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晚上，听到上楼梯的声音后，江有眠忙放好枕头躺进被窝装睡。程境原很快进来，在房间驻足片刻后拿了衣物去洗漱。
江有眠听着他从卫生间出来，隐约觉得他向她这边走来。果不其然，男人冷冷清清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
“白天睡了吗？”
江有眠白日里困得厉害，吴姨也不敢十分严格地限制她不睡，她一愣神还是不知不觉睡了一大觉。
“睡了。”她闭着眼睛答了话，程境原戳穿她装睡总是毫不留情。
静寂良久后，男人的声音更沉了两分：“那夜里你还想不想睡？”
江有眠拉了拉被子，被他问得有些局促。程境原的脾气阴晴不定，她心下总是惴惴难安。她这几年也总是失眠，但不像现在这样连着几宿睡不着觉。睡在他身边，着实让她不安。
在心里默默打了许多遍草稿后她睁开眼，对上男人无甚情绪的目光。抓着被子，她弱弱开口：“我想去客房睡。”
程境原神色不见变化，只道：“那你想在客房睡多久？”
江有眠抓紧了被子，踟蹰一番仍是未敢开口。多久，当然是久到她离开桐城为止。
“林有眠，我们是夫妻。”男人黑着脸一字一句向她申明。
江有眠不敢再说什么，默默缩回被子里。其实，有一点点想要纠正他的，她如今叫江有眠了。
男人随后绕到另一侧上了床，然后关了灯，江有眠等了许久却未等到他呼吸平稳。她一个姿势久了，等他睡着好稍稍变换一下。
男人动了动，她立刻屏住呼吸。只是，他怎么一直在往她这边挪动。
江有眠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男人从身后搂进怀里，他健硕的胳膊牢牢箍在她的腰间。
……
“睡不着？”男人嗓音低沉，在黑暗的夜里充满危险。
江有眠惶恐地睁着眼睛，没有回答。
“那我们履行一下夫妻义务。”
江有眠惊骇得无法回答，不久男人的吻便细细密密地落在她的颈后。与男人生硬的声音不同，他吻的很温柔，大手也在她肚子上缓缓抚摸着。
她迟到了的洞房花烛，一个人的爱都没有。
程境原从始至终都很温柔克制，她的第一次并不是很痛。
只是事后程境原的问题再次震惊了她。
“你想要孩子吗？”
江有眠吃惊过后，回答毫不犹豫，“我不要孩子。”
男人听了后语气并无变化，仍旧平淡地说到：“今天一时兴起，家里没有准备安全措施。你现在太瘦，怀孕怕是会对身体不好，下次我会注意的。”
江有眠不想理他。
次日早上，程境原醒来的时候倒是惊讶身旁是空着的，她竟然不在。掀开被子下床他径直出去想把人找着，所幸人并没有丢。
江有眠一夜未睡，此时此刻安安静静地窝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
察觉有人向她走来，她漫不经心抬眼望了男人一眼，漆黑的眼底尽是落寞。每天如木偶般一动不动地睡在他身边，并非易事。昨晚事后她躺了好久仍是毫无睡意，索性就起身出来了。只是这一坐，又是一夜，她如今昼夜颠倒得厉害。
程境原立在她面前，睡了一宿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散在额前，寡淡的神色透露着微微的不耐。
“怪我昨天碰了你吗？”
江有眠望着他目光有些迟钝，木然地摇了摇头后，小心翼翼解释到：“我只是睡不着。”
程境原知道她这几天一直失眠，只是她今天如此直白地不睡，大概还是和昨晚的事情的有关。
“你如果不想我碰你，以后大可拒绝我。”程境原说话的时候不由暗暗心塞，他昨天也是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敢去碰她的。原是不想那么快碰她，担心她身体过于瘦弱。可她太过于疏远他，他便想让她明白他带她回来是想好好做夫妻的。未敢尽兴，全程他都在克制自己，害怕伤到她，也害怕被她排斥。
女人漆黑的眼睛彷徨地仰望着他，并没有说出任何话来。他好歹是她曾经爱过的人，他的触碰并没有让她排斥。她只是不爱了而已，学会认清自己的身份就好。
程境原去上班后，江有眠晚些时分也出了门。天色灰蒙蒙的，许是会下雨。她走了许久后进了一家药店。
“你好，我要紧急避孕药。”
“多少小时的？”
“24小时。”
店员转身从货架上给她取药，这时她身边又进来一个顾客要买治疗过敏的药膏。
店员将药递给她，她收进包里问多少钱。
“有眠？”身旁的人此时诧异地喊起她的名字。
江有眠转头，认出是谁后脸上依旧是静默的神情。
晏南雪望着她先是一脸惊诧，而后激动地说到：“好久不见啊，你是什么时候回桐城的啊？”
“好久不见。”
“有眠，我回国以后才听说的那件事。听说你当时就离开桐城了，这几年大家也都没有你的消息。你过的还好吗？”
江有眠眼波平静地望着她，觉得她比过去好看了许多，温婉知性，从容大方。大概是少了一层嫉妒的滤镜吧。
不想和她再说什么，江有眠张口想要离开，却被她快人一步。
“对了有眠，境原在车上等我，你要不要和他见一面？”
江有眠觉得自己的心有那么一瞬间是停滞的，但还好她已经足够坚强。
“不用了，再见。”
她转身欲走，晏南雪对店员说的话却再一次击中她。“我要24小时的避孕药，谢谢。”
她稳了稳心神，深吸一口气将委屈憋回去。快步走到门边后她却又戛然而止，不为别的，只因程境原此时果然站在药店外面的一辆车旁。
他背对着药店，江有眠握了握掌心，挪动到门旁。
等晏南雪买完东西向她走来时，她表现得十分沉静。“你先走吧，我不想让程境原看到我。”
“有眠？”晏南雪微微试探后，便有些惋惜地离开了。
江有眠缓缓移动到门后，透过玻璃看到晏南雪与程境原离得很近，似是在交谈什么。而后程境原坐进驾驶座，晏南雪从车前绕过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许许多多的感情向江有眠涌来，她红着眼眶一动不动地望着二人离开的地方。他和他的意中人，果然是在一起了啊。他还能找补回来一些遗憾，挺好的，这样她的罪孽就可以少了一些。
情已断，有些种子就不要再发芽了。转身又去柜台上买了几片药，售货员递给她时面无表情说着避孕药吃多了不好。她知道，可也要吃。在便利店买了水，她把手中的所有药囫囵吞进。
后来，下雨了。春末夏初，凉意透骨。
公交站台，江有眠坐在长凳上，任由一颗心在寒潭里染尽冰凉。与密密麻麻的雨线不同，眼泪每一滴都是温热的，它们顺着脸颊流下，又在嘴角泛滥出苦涩的味道。
以为留下离婚协议，就可以成全他。
以为不再出现在他的眼前，就能让往事如烟。
以为她知错了，他和她就会再无瓜葛。
可终究都是她以为，就像当初她以为可以水滴石穿一样，一切都不过是她以为。
当初他一个接一个换着女朋友，她并不介意，现在想来她是有多么可笑，竟然期待他的真心。他就算有真心，也轮不到她的。
凉风吹进她的衣衫，雨丝不时打湿她的裙摆，她觉得冷，从头到脚都是冷的。在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她没有家人，没有爱人，没有朋友。因着亏欠，她跟着年少时爱慕多年的男人回到这里。他曾经也偏爱过她，最终却因她的执拗，连一份体面都不愿再给她。他击溃了她的骄傲，如今连她的卑微也要在泥泞里碾压方才解恨。
天色越来越暗，江有眠不知坐了多久，直至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麻木的心才渐渐回神。
付砚声在她身旁坐下，温和开口：“听说你是和境原回来的，既然得偿所愿，为什么不开心呢？”
江有眠沉默许久，才喑哑着凄凉开口。
“不开心，说明已经不是想要的了。”
付砚声垂眸望着她，心疼铺满眼底。“有眠，和他离婚吧。”
江有眠失神地望着虚无，通红的眼眶已经干涩许久。过去，她听到过许多这种话，都被她一一硬抗下来。程境原都这样不顾她面子了，她还不肯离婚，她就是要让他知道她是真的喜欢他，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只是她一个人固若金汤又有什么用呢，他的金戈铁马从来没有看上她这座城。
付砚声伸出手想抚摸她的头发，在半空中迟疑许久终是默默收回。携着细细雨声，他的声音沉厚温煦：“你这几年去了哪里，过得还好吗？”
“除了境原，你向来是顺心如意的，那些蜚短流长不该让你承受的。”
雨声淅沥不绝，眼前车流如虹，江有眠只寂静地坐在那里，黑玉一般的眼睛空荡无物。
后来，程境原打了电话过来，江有眠没有接，却也知道自己该回去了。她起身向付砚声微微颔首，便准备离开。付砚声说要送她被她拒绝，眼看着她无动于衷地要往雨里走去，他只好强硬把她带到车上。
车子汇入车流，付砚声沉着声音教育她，“长大了，就不要做傻事。”
江有眠不以为意，头靠在车窗上黯然失神。
“付砚声，我知道你和程境原是一伙的。”她的语气很轻，只是那其中嗔怨的成分毫不掩饰。
付砚声叹口气，眉头微蹙不知如何回答她。
“连砚声哥都不知道叫了，没大没小。”
“我和程境原已经不是朋友了。”
江有眠听到了，并没有问为什么，两人就此沉默下来。
到了家，付砚声想要撑伞送她那一段路，她却直接跑进了雨里。刚踏上门廊，程境原恰好从里面开门。男人扫了一眼淋了雨的她，又看了一眼外面停着的车，沉着脸把人拽了进来。
“打电话怎么不接？”程境原有些生气，语气生硬。只是在看到江有眠红肿的眼睛后，气势不由得弱了下来。
“吃饭了没有？先上楼去洗澡，洗完澡下来吃饭。”
江有眠仰脸注视着他，漆黑的眼底悲伤翻涌。
程境原，我将自己置于砧板之上，我将利刃递入你手，只求你泄怨解恨以后，今生我还有机会与你秋毫无关。
程境原诧异从她眼中读出的失望，不知她今天出去又遇到了什么事。大掌抚上她冰凉的脸颊，他柔声问发生了什么。
江有眠心底一片悲凉，无话可说，顾自转身上了楼。
程境原站在原地一脸疑惑，怎么她一独自出去回来心情就更低落。想了想方才送她回来的人，他沉着脸拨了对方的手机。
“你跟她说什么了？”
付砚声开着车闻言不觉好笑，挑衅他道：“我劝她和你离婚。”
“付砚声你不要多事。”
“程境原，她爱你的时候你不爱她，现在她不爱你了你把她留在身边有什么用？你耽误了她青春还不够，还想困住她多少年？”
程境原握着手机一时哑然，他能感觉得到江有眠已经不爱他了。她看他的眼神里更多是小心翼翼，甚至是恐惧。他给她的一切，已经不是她想要的了。
江有眠洗完澡睡下不久，程境原进来了。他的脚步很轻，却走到了她这一侧，在她身边轻轻坐下。
“下去吃点饭再睡？”
江有眠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程境原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声线温柔又带着讨好，“已经讨厌和我在一起了啊？”
女人把脸埋在被子里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啊。”
仍然得不到回答。他只好一个人自说自话。
“可是晚了啊。你现在已经是哥哥名副其实的妻子了，哥哥总不能再把你还回去吧？哥哥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也安心留下好不好？”
“过去是哥哥的错，哥哥向你道歉，以后哥哥再也不会抛下你了。”
江有眠藏在被窝下的一颗心波澜无惊，时至今日，他又何必来哄骗她呢。她已经不爱他了，既知晓了他的假意，又怎会期待他的真心。
只是她昨夜未睡，今天在外面又吹了许久冷风，此刻温暖的被窝以及他宽厚的大掌着实让她受用。在他温柔的抚摸下，渐渐生了困意。
“哥哥明天出差几天，自己在家好好的。”听到这句话后，江有眠意识便陷入了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