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第二天程境原说要让温与秋过来陪江有眠,江有眠拒绝了,说她今天要开始上班了。程境原问她找了什么工作,知道后说了句挺好的。教钢琴轻松,工作也好让她有点事情可以做。
上午没有课,江有眠窝在卧室沙发上出神,不知道爸爸妈妈和奶奶沟通的怎样了。
临近中午时,江睦仪过来了。江有眠看出母亲的状态不是很好,心底不禁有些空。
江睦仪拉着她坐下,先问了一句她怎么样。她说挺好的。
江睦仪点了点头,眸光有些晦暗。
“眠眠,妈妈看的出来,境原现在是真心想要对你好。要不然你和境原再处处吧,离婚的事先不提了。”
江有眠不解,只能猜测是奶奶那边还在坚持。她不愿违逆奶奶,可也不能让程境原再为她牺牲了啊。他有他的人生,他该去过他想要的生活的。
“妈妈,不然我出国吧,或者去苏城舅舅那里也行。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和爸爸好好过。”
江睦仪眼里泪光闪闪,心疼地抚了抚女儿的手。她强忍着泪意,声音喑哑。“眠眠,昨天你爸爸和你奶奶争执了几句,你奶奶她脑出血了。”
江有眠不禁僵住。
“她现在情况不太好,医生说说可能马上就不行了。”
江有眠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走到了这种地步。绝望覆盖住她,她感觉自己又一次掉进了深渊。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呢?她知道她介意她的身世,她已经在她面前低眉做小了,明明她昨天都没敢反抗奶奶,可她却因为她就要
江有眠揽着女儿的肩膀,竭力想要安抚她。
“眠眠,境原也忙,妈妈送你去外婆家住一段时间好不好?让外公外婆陪陪你,你也和他们说说话解解闷好不好?”
程境原夜里十二点赶到江有眠外婆家时,一眼便看到坐在夜色中的人。江有眠抱膝坐在房前的台阶上,看着来人心潮涌动。
“怎么坐在这里,凉不凉?”程境原单膝跪在她跟前,温热的手掌抚住她的两颊。女人脸上潮湿,微微灯光下睫羽还落着晶莹。他将人揽进怀里,紧紧的,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江有眠靠着男人的颈窝,平静地抽泣。傍晚的时候奶奶走了,曾经她也给予了她二十多年的宠爱。爸爸给了她和妈妈一个家,可她却让爸爸失去了他的妈妈。在程境原来到的前一秒,她还在想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可看到他的时候她不禁担心,如果自己没有了他会不会内疚一辈子。
她如果死了,是弥补的冤孽多一些,还是造就的心痛深一些?
可若是死在更早以前的话,是不是如今伤痕都已经被抚平了。爸爸妈妈只会伤心那一次,而程境原还厌恶着她,说不定连伤心都不会。她多活了几年,终是又生出了新的罪孽。
天上的星星闪闪,今晚又会多了一颗吧。曾经予她血浓于水的偏爱,黄泉路上相见怕已是会当作不识吧。
不该因那善意,她就生出苟活的念头。
“哥哥,我困了,我们进去睡觉吧。”她心疼他,知道他辛苦。
程境原松开她,摸着她的脸问她想不想和他说说话。
她说不了,该睡觉了。
晚上是外婆陪她睡的,她睡不着就在外婆睡着后出来了。上楼她先去唤醒外婆告诉她程境原来了,让她放心,然后才和程境原去了别的房间。
江有眠面朝程境原躺在他的怀里,程境原拍着她的背哄她睡。只是她知道的,一定会是程境原自己先睡着。不过今天程境原表现还可以,许久以后他才睡着。
将手放在男人心脏的位置,那是鲜活有力的跳跃。太负责任的男人,原来也不好。
第二天程境原醒来,江有眠和外婆正在院子里整理蔷薇花丛。花枝底部有些溃败,顶上的骨朵还在努力汲营。外婆年纪大了觉少,而她一夜未眠。见他出来,江有眠喊他去了荷塘。
距上一次来没隔多久,荷塘的模样变化不明显。叶绿而圆,葱盛盎然;花娇粉润,亭亭直立。这些是生,是阳光下万事万物存在的意义,甚至于莲叶交错掩映下昏绿水中的蜉蝣亦是为生而生。
两人乘一叶扁舟往塘心去,程境原不甚熟练地摇着撸,江有眠随手摘下莲蓬剥莲子。
莲子清甜,江有眠递到程境原嘴边几颗。
吃过莲子,看过荷花,她望着对面的男人目光柔和平静。
“哥哥,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我也会答应你一件事?”
程境原面色沉静,只看她一直觉得不真实。她该是悲痛的,却一直表现得平静从容。
“什么事?”他语音有不易察觉的颤动。
“哥哥,和我离婚吧,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活下去。”
船失去了动力,在水中飘荡一会儿后就静静地不动了,荡漾的水波也渐渐隐去。晨光熹微的水面,一切还都沉浸于静谧之中。
“哥哥,奶奶去世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昨天在你来之前我还想自己该不该活着。可你来了,我想我死了的话你应该会很难过。我不想你难过,可我也真的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你和爸爸一样,都是我心里无比重要的人。可你也和爸爸一样,是我无法坦然面对的现在。”
“所以哥哥,用我们不愉快的婚姻换我好好活下去可以吗?”
微风吹皱了水面,层层涟漪没入荷叶深处。口中莲子的清甜渐渐散去,苦涩之后再无回甘。
“好。”
江有眠回了林家,林百深白发多了许多。林有泽在葬礼前也回来了。
给予往生者的体面,告别仪式该来的人都来了。
葬礼以后,江有眠推掉了并未入职的工作,和程境原办了离婚手续,然后去了苏城。苏城有江睦仪的房产,她住进去又找了新的工作。托舅舅的关系,她很快进了一家中型企业做财务。专业知识生疏了许多,边工作还要边补充知识。
江有眠下班回到住处,阿姨说韩意悠正在卧室里休息。江睦仪毕竟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苏城,托弟妹在苏城找了可靠的阿姨住家照顾她,每日燕窝参汤不少。而韩意悠在外地演出完专程飞来陪她的,今天是一个如今看来并不适合庆祝的日子,她的生日。她拒绝了父母过来,说韩意悠会来陪她一起过。
韩意悠躺在她的床上,听见开门声将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
“生日快乐,mygirl。”她嗓音还沾染着睡意,不太清醒的脸旁却已笑意欣然。
“这么累啊。”江有眠走过去坐在床边。
“昨天结束完太晚了,然后今天一大早又去和那里的一个服装老师见了面。”“你感冒了?”
“又降温了,没注意就冻着了。”江有眠哑着嗓子,感冒于她倒是家常便饭了。
韩意悠起床洗漱,简单化了个妆后,和江有眠一起出去了。
在街上韩意悠给江有眠买了一把五颜六色的氢气球,然后江有眠拿着气球和一大束棉花糖跟她坐上了观光小火车。
见韩意悠眼带笑意地望着自己,江有眠不禁轻嗤,“怎么了?”
韩意悠咂咂嘴,不知是惆怅还是欣慰。
“你现在看着还像个幸福的小女孩。”
江有眠僵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来。她笑着反问不是嘛。
韩意悠只勾唇浅笑一下回应,而后低眉咬了口棉花糖。
“程境原真的没有联系你了?”
“没有,这是约定好的事情。”江有眠轻答。不再联系,做陌生人,这就是他们二人的结局。
韩意悠呵呵一笑,叹道还真是看不懂他这个男人。
“听我姐说,桐城银行的一位副行长出了事,程境原的资金链好像受到了影响。不过,他一定有能力力挽狂澜的对不对?”
江有眠想了想,不免有些哀愁。“其实他该回程氏了。”
小火车绕着广场转了一圈后,韩意悠直接续费又要转一圈。江有眠瞥瞥她,问她还不着急去吃饭嘛。
韩意悠说不,说她还没有关心她和冯孟岩的事情呢。江有眠好笑,顺着她的话关心了一下她和冯孟岩复合了吗。
“眠眠,我想了许久之后突然悟出一个道理。我和冯孟岩好像都更看重自己的事业了一些,但这恰恰也说明我们没有那么深爱彼此。想到这以后我就豁然开朗了,我发现自己确实也很久没有心动的感觉了。”
面对着韩意悠一幅幡然醒悟的模样,江有眠忍不住还是提醒了她。“阿悠,你和冯孟岩已经在一起六年了,没有心动的感觉也是正常的了。”
“那你呢,你都认识程境原二十多年了你怎么没厌啊?”
江有眠悻悻然,所以是孽缘啊。
程境原答应离婚后,江有眠才认识到一个可笑的事实。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她算是能对程境原冰释前嫌,也明白程境原只是出于愧疚想要弥补她。可她并没有如自己以为的那样心甘情愿地再次将他放下,她荒唐地意识到自己爱上了他。是爱,深入骨髓的爱,不是年少无知的喜欢。只是比起喜欢,爱终究是沉重了许多。
对于自己竟然会比过去还要爱他这件事,她觉得可笑,也有难过和悲哀。他的甜言蜜语和柔情似水,终是再次将她蛊惑。只是好在她不用面对他了,他不会知道,还会慢慢将她忘记走入生活的正轨。而她也会试着去淡化这份压抑的情感,毕竟仅仅只是知道自己爱他就会觉得她在辱没他对她的情意。若有一日擦肩而过,她希望自己的心能够和他一样纯粹。
高尔夫场,程境原和顾时玥向许擎越和苏钰走过去。挥了几杆后,许擎越问起程境原资金断流的事处理好了吗。
“解决了,顾大少爷帮牵了个线。”程境原语气轻松。
顾时玥闻言走过来,得意地将胳膊搭在程境原肩上。“程总不必客气,这日后说不定我们就是一家人,是吧大舅哥?”
程境原不以为意,淡淡到:“不好意思问佳茵,只好问问你了,你们还没分手?”
“程境原你自己感情不顺,不要再来诅咒我好嘛?”
程境原淡淡无视。
苏钰和许擎越也是听顾时玥说的江有眠和程境原离婚了,对于他们二人的事夫妻俩也只是听闻很复杂。
想到上次见江有眠的事,苏钰不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八月份的时候见过有眠一次,我带她去我们品牌新开的餐厅想让她试试菜,却闹了一些不愉快。”
“怎么了?”程境原微眯起眼。
“遇到两位年轻女士,言语上奚落了有眠一句。”
默默想了想,程境原觉得可能又是虞扬或林京一吧。去苏城也好,能避开这里的一些不友善。微微扬唇,他笑道:“你让有眠去试菜可是选错人了,她应该一点建议都不能给你提。”
苏钰闻言也笑了,确实如此。“有眠太过拘谨了,所有的菜都说好吃。我问她喜欢吃什么,她也谦虚地说不挑食。”
苏钰的话在程境原意料之中,他微微一笑附和。
晚上回到家,面对再次空旷下来的大房子,程境原心中的惆怅已与江有眠回来之前不同。
吴姨还没睡,出来关心了他一句。在吴姨转身回去的时候,程境原突然喊住她问了一句话。
“吴姨,你觉得有眠现在喜欢吃什么东西吗?”
吴姨想了想,叹道:“这个我也不好说。一开始我以为她喜欢吃山药排骨,也以为她喜欢吃板栗炖鸡,又或者是干煸豇豆。可我后来才发现,是我把哪道菜摆在她面前她就吃哪道。这孩子,变了太多了。”
程境原思虑着上了楼,越想越觉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