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皇太极说完了心心念念的陵墓之后, 实在是累得很,再也撑不住,就去了前院歇息。国君福晋领着福临进屋, 紧张地道:“他来做什么, 他又要发什么疯?”
布迦蓝将他要修建陵墓的事情说了, 国君福晋神色渐渐淡下来,说道:“我不愿意与他合葬, 看了忍了一辈子, 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他。布木布泰, 你呢?”
皇太极不但疯,还眼瞎。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以为自己若是不先提出与国君福晋,还有布迦蓝合葬, 她肯定会反对修陵墓。
布迦蓝笑了笑,“我答应了皇上修陵墓之事,而且许诺他与海兰珠合葬在一起。他们生同床,死同穴,这才会让后人传颂他们的深情。”
国君福晋怔楞半晌,喃喃地道:“还真是深情啊, 如果八阿哥没死,现在只怕已经是太子了吧。”
布迦蓝又笑了起来。史书上, 太子没有登上大位的比比皆是。何况在大清这样混乱的朝廷,立八阿哥为太子, 皇太极就是在搞笑。
不过, 也是该立太子了。
先立太子,拿住储君之位,再徐徐图之。
布迦蓝招来福临, 抚摸着他胖乎乎的脸颊,笑吟吟地道:“福临,最近读了什么书,学会了几个大字,背给额涅听,写几个大字给额涅看好不好?”
福临瞬间僵住,大惊失色地盯着她,然后哭兮兮地道:“额涅,你才刚回来就要检查我的功课,我天天都想着额涅,念着额涅……”
布迦蓝笑容不变,非常好说话地道:“你不爱读书也行,以后就去做个叫花子,去街头讨饭好不好?”
福临委屈更浓了,抽噎着道:“好吧好吧,我这就去跟着先生读书,我才不要做叫花子,额涅太凶了,一点都不好,还不如七姐姐好呢”
国君福晋看着福临圆滚滚的身子往外哒哒跑远,笑得几乎合不拢嘴,“还是你能管着他,哎哟这些日子,真是谁都拿他没办法。成天淘气得很,鬼主意一个接一个,嘴巴又厉害,说也说不过他。只要他安静下来,我这心就提了上去,他肯定在闷声使坏。”
布迦蓝说道:“姑姑就是惯着他,舍不得动真格,揍他一顿就老实了。小孩子也会看菜下碟,知道在谁面前能撒娇,谁面前糊弄不过去。”
国君福晋感叹道:“也是,福临那小子,在皇上面前就狡猾得很,小嘴那个甜,使唤人给皇上拿酒送菜,说是他的孝敬,经常把皇上哄得晕头转向。我后来一想,好似皇上吃多了酒,劝福临也吃酒的时候开始,他就孝顺得不得了。他是打着把皇上灌醉的主意,让他早些歇着,不要耽搁自己玩呢。这小子,自小就滑头。”
布迦蓝微笑不语,脑子里已在思考别的事情。只歇到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出门忙碌。
这次前线阵亡的将士,骨灰全部带回了大清。安葬时,她亲自前去参拜,神色肃穆行礼。
这一幕,引来了许多目光,汉人们大受感动,旗人们震撼不已。在从前,从没有贵人重视过阵亡将士。
皇上要他们拜祭海兰珠,她却去拜祭了战场上阵亡的奴才。
除此之外,她还亲自前去了伤兵的家中走动,嘘寒问暖。
最后,她招来六部官员,听他们汇报最近的差使,好的赞扬,做得不好之处,也没有惩罚,而是提出整改措施,限期责令改正。
崇政殿上。
皇太极有力无力倚在炕几上,神情恹恹,底下坐着的王爷贝勒,加上官员们,看着他的姿势,神色复杂。
布迦蓝坐在他身边,缓缓道:“大家也知道,自从和谐有礼宫大福晋去了之后,皇上身体一直不大好,不能劳心劳力,盼着大家多担待。”
担待不担待什么的都好说,主要是别让他们再跟着祭祀就行。一次次的没完没了,谁都没有那么多眼泪,实在是哭不出来,也无法同悲。
“最近朝廷靠着大家齐心协力,打了胜仗,事后我会论功行赏,该是你们的功劳,都会得到应有的赏赐,记入史册。”
听到要赏赐,底下的人都高兴不已,赏赐是一回事,能被记入史册,那可是永世的荣光,大家不免得更兴奋了。
布迦蓝笑容温和,话锋一转:“这次我们大清也损失不小。以史明鉴,大明之所以输掉,是因着内乱不止,朝廷要多方应战,疲于拼命。所以我们不能走入他们的老路,要团结一致,方能让大清更加强大。”
多铎站起身,摩拳擦掌豪气冲天地道:“如今大明弱得很,就跟小鸡崽一样,随便一下就捏死了。辽东一线都在我们手上,不如干脆带兵直入京城,把他们的崇祯老儿赶下皇位,把京城也占领了。”
豪格也跟着附和道:“对,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现在他们远不是我们的对手!”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有继续攻打大明的一派,也有要休养生息的一派。
布迦蓝认真听着,抬手往下压了压,底下的人见状,纷纷停止议论,都看向了她。
“我的意见是,最近两年休养生息,不能再战。等着大明自己内乱,消耗掉他们的实力,到时候再趁机而入。你们可有注意到,大明境内灾荒不断,我们的灾荒虽少,今年春天还没有下过雨,去年冬天又冷得很,天气实在是令人担忧。大清取得了辽东一线,那里的百姓现在是大清百姓,我们也不能弃之不顾,朝廷得开仓赈灾,帮着他们渡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范文程思索之后,跟着说道:“首辅说得对,这几年的结余,都用在了这次打仗上。打仗就是打的兵马粮草,我们的兵损伤也不小,要是再疲于战斗,大清也消耗不起。若是今年的粮食收成不好,那就会更惨了。”
其他几旗一核计,这次打仗主要是没有战利品可以分,兵力损伤不说,还没有进帐,实在是不划算。要是再遇到灾荒,大家都得一起饿肚子。
叫嚣着要再战的多铎与豪格,也哑了声,天老爷不作美,要是遇到灾荒,他们也照样得倒霉。
布迦蓝说道:“我准备与大明皇帝议和,边关休战,让辽东一线得到喘息的机会。那边的土地肥沃,只要撒把种子就能产出粮食,待过了一两年,就能缓过气来。范章京,这件事情你去负责。”
范文程应是,布迦蓝扫了大家一眼,脸上的笑容更甚,说道:“先前我说过盐引之事,从今年开始,盐引与酒引一样,大家可以竞价,不过这次盐引不只限于一家,可以两家一起竞价。还有,不能超过朝廷限定的最高盐价,开办的铺子,要雇用战场上受伤,不能再上战场的伤兵,否则朝廷会将售盐资格收回。大家可有什么意见?”
辽东产盐,现在辽东在大清手上,不用从朝鲜互市上置换。此事有好也有坏,好处是可以从朝鲜换昂贵的各种参回来赚银子。坏处是,盐还是控制在了朝廷的手上,银子流入了户部。
至于雇用伤兵一事,是再小不过的事情,反正差使总要有人做,不过是出点口粮,或者几个大钱罢了。
皇太极依旧一动不动,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大家眼神在他与布迦蓝身上转来转去,本来想要出声反对的人,见着现在拥有兵力最多的多尔衮兄弟都没有发言,心里又多了层想法。
多尔衮拿到酒引,这些年可是赚了不少银子。朝廷说话算话,从没有干涉他酿酒。这次出了盐引,心思活络的,想得更加深远。
盐比酒还要重要,人可以不喝酒,但是绝对不能缺盐。而且酿酒需要粮食,丰年还好,灾年想酿酒,也得要有粮食才行。
会算账的人,都知道是盐是源源不断来钱的买卖。他们也听过大明的盐商最富有,家中地都能刮出一层银子出来,可没有听过哪个大酒商有那么富裕。
布迦蓝观察着大家的反应,说道:“盐引的事重大,你们须得回去仔细考虑,过几日我们再议。另外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就是皇上要修陵墓。”
她的话一出,大家都惊讶地看向皇太极。
古代皇帝修陵墓的事情屡见不鲜,有些皇帝从登基开始就开始修陵墓。也有皇帝因为修陵墓,劳命伤财,最后闹得民怨沸腾的事他们也听过。
不过满人可没有这个风俗,以前女真时期,人没了风葬,火葬,没有人会在意什么墓不墓地。这些年依着汉俗,也偶尔有土葬,修建陵墓之事。
皇太极是皇帝,驾崩之后修建陵墓也正常。可他现在好好的,只爱宠没了伤心过度,为什么这时想要修陵墓?
豪格神色大变,颤声道:“汗阿玛,你可还好?”
皇太极本来昏昏欲睡,被豪格的大喊大叫吓了一跳,不由得恼怒地道:“我还好得很,你叫什么叫?”
豪格放下了些心,可是心头的想法更复杂。要是皇太极去世,这储君之位,究竟会落在谁的手上?
他眼神微转,说道:“汗阿玛,听说你要修陵墓,我实在是担心得很。汗阿玛还正年富力强,为何要修陵墓?”
皇太极不耐烦地道:“陵墓又不是一朝一夕能修成,现在修以后修,又有何区别?你不用多问,此事听布木布泰的就是,陵墓选址我已经选好,就修在海兰珠的墓地旁边。”
众人明白过来,又是因为海兰珠,看来皇太极还真是深情。
豪格没再说话,暗自却鄙夷不已,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大动干戈,实在是倒尽了胃口。
这时有官员站出来说道:“臣也同意修建皇陵,现在大清不同于往日,应该开始修建大清的皇家墓地。只是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储君,现在大清国力日渐强盛,臣请皇上尽早立下储君。”
豪格脑子一跳,猛地看过去,见是翰林院一个面熟的汉官,顿时心里大叫不妙。
他的话音刚落,陆续有官员站出来,请皇太极立储君。
皇太极人清醒了些,打起精神看着下面的朝臣,凝神思考一阵,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诸位心中可有什么想法?”
豪格的脸色沉了下去,逐渐惨白如纸陷入了绝望。
朝臣心里的想法,他没有那么蠢到家,他与福临之间,有布迦蓝在,他永远赢不了。
朝堂上都是她的人,她去蒙古巡视了一圈,蒙古各部送来了子侄在盛京国子监读书,她又来自蒙古,蒙古各部毫无疑问会支持她。
果然,先前站出来的翰林院官员说道:“自古以来,立储都是立嫡立长,如无嫡长,当立贤,一切由皇上定夺。”
豪格生母乌拉那拉氏,被皇太极送给了别人,他只能算长子,长子下面还有嫡。现在身份尊贵后妃所生的儿子,除了福临之外,就是娜木钟所生的十一阿哥。
小孩子养大成活难,十一阿哥太小,能不能长成人还难说。而福临聪明伶俐,活蹦乱跳身体好得很。
关键是有个布迦蓝这样的母亲,只要有她在,福临就算长大以后不贤,大清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而娜木钟,不管是其他几旗的旗主,还是朝廷官员,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她林丹汗大福晋的身份,现在对于大清来说,没有半点用处,而且,她也没有任何的能力与本事与布迦蓝抗衡。
皇太极最近的种种行为,实在是令人烦不胜烦。布迦蓝回盛京之后,他们终于暗自喘了口气,不会因为他们不敬海兰珠,会被皇太极斥骂惩罚。
多尔衮与多铎,阿济格几兄弟,心情也复杂难辨。福临若是被立为储君,他们几兄弟就再也没有了继位的可能。
多铎怕布迦蓝,绝对不敢惹她。阿济格看向多尔衮,见他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也跟着没有发表意见。
多尔衮早就看明白,皇太极就算不立福临为储君,待他死了以后,只要布迦蓝还在,估计除了福临,谁都别想坐稳那个位置。
她手上的汉军不容小觑,又有战功,朝廷还被她把持着,其他几旗,除了豪哥会大张旗鼓反对,其他几旗,包括自己都不会那么傻站出来反对。
济尔哈朗嘴张了张,想说福临还小,可最近与布迦蓝在松山战场上相处了一段时日,见识过她的手段与能力,心里也着实佩服得紧,终是没有出声,端看皇太极的意见。只要他同意,自己也不会反对。
正红旗的硕托兄弟,代善才死没多久,也明哲保身没有站出来。镶红旗的多洛浑,靠山是布迦蓝,他肯定全力支持福临继位。
皇太极虽然最近为海兰珠的事情伤心,身子愈发疲惫,脑子还是没有彻底糊涂,岂能不知道朝臣官员的想法。
现在他根本没有立储的打算,再说立谁他都感到不太妥当。
布迦蓝太厉害太强势,对大清来说有好处,但他也怕以后福临成了傀儡,朝臣完全落入女人之手。
皇太极眼神缓缓从众人身上掠过,再看向身边的布迦蓝,蓦然发现,底下站着的官员,他已经如此陌生。
朝政大事,甚至领兵打仗,几乎全部都由布迦蓝在管,朝堂之上的官员,几乎都是她一手提拔任命。
面对着朝臣们咄咄逼人的气势,皇太极震惊不已,朝廷已经不是以前的女真,八旗虽然厉害,朝廷六部已经步入正常,文官与武官,已经快平分秋色。
他无法忽视官员们的想法,也不能再如以前般随意,终于真正体会到做皇帝,也有无数的不得已。
回想起天真可爱的福林,还有他缠着布迦蓝的模样,紧张防备终于缓和了些。
福临是他的儿子,也是布迦蓝的儿子,女人哪能不爱自己的儿子,再说他还没死呢。
有他看着,待他百年以后,福临也早已长大成人,由他继位天经地义。她是福临的母亲,连女儿都宠得不像话,何况是儿子,不会与他争权。
皇太极说道:“这件事我会与布木布泰定下来,你们先退下吧。”
众人称是,施礼后退了出去。
皇太极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语重心长地道:“福临聪颖机灵,你也不能太溺爱,要好好管着他的功课。我现在也没有多少功夫陪着他,待到他学业不忙时,就让他进宫来,我也能好好教导他。你去与范章京他们商议好,准备立储大典吧。”
布迦蓝淡然点了点头,打量着皇太极,半晌以后说道:“我看皇上最近伤心太过,导致身体愈发虚弱,一定要好好补一补。我让膳房多炖些滋补的食材,像是各种参汤,何首乌等,每天吃上几盅吧。”
皇太极高兴起来,布迦蓝脾气虽差,还是在关心着他的身体,微笑着说道:“你有这份心,我就满足了。你自己也多保重,朝堂上的事情,宜缓不宜急,别太累着了。”
布迦蓝哦了声,说道:“陵墓的事情我会看着,待到皇上百年之后,能与海兰珠再次重逢,也算成全了你们这份深情。”
皇太极顿住,片刻后问道:“以前你与海兰珠关系不好,现在不嫉妒了吗?”
布迦蓝笑着道:“人都不在了,恩怨烟消云散,我还有什么好嫉妒的。全大清谁不知道皇上对海兰珠的宠爱,史官也会记下来,以后你们的这段感情,定会流传千古,不知道会让多少人感动流泪。”
皇太极神色怔怔,想起海兰珠还在世时,她的温柔体贴,两人曾有的柔情蜜意,眼眶又红了。
布迦蓝盯着他片刻,起身离开了崇政殿。
外面的阳光灿烂,照在身上暖洋洋。微微仰头,看着远处碧蓝的天,脸上不由得浮起了笑意。
旋即,她又有些遗憾。她最近太累,也好久没有放松过了。
这样对身体不好,她要重新物色年轻俊美的新人,张驰有度的人生,才堪称完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