠相信服务员的话，只是监控自是不用看的。她向服务员诚挚道了谢，好奇地走回座位。
程境原突然来见她想必是有什么事，可什么事能让他需要在她茶水里放东西。
她坐下，程境原一脸坦然地看着她。茶汤黄亮，清澈醇和。江有眠端起茶杯拿在手里，想在程境原的眼神里找到一点破绽。可她看不出来，程境原目光幽幽依旧还带着那几分温情，只是收敛了些不再那么执着。
“境原哥，刚服务员告诉我说，你在我茶水里放了东西。”
被戳破了程境原也没有慌乱，目光清明脉脉到：“那你喝喝看。”
江有眠终是笑着睨了他一眼。她没有怀疑过他，她只是想知道他要知道什么，而她该怎么配合他演。
向男人凑近了一些，她低低试探：“境原哥，青天白日，我还是你妹妹，你不会”
程境原只笑不语，漆黑的眼底却又默默隐忍专注。
江有眠收回身子，挑衅似的望着男人将茶杯递到嘴边，在男人注视的目光下缓缓抬手。
匆匆将含进嘴里的茶水又吐到杯子里，江有眠装作不可思议的样子，“好咸啊，境原哥你是往我杯子里放的盐吗？”
程境原眉目更舒展了些，微微笑了笑，将自己的杯子递给她。
江有眠接过喝了一大口水，还是摆出一幅想不明白的样子。
“眠眠，你的味觉还好吗？”程境原认真地问。
果然前因后果都猜对了，江有眠心中掠过窃喜。是的，她失去味觉了，已经很久了。除了辣能让她感觉到刺激，任何食物在她口中都是无味的。每次吃东西，她都是如同嚼蜡。她不能多吃，吃多了就会想吐，频繁无味的咀嚼会引起她心理的不适。
酸甜苦咸，程境原方便到手和携带的也就是盐和糖了。改变甜度的话糖用量不足效果不明显，如此盐就是首选了。
装作不解，她问男人：“境原哥你是以为我一直没有味觉吗？”
程境原没有否认，“之前一直以为你是想要和我疏远，才对饮食都不放在心上。最近仔细想了想后，不禁怀疑是不是我疏忽了。”
江有眠莞尔一笑，摇了摇头。“没有，挺好的。我就是对生活中的许多事都没有兴趣了而已，也不爱吃甜了。”
“不过我现在有在努力改变，我会重新热爱生活的。”
程境原点头，应一切都会好的。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如果江有眠真的失去味觉了他能怎么办，他好像也束手无策。他知道的晚了，除了更加愧疚她，他已经没有办法弥补了。还好她没有，他总能放心了一些。
“李总，您喝多了，让司机送您回去早点休息吧。”晏南雪强忍着笑意努力推开男人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晏经理，无论什么年头女人做生意都不容易，我对你的意思你可得好好考虑考虑。”
“我知道，我知道，李总。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改天我找个时间一定会去拜访令夫人。”晏南雪向司机递了个眼色，两人总算是把醉鬼塞进了车里。
长舒一口气，晏南雪掸了掸胳膊上的晦气准备转身离开，却蓦然看到江有眠在近处望着她。
两人对视片刻，江有眠平静地坦然开口：“我只是看你需不需要帮忙。”
“嗤，”晏南雪不由轻笑一声，方才觉得不光彩的心思轻松了下。“一起走走吧。”
已经将近十点，街上冷清了些。暮冬时节，又增添了寒意。部门聚餐，结束后江有眠散步回去消食。
“我以为向你坦诚以后，你和境原就不会离婚了呢。”晏南雪也喝了酒，她没有醉，被风一吹又是别样的清醒。
虽然也就短短几个月吧，江有眠已经足以对程境原免疫了。即使是从晏南雪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她的心也始终是平静的。
“我和他终究是要走到这一步的，你的话只不过是影响到离婚后我将他归入哪一部分往事，是不堪回首，还是感恩祝福。”
晏南雪苦涩笑了笑，明媚的眼睛有说不出的唏嘘。
“那你最后打算给他个什么名分？”
江有眠想了想，而后言简意赅，“他是个好人。”
“那可真是够讽刺的。”
江有眠扬唇亦表示苟同。侧目望着身边的女人，她平静真挚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祝福你们的。”
晏南雪惊讶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有些虚浮无力。
“有眠，你应该知道我和程境原是对方的初恋。不过那很早了，是在初中那个不允许早恋的年纪。我现在想想，依然觉得向往。那时候的喜欢真的是太纯粹了，青涩、敏感，还有轻易就能满怀的愉悦。”
“只是我那时候太天真了，我不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多骄傲的资本。他给我送很贵很贵的礼物，带我去奢侈华丽的餐厅，各种游乐场也是不在话下，而我却因为别人酸涩的眼光和诋毁指责他在用金钱侮辱我的人格。”
“可笑的我，那时候明白人格是什么东西嘛？”
“后来长大了懂得世故人情了，和他在一起我仍旧会有心动的感觉。只是面对他时我会忍不住想，我是单纯的爱他，还是附带的爱他的家世？我对他的喜欢是不是没有那么纯粹了？”
“我不是个铁娘子，我想有个强大的依靠。”
江有眠听着晏南雪由衷肺腑的言语，总觉得心中有些东西在改观。纯粹的东西太少了，而世故人情的话，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深刻体悟吧。只是在此之前她能够祝福他们是因为程境原的话，那么在此之后也会一部分因为晏南雪祝福他们吧。生命中的许多事都需要别的经历来磨砺，而人如果想的多的话，总会不快乐的。
春节假期，江有眠回到桐城。今年是老太太去世的第一个年节，家里没有做任何装饰。江睦仪挨着她坐，喃喃地关心了她好多问题。其实林百深和江睦仪周末时常去苏城看她，这次与他们也就隔了两周未见而已。
林百深下楼看到女儿眼下乖巧活泼的样子，又望了望妻子关切不已的目光，心中无言惆怅一番。
将前几日拿到的一款新相机递给江有眠，他慈爱说是新年礼物。
江有眠惊喜地接过，打开后开心地说了声谢谢爸爸妈妈。江睦仪抚着她的头发，温煦的神色中隐隐透着哀愁。
除夕下午一家三口去听音乐会，进场前遇到了温与秋和程令严。
“叔叔阿姨好。”江有眠总算是能坦然地喊了温与秋一声阿姨。
温与秋欣慰地抚了抚她的手，柔和的双眼微微潮湿。“可算是胖了一点，瞧着精神多了。”江有眠和儿子还是走到离婚这步，她再疼江有眠也只能在这种偶然遇到的情况下说句话。儿子于她毕竟是一个不愉快的回忆，她和她们母女也不好再主动见面。
还是女儿好，能做个贴心小棉袄的。不像她那混账儿子，大过年的又往国外跑去，她一腔母爱都无处施展。
从音乐会出来，一家人去老宅吃年夜饭。自从老太太去世后，江有眠就没有见过老爷子了。而年夜饭大伯一家也会过来，不知道又是个什么情景。只是为了爸爸妈妈，她不能逃避。
见了老爷子，她只觉得老人又苍老了一些。恭恭顺顺喊了声爷爷，又道了祝福，老爷子和蔼应了下来。她坐在母亲身旁，努力不起眼，只在老爷子问到她时安静回答。她不知道老爷子是碍于林百深不介意她，还是真的不介意她，只是面对那条鸿沟他们都没有选择跨过去，就站在沟壑的两岸假装和谐。
大伯一家迟会儿到了，江有眠喊了大伯、伯母，林京一盯着她蔑蔑质问她为什么要来这，她骨子里又不姓林。
和谐场面一时崩塌，霍其玉扯了扯林京一的胳膊，低语让她不要胡说。
林京一嘴角冷笑，又讥讽说到：“二叔，你也是真能忍。她们娘俩给你带绿帽子你忍了，林有眠她把奶奶都气死了你还能忍，真不知道她们给你下什么迷魂药了？”
“京一？”在场的三个男人同时呵住了林京一。
“京一，这是你二叔自己的事情，你是晚辈不要置喙。”老爷子严词厉荏。
“好啊，我不说。不是来吃年夜饭嘛，开饭啊。”林京一趾高气昂说完，就大步往餐桌边走去坐下。
江睦仪按住女儿的手，回头看了看她见她神色平静并无异常。她的女儿啊，终究是什么都能忍了。她想带她离开这里，只是还有林百深。他原谅接纳了她，此时她也该站在他身后的。老太太去世后，她问他她和眠眠是不是该再次选择离开。他又说起最开始的时候他也不喜欢她，知道她是不情不愿嫁过来，只当是凑合过，也没想过长久。只是后来两人磨合着，试探着，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就逐渐诞生了。她条件不差，他身边诱惑也不少，但两人都坚定地选择并承担了家庭中的角色。女儿那几年在外面受的苦就当是偿还了她那份孽缘，人生后半程，他还是希望和她携手而过。
“百深，睦仪，眠眠，对不起，是我没有管教好京一。”林百川站到他们一家三口面前讪然致歉。
林百深呼出一口气，沉着到：“大哥，你们陪爸好好过节吧，我们今天就先回去了。改天再约你喝酒。”
又向老爷子道了句新年快乐，林百深就带着江睦仪和江有眠离开了。
看了看女儿坐在那里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林百川走过去漠漠质问：“这下你满意了？”
林京一抬头瞪着他，眼睛里仍然都是嘲讽。“我当然不会满意。如果你当时能够松口说可以在官场里帮他打理一下人脉，他就不会拿我和林有眠比较，说我父亲不过是个假清高，他当时就应该去争取一下我那恋爱脑的好妹妹。他现在娇妻美眷飞黄腾达了，而我呢，我还要看着你们在这里与林有眠虚与委蛇，恶心不恶心？”
“林京一，那是他自己想要投机取巧，你该眼瞎的是自己看上这么一个男人。”
“什么叫投机取巧，这个社会不就是这样的吗？难道你和二叔就没有相互依傍？他们当年那么支持林有眠和程境原在一起不也是为了更好地巩固自己的商业地位？”
“你这是在胡搅蛮缠，这是不一样的性质。而且他如果是真的喜欢你的话，怎么会因为我那两句话就立即和你分了手。”
“林百川你够了。”霍其玉站到他面前也气势汹汹，“要不是你一直清高无为，对什么都不在乎，我们京一能受那么多委屈吗？你不替她争，她当然只能自己争了。”
老爷子扶了扶额头，看样子今天这顿年夜饭是谁也吃不成了。老婆子还好你早走了一步，不然到今天也是要被气过去的。
除夕夜晚，在外面吃已经是不能了。回到家后，江睦仪立刻着手准备饭菜，林百深帮她打下手。江有眠要帮忙，林百深不让，给她拿了把椅子放在厨房，又将坚果糖果端到她面前。
江有眠慢慢剥着坚果壳，目光幽沉望着厨房里忙碌的父母。这么温馨和美的画面，却已经不是岁月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