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苏医仙
出乎预料的年轻。
从房间里出来的人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身着一袭宽松的淡青衣裙，通身没有任何饰品，满头乌鸦鸦的青丝也不过用一条素带松松的系在脑后，甚为朴素简单。
来时紫衣男子本以为他会看见一个慈眉善目的活菩萨，就像人们口口相传的那样。甚至他也做好了别的准备，也有可能根本就是一个欺世盗名，道貌岸然之辈，靠着一副虚伪的假象，骗的人们的信任和好感，闯下这偌大的风头。
可惜他还是想错了。
女子自然也是极美的！雪肤乌发，便已是世间绝色。
如此简单，如此素淡，却又如此的动人心魄。
就仿佛秋日光景时，自玉轮中流泻而下的如水月华。山间晨曦，青枝白花上清幽绰约的滴露。
她既不慈悲，也不怜悯，相反，她的面容出奇的平静，既不是自持身份的矜持，也不是强装出来的冷傲。就像山风流水，自顾自的逝去，无言般无情！
与这世间万事万物都仿佛隔着一层薄雾，她站在这一头，滚滚红尘在那一头！
紫衣男子心中微讶，瞧着女子不过是山花烂漫的年华，怎么会是这样一副性情？
更诡异的是，这人还是名满天下，救死扶伤无数人的神医！
女子出了房间，目光扫了一眼两人，也未多做理会，自顾自出了院子。
丫鬟闷头跟在身后，眉头都没动一下。
齐英烈只觉得女子看过来的一眼，如同清水般澄澈明静，再往深看，却是毫无波澜，只余漠然一片。
一愣神的功夫，院子里只剩下他，主子早已经跨过院门，留下一角翻飞的紫色衣袂。
世子走下长廊，就听到前边屋子中，女子说道：“……药方正推敲到关键，昨夜我为定最后一味药，共试验了二十八种药材，依次验证后，觉得这是最合适的配方。”
声音倒是舒缓平和，风拂杨柳般，低回轻柔。
“秋藤草？”屋内，张太医拿着药方，仔细看着。
“其实最好应该是用芦陵，不过它与药方中的另一味药玄悬胆花药性相克，需要再加南北白参调和才行。退而求其次，秋藤草是目前最合适的。”
南北白参名字里虽然带一个参字，却不是人参，而是一种长的像参的蘑菇，只生长在常年阴雨连绵的山谷，它不耐寒，还很怕热，清晨冒头，一盏茶之后就会融化消失，这么珍贵稀少的草药，清华郡有多少患病的老百姓？
张太医叹口气，琢磨半天，点头道：“老夫看可行！”
“张太医不必介怀，”苏医仙开口劝慰，“这方子虽然没有加芦陵的方子见效快，可是胜在药性温和，老百姓苦受病痛折磨，大都身体虚弱，受不得猛烈的药力，徐徐图之反而更佳！而且据我估计，药效也能达到加芦陵的八成，不会有大碍的。”
张太医点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老夫马上就吩咐下去，让城中的医者更换药方。”
“换药之后，还要仔细的观察，看看疗效如何，还有病人的反应，”苏医仙长叹，“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半个月后就会稳定下来。”
张太医忽然转过身来，面向苏医仙郑重的行了一礼。
“苏医仙，老夫五岁开始跟着祖父学医，如今也有六十年了，在医术这一块，不是老夫自傲，很少佩服别人，直到遇见了医仙，”张太医又是一声长叹，“医仙的医术老夫望尘莫及，更难得医仙完全不顾个人安危来到清华郡，真是医者仁心，杏林德芳。也多亏了医仙赶过来，要不然还不知道这里会死多少人，老夫也就辜负了临行前楚王世子的嘱托！”说完，便又弯腰行了一礼。
“张太医严重了，我身为医者，自然责无旁贷。这药方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这些日子跟张太医一起共事，我也受益良多。百姓淳朴，只希望能够让他们少受些病痛的折磨。”
出了屋子，丫鬟就迎了过来，“小姐！”
苏医仙点点头，她多日忙碌，昨夜又一夜未眠，现在药方已经定了下来，近日来一直努力的事也算告一段落，竟然不觉得乏累，反而有些神采奕奕，“回去吧！”
丫鬟跟在身后，“小姐，那人走了！”
刚才出屋子的时候，苏医仙就看见了等在院子里的那两人，不过当时她急着找张太医，就没有多做理会。后来为首的一人一直跟在她们身后。不想出来时，那人竟已经走了。
苏医仙没有深究，转而吩咐道：“乐玉，收拾行装吧！”
丫鬟抬起头，竟然长着一张十分娇俏妍丽的脸，此时她眼睛一亮，眉头却微蹙，“小姐，咱们是要回家了吗？”
“你这是什么表情？”苏医仙瞧着好笑，“到底是高兴啊还是不高兴？”
“高兴还是高兴的，小姐这次出来时间这么久，奴婢想着，老爷也不定怎么惦念呢！”乐玉有些为难，“只是这次出来时，喜姑姑特意吩咐奴婢要照顾好小姐，奴婢觉得照顾的也很尽心尽力，只是这外面风吹日晒的，怎么也比不上家里。要是喜姑姑要打奴婢板子，小姐到时候可一定得拦着点儿啊！”
每回看见乐玉生动的表情，苏医仙都会心情大好，这丫头从小跟着她，外人只以为她木讷寡言，其实私底下是个话唠，还惯会自夸，有趣的很！
她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给了保证，“放心！”
乐玉瞬间眉开眼笑，“小姐，咱们真能这么快就回家吗？”
在张太医那里，她说还要观察一段时间，其实不说药到病除，也会很快见效，这次瘟疫马上就会控制住，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
乐玉一看就明白了，那她可不可以利用这段很短的时间做个紧急的抢救？
回去珍珠粉得磨起来了！乐玉掐着指头，还有养发的药膏也没剩下多少了，得抓紧配！用芸昙花蕊炖汤，调上蜂蜜，每晚一盅，最补气补血，可是这里要想找到红玉斑蜂采雪女花酿的蜜，有些难啊！求人不如求己，自己一定要在回家之前把小姐养的美美的，可是这些东西小姐向来不耐烦呐！乐玉有些忧愁。
临时搭建的医馆房屋都很简陋，屋内的陈设更是简单。除了一张床，边上一把椅子配一个小几，也就靠窗还放着一张长案。而只要望向坐在案后的人，所有的寒酸简薄都已经远去，化为了清心雅静。
苏医仙坐在长案后，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男子微低着头，昏暗的房间看不清楚男子的面容，只觉得这人身姿挺拔，即便跪在那里也是气势逼人。
“跟你说过了，我不喜欢人跪着回话，起来吧！”
“是！”男子低头站起身。
“什么事值得你亲自跑来？你的舞台应该在战场上，暗卫不适合你！”苏医仙把手中的茶盏放到长案上，“清华郡现在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不希望你出现意外！”
“小姐放心，属下会多加小心的，”男子答道：“是小姐吩咐的事情有了一些线索，小姐一向重视此事，就想来请小姐示下，是否现在就动手？”
“哦？”苏医仙挑起眉头，“果然是在周王宫吗？”
“确定！”
“这样啊！”苏医仙略略沉吟，“暂时先不要动手，等待我的命令。”
“是！”
“还有，密切注意永州的动静，李王不会安分太久。”
“是！”
苏医仙点点头，问道：“家里人还好吗？”
“老爷身体还好，一直按照小姐的吩咐按时进药，就是很想念小姐，”男子低声答道：“总念叨着小姐什么时候能回家。”
“知道了！”苏医仙神色淡淡，“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待清华郡事了，就回家。”
“是！”男子应是，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告退。
“还有什么事吗？”
男子犹豫一下，缓缓抬起头，露出梨花般清雅的面容，皮肤白皙清透，眼似春水含星，偏偏丝毫不显女气，特别是一身黑衣在身，芝兰玉树，相得益彰。
“小姐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若是有什么事，小姐万不可以冒险，可以飞鸽传书，通知属下来办！”男子顿了顿，“属下是说，家中老爷十分担心小姐。”
“下去吧！”苏医仙轻声道：“出去时注意些，这附近有高手，不要被人发现了。”
男子重新低下头，“属下告退！”
男子退下后，室内一片宁静。苏医仙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门被轻轻的推开，乐玉手捧烛台走了进来，把烛火放到长案上，转身到床边把被褥铺好，然后轻轻的关上房门，悄悄的离去。
时光流逝，苏医仙这般坐了很久，不知何时她轻轻的睁开双眼，动作缓慢的伸出右手，手掌向上，微微的勾了勾纤细修长的手指。
屋内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变化，直到长案上的烛台火光猛然变亮。
仿佛被突然加了油料，蜡烛的火苗瞬间变大，并且摇晃起来，先是颤巍巍的，后来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定格一瞬后，竟然慢慢的向苏医仙的手指靠拢过来！就好像那个方向有什么东西强烈的吸引着它。烛火最后整个已经被拉变了形，变成一条浅红的细丝。
最后噗的一声熄灭了。
“还是不行吗？”苏医仙不知何时已经收回右手，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微侧头看向窗外，外边早已经满天星斗，“武至先天……”
武至先天就是天人之境。是武道走到一定高度后的又一种升华，既是将自己与大自然相关联。刚刚她的动作仿佛丝毫不带烟火气，其实已经是全力催动全身功力的结果，可惜烛火还是无法断离蜡烛，飞到她的手上。
苏医仙怅然一叹，心中满是苦涩之意。
她第一次穿越，是一个神奇瑰丽，恢弘壮阔的仙侠世界，她虽然变成了一只鸟，可总还有修成人形的机会。打落牙齿活血吞，她拍拍还长着绒毛的翅膀，咬牙忍了！
好不容易历尽千辛万苦，终于一步步熬成了凤凰，鸟生也算达到了巅峰，还来不及欣喜，就被信任之人抛下，陷入绝地，十死无生。
紧接着是第二次穿越，她由鸟又变回了人，她又一次来不及欣喜，然后她就发现她穿越的这方世界竟然是一块绝灵之地！
绝灵之地，顾名思义，就是没有灵气的地方。天地间没有灵气，凡人如何摆脱桎梏，长生久世，修炼成仙？
这些年她遍寻古籍古迹，就是为了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可惜没有先决条件，一个没有灵气，就堵上了所有的前路。
她清醒的认识到，要想从新踏上道途，只有从这方世界超脱出去！
据她的分析，目前她所身处的这个九州世界应该就相当于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想要自由的进出这样的小世界，就要掌握这个小世界的界令。前世那些超然的修仙势力，手里都掌握着多多少少的秘境，门下弟子可以来去自如的进入秘境修炼和历练，就是因为掌握了这些秘境的界令。
这九州世界天道完善，自成体系，显然要比那些秘境界壁稳固的多。若是寻到了界令，即便做不到来去自如，但是超脱出去一次，是一定可以的。
可惜界令难寻。它没有固定的样子，可能是一朵花，一只兔子，一块石头，甚至一丝风，一片云。只要是这个世界诞生的，万事万物，就都有可能是界令。这又让她如何去寻？
事到如今，摆在她面前的也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以武证道，破碎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