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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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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有眠看到程境原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下来。他站在那里望着她,长身如松,颜容冷峻,连那漆黑眸子里的幽深也似怨似嗔。

    在心底里盘算了片刻,江有眠才恍惚过来,这是她过去的爱人。往事已经过去了,把他也留在了过去。

    寂静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她的心一下一下,节律规整。

    果然是不爱他了。

    青春荒唐,往事终成烟消云散。

    眼前人已是过去,脚步沉重,她没有再往前走一步。良久后,是男人主动向她走来。

    待人在她面前止步,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张面孔清晰地倒映在眼底,她对自己的一厢情愿又多了三分的体悟。

    她明白了,不爱了,放下了,于是可以朱唇轻启,一句你好不着喜悲。

    疏离的声音,陌生的问候,程境原凝重的眸子蓦然又沉寂了几分。

    “对不起。”

    听到男人口中的三个字,江有眠微微有些吃惊。看着男人依旧严肃的目光,方才耳畔那句真挚诚恳的道歉仿佛又是她的一场梦。然而时过境迁,这句话是真是假对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她不再是林有眠,他也不再是那个举足轻重的人。

    平静地望着男人的眼睛,她一字一句皆是真诚:“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对不起,过去让你困扰了,以后再也不会了。”言后她又予了他一个九十度的鞠躬,良久才直身。她不该追求他的,也不该强求他与她结婚。如果重来,她再也不会了。

    男人见状眸色越发幽深了些,却又透露出堪堪的怜悯。

    “有眠,我回来了,以后也不会走了。”“和我回家吧。”他语气饶是温和,一字一句却又掷地有声。

    江有眠平静的眼眸却不禁充满惊愕,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离婚协议书我离开的时候放在房间里了,是没有见到吗?”她不解地问。

    程境原神情却并未变化,有条不紊说到:“即使当初不情愿,我也娶了你。既然娶了,以后就会对你负责。之前对你不管不顾是我的错,以后我会照顾好你。”

    江有眠闻言不禁呆滞,他这是要负责?

    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透过男人沉稳的目光依稀仍有她的阿原哥哥的模样。呵,什么负责,不过是可怜她罢了。

    “我不需要”。她静静地说,语气中并无怨怼。她与他,错全在她,他不过是被逼迫的那一个。“我能够和你结婚,凭的是林程两家的交情。既然我不是林家的女儿,这段婚姻也就没有延续的必要了。”

    男人皱眉,微敛的眼眸平添几分戾气,似有不悦。

    “有眠,这婚不是你想结就结想离就离。”

    简单一句话,夹着不能让人忽略的强势。

    江有眠心中微怵,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有些无措。她身份尴尬,是万万不能跟他回去的。顶着程境原威严的目光,她声音细小却又透露着坚定:“我不需要你负责,也不会跟你回去的。”

    男人微微蹙眉,漆黑的眸子睨了她许久,终是有些不耐烦。

    “有眠,你想结婚我就要和你结婚,你想离婚我就要和你离婚,你把我当做什么?我已经三十一了,陪你蹉跎不起了。”

    江有眠不安无措的心闻言突然就平静了下来,楚楚双目里水光莹泽。五年不见,眼前的男人终是陌生的了。她有惊讶,却又在一瞬间认命地接受下来。五年的时间不短,她和他人生的好时光都搁浅在这段婚姻里。

    巷子两旁的蔷薇花开得正好,攀着青石墙壁错落有致。盛开在春天里的粉色精灵,一度让她以为那些不堪终会过去。可惜她此刻方才醒悟,有些错,错了便是一辈子。

    江有眠回到家中,母亲江睦仪已做好了饭。

    “眠眠回来了,快洗手吃饭吧。”

    江睦仪从厨房探出身子,却见女儿情绪不对,不禁忙上前关心。“怎么了眠眠,怎么哭了?”

    江有眠抿抿唇,尽量不再让眼泪流出来。望着母亲,她只是微笑着将事情说出口:“妈,程境原来找我了。”

    程境原来寻她其实并不是十分意外,早在半年前他就找到她了的。母亲见到她以后提到其实是程境原找到她的,只是他在国外一时赶不回来所以才让母亲先来见她。她不想见过去的任何人,于是又匆忙换了城市。

    江睦仪听到程境原三个字的时候便紧张地打量着女儿,不知女儿打算怎么面对他。抚着女儿的脸颊,她小心翼翼开口:“乖孩子,那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江有眠顿了顿,平静说到:“他让我跟他回去。”

    “那回去以后呢?”

    江有眠摇头,她亦不知。她离开的时候留下了离婚协议书,如今三年过去不知道程境原将手续结完了嘛。她回去以什么身份回去,他又想要怎样待她。

    原以为与他离婚,不再相见,他们便能恩怨两清。可今天被他质问的时候,她才发觉他记恨着她,不是她想了结就能了结的。

    江睦仪将女儿揽进怀里,又是心疼又是痛心。若不是她当年拎不清轻重一时情迷,也不至于给了女儿这样一个不堪的身世,毁了她本能顺心顺意的一生。

    “眠眠,你想和境原回去嘛?”

    想不想,江有眠不由苦涩,时至今日,与他永不相见才是她想要的。可,“妈,我欠他的,我还。”

    江睦仪松开女儿,双手扶着她的肩目光悲戚而坚定。“不,眠眠你不欠他的,结婚两年他消失的无影无踪,要欠也是他欠你的。”她的宝贝女儿谁也不亏欠,是他们欠了她的。

    江有眠苦涩一笑,只觉得心脏的位置隐隐作痛。

    “幸亏他去了国外不是嘛?”才没有和她一样成为笑话。

    江睦仪目光一滞,通红的眼眶泪水终是抑制不住。将女儿搂在怀里,她心中是永远磨不平的愧疚。

    “眠眠,都是妈妈的错,和你没有关系。我们不和境原回去,妈妈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再换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江有眠抿着唇,任凭眼泪缓缓留下。当她得知自己身世的时候,恨过母亲。她哭,她质问她,她怪她。第二天凌晨,她平静地准备离开,江睦仪拉着她说要陪她去任何地方。她拒绝了,说自己想要去海州散散心。她没有去海州,跑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靠教钢琴浑噩过活。半年前江睦仪找到她时,两人都是消瘦憔悴的模样。两年多过去,她终是能够原谅她了。她不想见其他人,江睦仪保证了不和任何人联系后,才陪她来到这里重新过活。

    “妈妈,你等我回来好不好?眠眠只有妈妈了。”

    程境原并未具体说让江有眠什么时候回去,于是第二天她仍准备去补习班。只是程境原出现在楼下,知道她要去补习班后就说送她去。补习班离得不远,两人步行过去一路无话。

    江有眠给学生上了一节钢琴课后,被补习班的老板蔡老师喊到前厅,而程境原正站在桌子前。

    蔡老师示意她也到桌子前,然后试探着问到:“江老师,这位先生说明天你就不来补习班了,至于一万块钱的违约金他会替你支付。你看,这也是你的意思嘛?”虽然看这男人的态度两人关系匪浅,但是去是留肯定还是要过问当事人的意思的。

    江有眠看着桌子上她的合同,久久没有说话。她原想今天跟蔡老师说要辞工,然后希望程境原能够同意她一个月后再回桐城,这样她就不用付违约金。程境原替她做主她不怪他,她只是很心疼一万块钱的违约金。半年前因为辞工突然她就赔了一笔违约金,如今又要赔一笔,她真的很心疼。过去她只知道有钱的好处,这三年把没钱的坏处也体会的刻骨铭心。他随口一句,她辛苦积攒下来的钱就要打了水漂。

    望向程境原,她委屈地张了张唇,最终还是选择了缄默。跟他回桐城以后,估计也就是这样了。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掌控她的一切,而她毫无对抗的力量。

    程境原看出她的不愿,仍是面无表情地用手机支付了违约金,让蔡老师作废了江有眠的合同。夜长梦多,他怕江有眠再跑了。

    合同的事结束,程境原问她要了身份证号订机票。

    “身份证也改姓江了嘛?”他语气淡淡,听不出所谓。

    江有眠点头,想他是方才和蔡老师沟通的时候知道了她现在用江姓。姓氏的事她之前虽然一直想改,却没有户口本。后来母亲找到她后,两人悄悄回去了一趟江家所在的苏城才改的。

    程境原问她要手机号,顶着他质疑的目光她弱弱说了句忘了。然后是微信,她声音更小说没有。

    除了补习班的老板临时让她加减节课,她不和人联系,手机也不带在身上,所以手机号确实没有记住。至于微信,她说的也确实是实话。

    她默默低下头,不去看程境原阴沉的脸色。

    拒绝了程境原和母亲见面,江有眠第二天与他飞回了桐城。她的行李只有手提袋里的两身换洗衣物,落在程境原眼里又招了他不满。将准备的一万块钱现金递还给男人,男人锁眉睨了她一眼,将“不用”两个字说得像欠了他两个亿。

    桐城机场,还是江有眠熟悉的模样,却再也不能给予她安心的感觉。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已不能再包容她。这里没有她的家,没有爱她的人,她如履薄冰一般回到这个被封存在记忆深处的城市,只是想成全一个人。

    程境原的司机来接他们,车在他们雍泊园的婚房停下。别墅仍然是原来的模样,只是那几根花藤又粗壮了一些。

    程境原带人进了门,阿姨忙迎了上来,“眠眠可算是回来了啊,这一晃又是三年过去了!”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却再不是当初的岁月。江有眠微微颔首,客气疏离地应了一声吴姨。吴姨在程家干了许多年,算是看着程境原和她长大的。后来他们结婚前,程母又让她到了这边照顾他们。

    吴姨熟悉江有眠,对她的这一声唤很快察觉了异常,她那拘谨安分的模样倒与过去截然不同。两人结婚五年,先是她独自在家2年,后她离开程境原回来,又是一方独自住了3年。如今终是凑到了一起,只是不知未来的日子是喜是忧。

    “眠眠,你和境原先上去休息休息。我去准备晚饭,都是你喜欢吃的。”

    “谢谢吴姨。”

    江有眠随程境原上了楼,程境原走到主卧打开门径直走了进去。江有眠却未跟着进去,站在门口犹豫着。

    程境原察觉到她没有进来,回头见她立在门外不禁蹙眉。

    江有眠握紧手中的纸袋,踟躇着细声问到:“我要不要睡客房?”

    男人不由用目光打量了她一下,而后淡漠说不用,“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去书房。”

    江有眠轻声应了声好,侧身给他让了空间。待他离开后,她缓缓走进主卧,寂静的目光循着过去的记忆将主卧打量一番。少了她的东西,多了他的物品。她站在原地,感受着自己的格格不入。

    从他挂掉她电话的那一刻她就想明白了,也不爱了,没有犹豫地在离婚协议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她喜欢的热烈,放下的却是突然。后来想起他,心中也只是遗留一些微不足道的亏欠。他不喜欢她,她胡搅蛮缠地赖着他。他不爱她,她依仗家世和双方家长宠爱非要嫁给他。当初以为可以水滴石穿,其实不过是平白给他添了无穷无尽的困扰。

    两人走到如今这一步,心境早已不是当年。她猜不透他的城府,也不愿问他的执念。即使是害怕和担忧,也只能选择默默承受。她在狂风暴雨前逃离,现在回来等待她的仍旧还是那些暴风雨吧。

    用过晚餐,江有眠回到主卧,程境原随后也进来了。他从抽屉里拿了东西,缓步走到江有眠身边坐下。

    看到程境原手里的戒指那一刻,江有眠平静的眼波还是掠起了丝丝苦楚。她无声地注视着程境原轻柔地拉过她的手,将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仿佛很久很久前那一刻。

    新娘为新郎戴上戒指后,婚礼仪式的最后一项是新郎亲吻新娘。不过新郎没有让司仪说出这句话,便让婚礼仪式结束了。而后,新郎不见了。他如约完成了结婚仪式,他也确实不甘,从此远去了国外,很久以后才有零星的消息传到她耳朵里。

    男人手指温热,轻微的触碰让她战栗不安。此时此刻,他的温柔似洪水猛兽,让她对接下来在桐城的日子充满恐惧。

    她瘦了许多,戒指尺寸已不太合适,松松垮垮的套在无名指上。

    迟疑着接过男人手中的另一枚戒指,江有眠对这枚戒指早已没有了任何印象。就着他伸过来的左手,她动作迟钝地用一只手将戒指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同样的动作,第一次是满怀热爱希冀,第二次则已是如履薄冰。

    “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男人冷淡的声音沉稳有力,江有眠低着头心思重重。既然不愿意又何必说出口呢,她早已没有了任何仰仗。因为他恨她,她才会回来的。是她欠他的,她会按照他希望的方式还给他。暴风雨她承不承受得住,都会去努力承受的,她的心早已低到尘埃里。

    “过去是我的错,不该纠缠你。”

    “以后,希望你,没有我的困扰,诸事顺意。”

    程境原望着她低垂的脑袋,心中无声嗟叹,时间终是带走了她的一腔热情。

    压着嗓音,他轻道,“你不用想那么多,安心留下吧。”

    五年后的程境原,沉稳持重,矜傲内敛。即使是言辞温润,也能够疏远淡漠了无过往痕迹。订婚以后他对江有眠的态度虽然不好,但多是厌倦排斥。而眼下,他用冷漠寡淡的声音说着体贴的话,一句句都在提醒江有眠他是恨她的。

    后来,两人各自躺在床的一侧,中间隔着相敬如宾的距离。夜很长,泪水湿了一个人的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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