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十五分钟,怎么可能。谁能用十五分钟来弥补一场无疾而终的遗憾呢?杨响夏想,他只是找一个借口来让自己彻底放手罢了。
他离巴黎那么远,差距又有多少个十五分钟啊。
几千公里。何止几千公里。
他早就该死心了,在时间的磨砺之下,他终于要离开这个有着他们之间那种青涩的美好的回忆的地方了。
他坐在出租车上,车窗外是临沧二中的操场,还有香樟树。所有夏天的记忆都留在那个永远的夜晚了吧。
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杨响夏瞬间感到心脏被握紧了。
他的肢体和心在对抗,可是还是打开了手机。
:杨先生,你在哪里?
他还是不想放手的,因为他根本无法按下那条短信的删除键。
:我在出租车上,这里有一个咖啡店。
他发了店名,然后失魂落魄地走了进去。
店员十分热情,咖啡香气也很好闻,空调打得让人要变成老寒腿,可是杨响夏一点都不享受。
冰咖啡拿在手里,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锁屏的壁纸是毛团,那只小白猫。之前就被他扔了,可是他一直跟到了咖啡店外,他很想忽视,可怎么都做不到,他把它放在了店门外的一个纸箱里。桌面的壁纸是毛团,他曾经的爱情,也被他弄丢了。
他觉得自己就是很烂的一个男人。
:杨先生,我到了。
靠谱的成年人当然会记得带上那个快件。阿苗怀里揣着薄薄的机票,手里抓着乌啾的手机连追出租车三条街,惹来不少人的驻足观看。
不过他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天色渐晚,太阳去休息了,不过他还没到能休息的时候。
阿苗收到回复后就明白了,杨响夏是在等他的,他嘴上说已经离开,可是他还是想试一下的,即使多年过去了他还没有放手,他想知道,那个女孩还会对他说什么。
阿苗又怎么不会去帮他一把呢,不过他心里至少是有底了。
他就怕对方只当没看到消息,那就白瞎这张远渡重洋的机票了。
傍晚的风比下午的力度要温柔些,可是阿苗的汗根本就不管不顾地滴下来。
阿苗气喘吁吁地在那家咖啡店前停下,霓虹灯牌是金色的,他觉得很漂亮:“你好,我找杨先生。”
长发湿透了,阿苗接过杨响夏递来的纸巾。对方没有开口,神色淡淡的。
“这是她想给你的东西。”
一封外壳已经皱巴巴的快件摆在他们中间。
“我帮您拆开吧?”阿苗询问的语气,伸手去拿,不过被杨响夏按了下来。
“不用了。”杨响夏和他对视了一眼,仓皇欲逃。
阿苗敏捷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五年的时光过去,你就不想看看她的态度吗?”
他当然想,可是他不敢。他怕她的一切,无论是好还是坏,他好像都没有办法去回应。
“我们先冷静一下好吗,杨先生。等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会尊重你的选择。”杨响夏不敢去看阿苗的眼睛,他觉得那双眼睛实在骇人,只是短短的一眼就会被看穿。
他把头埋在手臂间,阿苗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夜风送来蝉鸣声,阿苗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夏天真奇怪啊,所有的光居然都是冷色调。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颗黑色的鼻尖痣迎了上来,然后是一颗颗晶莹的汗水。
所有的灯光成为背景,他是背着光的亮。
乌啾啊,终于来了。
没有他在,他也能找到正确的路。
他可比阿苗强多了。阿苗想。
乌啾一坐到他的身边,他立刻就感觉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杨学长,既然你在犹豫,那就说明,你只是需要一个真正同意你的人给你那样做的勇气,对不对?不然你根本就不会坐在这里。”乌啾拿着纸巾擦汗,还抢了他的冰水喝了一口。
不过阿苗觉得他很帅,比下午那个跟他对呛把车一停的小屁孩帅多了。
杨响夏没有回答,但是他双手颤抖着把那封快件撕开了。
一张机票,还有一封信。
不过不像是信,那更像是一张纸片。
“各奔天涯前……我们再见一面吧。”
杨响夏把内容念了出来,又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他抓着那张纸条,失声痛哭起来。
这下真的是纸短情长了。乌啾想。
阿苗也动容了,他眼里闪着泪光。
乌啾看了一眼手机,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他给打了一辆去机场的车。
没有人说话,可是这种时候必须得有人说话。
“学长,你现在去机场肯定赶得上登机,学姐在等你啊。”阿苗把那张机票塞到了杨响夏的怀里。
6月26日22:40的起飞时间。飞往巴黎的机票。
容小姐,你的画技已经好到以假乱真了吗?杨响夏看着那张没有署名的机票,再如何精美,他的泪滴滴在了红色的颜料上,晕开了一片水纹。
“今天是几号啊?”杨响夏问。
“是6月26日。”阿苗说,“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如果错过,就是永远。”
乌啾追着飞奔出去的杨响夏也出了咖啡店,他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大声喊道:“学长!前面有一辆白色的出租车在等你!”
“谢了!我会记得在临沧有你这个学弟的。”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
“阿苗,你为什么要骗他今天是6月26啊?明明是25。”阿苗悠哉地跟了出来,乌啾指着手机上的时间给他看。
“你现在连老板都不叫了?我看你是真不要工资了。”
乌啾撅着一个能挂两桶油的嘴:“哟哟哟,好像你发过似的。”
阿苗望着远处:“如果一个谎言能抵过一个遗憾,何乐而不为呢?”
“你也会这么唬我吗?”乌啾无辜的双眼望着他。
阿苗沉默了,生硬地转换话题:“我的小电驴呢?你给骑哪儿去了。”
乌啾自顾自往前走了一段,谁知阿苗一直阴恻恻地跟在他后面,一回头差点和他亲上:“呃……你别生气,我骑太快,撞树上了……”
“你没事吧?”阿苗扳正了他的肩膀,上下左右都打量了一遍。
擦破了点皮的乌啾感到受宠若惊:“你居然不关心车怎么样?”
“那又不是我的车。”
好吧,自作多情了。
他们刚去附近的车行看了一眼,车大差不差是烂了,阿苗直接让老板给个回收价把车处理了。最后又是一顿好说歹说,钱打进了乌啾的手机里。
刚走出车行,乌啾正美滋滋地查着手机里多了的余额,连过马路都一直捧着手机,好像腿上擦破的不是他一样。
阿苗提醒了一路,让他走路的时候别看手机,可是根本没用,他也不再说话了。
乌啾给自己的卡里充了值,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百块的话费,正在疑惑的档口,阿苗停下了脚步。
一声微弱的猫叫从他们身边响了起来,寂静的夜里只有车撕裂风的声音,这一声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一只小白猫从乌啾的裤管里钻了出来。
借着公交车站的路灯,他们和小白猫互相打量着。
“这家伙跟了你一路,你都没发现?”
乌啾拿到钱的喜悦飞走了,心里转瞬被恐惧填满。看着这只小猫,他想起了那只不知所踪的小奶猫,那么小,它本来遇到了他,就有活下去的希望。可是他把它弄丢了。
“我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它,也不知道阿苗会怎样对待它。
如果他同意去养它,阿苗会不会不同意。
“它挺干净的,看起来像是家养猫,走丢了的吧?”阿苗作为大型猫的优势就是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提起这种低阶的小猫,“她是女孩子。”
乌啾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我马上到机场了,提前给你们发一条短信。小猫叫毛团,很感谢你们,我无以为报就把它托付给你们了。记得富养她qaq
短信转了一圈,杨响夏看着短信成功发送,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终于要摆脱过去名为的毛团的阴影了。
前方车辆堵住了,车灯闪烁,他忽然感觉夜晚的公路上原来是这样孤独。
“师傅,今天是几号啊?”杨响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
司机师傅换了一首歌,手搭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6月25啊小伙子,你要去机场应该再早点要么再晚点,现在正好是堵的时候。”
杨响夏看着自己手机里的日期,怎么出现幻觉了。
那明明是6月26日。
老天都要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所以今晚是25日。
盯着那张手绘机票,他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往下掉。
杨响夏终于顿悟。原来她也什么都记得。那一天,那一夜。他们之间的那些所有。
“能在十点之前到吗?”他问。
车流开始移动,歌曲也播到高潮部分。
司机师傅跟着音乐点着头打节奏,这时候斗志昂扬地说:“悬,但是包在我身上,包在我身上哈。”
“哎?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这歌太伤感了,那我切一个。”
杨响夏红着眼圈,他在歌里听到了他自己:“不用换,这个就挺好的。”
“梦想在什么地方
总是那么令人向往
我不顾一切走在路上
就是为了来到你的身旁
梦想在不在前方
今夜的星光分外的明亮
我想着远方想着心上的姑娘
回头路已是那么漫长
一直往南方开
一直往南方开
一直往南方开
一直往南方开
……”
歌曲还在一直往下唱,随着杨响夏坐上飞机,又一场大梦想宣告起航。
他买的机票和容绒画的机票,带着久久未消散的爱,飞往世界的彼方。
至于……毛团,她倒是一点都不像丢了爹一样,开开心心地揪着乌啾的短袖,一件圆领衫没多久已经变形了。
“你最好把她扔了,要么你也别回家。”
“噢?阿苗阿苗阿苗,所以你让我回家了?你不生我的气了?”乌啾亮晶晶的双眼让他无法拒绝,那黑框眼镜似乎也泛着可怜的光。
阿苗无奈,指着面前那家宠物店:“你快点进去买……”
“真的不陪我进去吗……可是她很重诶~”乌啾得了便宜还卖乖,却被怀里的小母猫挠了一爪子。
阿苗啧啧称奇:“这家伙还听得懂人话呢!”
说出这句话的还是一只会说人话的猫呢。不过原谅他吧,作为人类活了太久,忘了也是很正常的。
“快买吧,不早了,最多等你半小时。”
乌啾托着毛团,似乎还不打算放弃逗他:“好吧,阿苗……要买什么来着?”
阿苗指了指店门口的营业时间。
他用口型无声地说,你还有十分钟。
乌啾像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好像也没有那么热了。阿苗倚着路边的栏杆,碎花衬衫被热风带起,抬头就是深蓝的夜空。
夜晚不只黑一种颜色,还有深蓝色,还有金黄的灯,还有像乌啾那样捉摸不透的风。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