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次日,江有眠听着程境原起床窸窣的动静假眠,确定人离开后她才将眼睛睁开。窗帘没有拉开,她睡不着便靠在枕头上出神。后来听到脚步声她复又躺下,门很快被打开。男人应该是去锻炼了,待他走进卫生间后江有眠便听到了细微的淋浴声。
直至男人再次出去许久后,江有眠才将眼睛睁开。她察觉到男人在她这侧停留了片刻,睁开眼果然看到床头柜上多了一张卡和一张纸条。伸手拿过纸条,上面遒劲的字体写着“卡给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她不以为意,将纸条连卡放在了抽屉里。
当初他们是签了婚前协议的,财产互不相关。
起身洗漱后,江有眠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便又出神起来。后来吴姨上楼敲门,喊了她下去吃饭。
程境原不在,估计是已经出门了,江有眠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回了程氏上班。
吴姨端了小笼包、蒸饺、馅饼上来,又给她盛了一碗鸡汤。
“境原前天就让人送了好几样补品过来,就等着你回来给你好好补一补呢。这鸡汤里加了西洋参、当归、黄芪,你多喝一点。”
“我原还觉得境原准备的补品太多了,昨天看到你瘦成这个样子着实把我吓得不轻。我还炖了燕窝,等半中午的时候你再喝一碗。眠眠你多吃些,好早点把肉长回来。”
看江有眠如今的模样,吴姨着实唏嘘。她之前也瘦,好歹还是健康的,现在却瘦的似皮包骨头一般。
江有眠默默喝着汤,垂着头没有言语。母亲见到她时也是这样说,心疼坏了。但她现在对食物总提不起兴致,母亲给她补了半年也只多长了一点肉。
见江有眠放下汤碗,吴姨拿起公筷想将蒸饺夹到她面前。江有眠摇摇头,说自己吃不下了。最后吴姨千劝万劝,她才又吃了一只蒸饺,一个小笼包。
下午四点半以后江有眠就不敢继续在床上躺着了,而是下床在沙发上坐着。她怕程境原待会儿回来看到,关心或者不关心的,她还是希望他们的交流能少则少。
吴姨给她补了两天,奈何她的肠胃消化不了,一直撑得难受,下午吐出来以后才好受一些。
五点多以后,程境原果然是回来了。他走进卧室,徐徐向她迈步过来,淡淡的神色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人越走越近,一只手掌也就缓缓落在江有眠发顶,不禁让她心里慌了一下。
“好点没有?”男人的语气很轻,温温和和的,像是在关心一个十分亲近熟悉的人。
江有眠心里一酸,过去的他们也确实算是非常熟悉了。
“好了已经。”她声音更低,轻飘飘地不想有任何存在感。男人站在她跟前,她那总是蒙着淡淡忧愁的眼睛只好抹开到一旁。
“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江有眠摇头拒绝,她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
下午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了,晚饭的时候江有眠才吃得轻松一些。程境原没有再勉强她多吃,只是给她夹了些不同的菜,省得她只吃面前那盘土豆牛肉里的土豆。
吃过饭还是和前两天一样,江有眠回房洗澡洗漱以后就躺被窝里去。虽然睡不着,但避免了和程境原躺在一张床上还相对无言的尴尬。
她是真的很想去睡客房。
搞不懂程境原,不知道他尴尬不尴尬。吃完饭他总是往书房跑,很晚才回卧室。
江有眠眼睛闭了挺久毫无睡意,等程境原回了卧室她闭着眼更加一动不动。直到程境原在她这侧站定,低沉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有眠,不要睡在边上,会掉下去的。往里睡。”
江有眠没有动,虽然程境原知道了她在装睡,但她还是要在心里纠结纠结要不要继续装睡。
“你不自己动的话,我就把你抱过去了。”
江有眠微微咬牙,拢了拢被子只好自己往床里挪了挪。
感受到程境原在她身侧坐下,她不知缘故只好悄悄摸摸将脸半埋在被子里。
些许窸窣的动静后,一声轻响落在床头柜上。男人温和了些的声音随之淡淡发出:“给你换了部新手机,原来的手机卡和新卡都放进去了。给你注册了微信,密码是你名字的首字母加你的生日。”
江有眠心底没有什么起伏,安静地没有回应他。
“别把脸埋在被子里,我又不会吃了你。”
江有眠觉得脸越来越烧,抿着唇不知是出来还是不出来。所幸程境原也没有强求她,说完片刻就顾自起身去洗漱了。她心里才松下一口气来。
“林有眠,亏得你过去那么刁蛮任性,这下好了,连爹都不是自己亲爹,不知道是你妈跟谁厮混造的孽种。”
“程境原娶了你又怎样,还不是把你甩在国内不闻不问,等你身世暴露人家立刻就回了国和你离婚。你看你,岂不是和你妈一样的不要脸。”
“林有眠,我还以为你早就偷偷地去死了呢,没想到你竟然还恬不知耻地活着。我要是你啊,早就没脸活了。”
“阿原哥哥,阿原哥哥,哥哥,哥哥……”
“林有眠,不要叫我阿原哥哥,我和她们一样讨厌你。你如今的下场全是因为你自私霸道,丑陋龌龊,这些报应都是你应得的。我恨你,如果不是你,我的人生就不会有那么大一个污点。我恨你……”
“眠眠,眠眠,醒醒眠眠,眠眠?”
江有眠倏忽睁开眼,看到面前与梦里重合的一张脸本能地往后退了退。那双漆黑的眸子颤颤盯着程境原,惊惧伴着粗重的呼吸布满瘦削的脸庞。
“做噩梦了?”程境原说着伸手过来抚她的脸,她心有余悸下意识躲开了。
程境原的手在空中愣了愣,还是抚了过去。江有眠没有躲开,只是眼中的畏惧不曾消散,潮红的脸颊热意腾腾。
程境原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嗓音意外地温柔如水,“好了没事了,哥哥在呢,不要怕。”
恍惚了一阵,江有眠才终于把梦和现实分开。梦里的程境原毫不掩饰,对她的憎恶已经能够令他去扼住她的咽喉。而眼前的程境原却柔情似水,甚至目光里都是怜爱。可她如今宁愿面对梦里那个程境原,那样就可以爱恨分明,前尘断尽。不似此时,她清醒着,却无论如何看不透他。
程境原已经换了姿势靠在床头,将她揽过来靠在怀里。大手轻拍着她的肩膀,细言细语说着哄人的话:“没事了,只是个梦而已。哥哥在呢,哥哥会保护你的。”
“眠眠乖,没事的。”
不曾熟悉的亲昵的姿势,渐渐将江有眠的思绪从畏惧中引出来。她头枕靠在男人腹部,隔着上衣舒适的布料能感受到男人衣下结实的肌肉。
他过去便是一直喊她“眠眠”的,这些天不过是用“有眠”来分清界限。不过他当是不用担心,她会安分的,不再奢求他一丝一毫。
撑起身体,她默默从男人怀里离开,脸上业已恢复了平静。
扫了一眼闹钟,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不是很诧异,在程境原身边她失眠越来越重,这两天都是在程境原起床以后她才睡着的。看到今天是周六,才对程境原这个时间还在家没有意外。
程境原也坐起了身子,开口仍是温温和和的。“去洗漱吧。吴姨炖好了薏米百合粥,你先喝一点。”
江有眠迟些嗯了一声,掀开被子绕过他想要下床。她坐在床边,低头发现拖鞋被程境原挡住。正想着怎么开口时,程境原弯腰拿过拖鞋自然地给她穿在脚上。
抿着唇她什么都没说,起身去了卫生间。
被程境原看着喝了一碗薏米百合粥,江有眠觉得午饭就要吃不下去了。程境原似乎也想到了,交代吴姨把午饭延后一个小时。
吃过午饭,程境原说要带她去逛街。
听到要出门,江有眠内心是胆怯的。当时身世被揭露的突然,她也是仓皇而逃,以至于并没有经历那些议论纷纷和白眼。虽然知道回桐城以后遇到这些是不可避免的,可她难免害怕。不知道真正身临舆论漩涡之中时,会是什么样的难堪滋味。
只是临要出门,程境原却接了一个电话。江有眠眼见着他神色严肃起来,说了句马上过去就挂了电话。
程境原目光转而带了歉意看向她,江有眠很是意外。从她今天做噩梦醒来以后,他的温柔都让她不习惯。感情变了,他还是臭着脸好。
“眠眠,我临时有点事去不了了。改天再去好嘛?”
江有眠乖乖说好,转念又小心翼翼征求男人意见到:“我可以自己去吗?”既然早晚都是要去商场一趟的,她还是自己去吧。和程境原一起被人看到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
程境原蹙了蹙眉,大手又伸过来抚了抚江有眠的头发,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我送你过去。”
看着程境原的车走远,江有眠忙拦了出租车去别的地方。程境原送她来的地方过于奢侈,她买不起。
程境原想是知道她如今的经济状况,下车前又给了她一张卡,是不是该说他还懂得照顾弱小。只是倒也用不到他这么体贴了。她不是林家的大小姐,也不再像林有眠那样奢侈的过活,普普通通的东西就可以满足她了。
在商场一家店里挑了两件有眼缘的衣服,江有眠用自己的钱付了款。
然而她这一趟出去,上天注定不会让她轻松回去,那些不堪终是会有人在她面前揭开。
“呦,这不是林有眠吗?怎么来我家这大商场里买衣服了,是那些奢侈品店的东西配不上你的眼光了吗?”
说话的是虞氏集团的千金虞扬,好巧不巧的她几个月才来商场视察一次就撞到了三年前一场笑话里的主人公。
在她身边的是沈氏珠宝的千金沈忆,精致的妆容下亦是满满的奚落。
“真是好久不见啊,有眠。还以为你这辈子再也不敢回桐城了呢,没想到我们还把你看轻了。”
“瞧瞧你现在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怕是日子过的十分不好。”
“哦,对了,程境原回国了你知道吧?不知道让他看见你如今这个狼狈模样,还会不会对你视如珍宝?”
沈忆讥笑,又添油加醋到:“虞扬你瞎说什么呢,程境原要是对她视若珍宝,怎么还会在大婚之日就抛弃了她。”
江有眠默默听着,寂静的目光如凝滞的潮水,望不见深处的悲痛。
虞扬和沈忆再心直口快,若没有什么仇怨也不至于当面对她冷嘲热讽。只是一论根由,难免就要落到程境原身上。
程境原其实交往过很多女孩,虞扬和他高中时短暂在一起过。而这个短暂,有她的原因。放学后,程境原骑着单车载虞扬准备压马路时,遇到上初中的江有眠抹着眼泪被一个男生追着道歉,那个男生刚好是虞扬的表弟。问清楚缘由是男生把江有眠的文具盒弄坏了,程境原凶了男生一句让他以后小心点。虞扬见是表弟的错,被凶了也就被凶了吧,她好言又给两人调和了两句。可程境原接下来让虞扬自己回去,他把江有眠载了回去。这做法直接让虞扬跟他分了手,也在心里给江有眠记了一账。因为那个文具盒是程境原送的,江有眠当时又气又难过,程境原说要载她她就跟他走了,也不懂得去想自己的行为是不是绿茶了。
而且女人的直觉总是准确的,即使程境原千篇一律说林有眠只是个妹妹而已,她们却都看得出来林有眠喜欢程境原。大家看笑话似的看着她追着程境原跑,猜测程境原最后会怎么对她。只是最后,她也仅是变成了一个更大的笑话而已。
江有眠从商场出来时,脸上的神情还是原来平静如钟的模样。虞扬与沈忆不依不饶嘲讽了她许久,她一一听着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如果她没有离开桐城,这三年里她大概就是这样过来的。她没有与她们还口的冲动,更没有还口的底气。那些迟到的嘲讽和谩骂,再次让她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多么可笑。从云端跌入泥沼,她的骄傲一丝不存。
程境原打来电话的时候,江有眠还坐在河边的长凳上出神。她不想回去,不想面对程境原,不想留在桐城。她只想远远地躲起来,当前面许多年没有活过。
“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想自己吃完饭再回去。”
“听话,告诉我在哪里?”
察觉出男人语气中的强硬,江有眠红肿的眼睛再次流出两道温热的泪水。她捏着手机,手机还是出门时程境原要她带上的。她沉默许久,不知程境原给她设的将是什么样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