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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黑色麻花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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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杞看完养老院之后安心了许多,她相信在这里,付大勤可以实现她单纯的愿望,吃饱穿短,不被人打。

    施杞是在考完科目三的隔天接到的金姐电话,诈骗团伙被端了。那伙人不仅在溧水一处,诈骗痕迹遍布整个南京,江北、江宁、包括市区都有。

    羊奶粉、亚麻籽油、硒粉,还有黑色的腐竹,在他们口中都能卖出天价。那吹得叫一个天花乱坠,神乎其神,不仅治疗百病,还能延年益寿。

    有些老人甚至还相信了生病吃它们就能好,去医院就是被骗钱的鬼话。

    他们就算吃了没有效果,病症加重,也依然认为一切只是排异的前期反应,最终耽误治疗,病情恶化的比比皆是。

    那些骗子都知道,但是他们没有心。

    “那现在是要做证人了吗。”

    施杞时刻都不忘离婚这件事。

    “要,我们申请了离婚,他不肯签字。”

    金姐声音疲惫又迫不及待。

    陈德辉的世界全然坍塌,他又打了付大勤,这回当着金姐的面,肆无忌惮。

    羊奶粉是假的,四千块和超市一百多块的没有区别。

    硒粉也是三无品牌,怪不得他吃了之后便秘没有好转的迹象,而且这玩意药房只要三百多块。

    朱红也是假的,比付大勤更加可恶。可他不敢去找朱红,那是故意伤人,而打付大勤则是夫妻矛盾。

    都是付大勤生的好儿子,他才会搬到溧水。如果没有搬到溧水,他可能不会得肠癌。如果没得肠癌,兴许他的便秘不会这么严重。如果便秘不严重,那他也不会上当受骗。

    所以一切都是付大勤的错。

    现在他可能还要失去付大勤那几千块的工资,凭什么?

    就因为他老了?他就失去了威严?就能任由晚辈拿捏吗?没有他哪来的陈超和陈越,还有这凶神恶煞的小金,想当初对他是多么的尊敬谦和,现在也是原形毕露。

    陈德辉是破罐子破摔了。

    这一回,他被拘留了,十五天。

    在他出来之后,法院判决离婚。陈超和陈越和陈德辉做了最后的商议。

    “你们把我市区的房子卖掉了还想卖溧水的?”

    “再买两个小的,你和妈一人一间。”

    “我不同意,除非我死了,休想卖。”

    这是陈德辉和付大勤最后的房子了,陈德辉死活不松口,两个儿子考虑到他的旧疾,也就没有坚持卖房重买。

    纵使陈德辉有再多的不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们的父亲。

    他俩选择了第二个方案,将付大勤送到养老院。

    养老院是孙璐介绍的,距离陈超家一公里左右,刚刚好六千块钱。

    付大勤的工资四千,还有两千,两个儿子一人一千。陈超同意,陈越更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董阿姨也没有失去工作,她去养老院看望付大勤不太现实,金姐让她每周去溧水家里两次,一次打扫卫生,一次给陈德辉送点叉烧烤鸭。

    施杞最后一次去溧水是帮着收拾,将付大勤送到养老院。那天施杞仍然没见到传说中的小媳妇,但在金姐的口中第一次听到。

    付大勤的衣柜里衣服很少。

    “奶奶衣服放在哪了?”

    一个活了快七十岁的老人,衣服少得不正常,拼不成一套,也凑不起春夏秋冬。

    “都给陈越那老婆顺走了。”

    “老人的衣服她也要?”

    施杞记得陈越说他们在酒吧认识的,长得挺好看的,那穿衣打扮自然是时髦的紧,怎么会要付大勤的衣服。

    “何止衣服,我给妈买水果她看见都要顺走。”

    付大勤在一旁并不在意,她只是知道,她再也不用挨打了。不仅能一天吃三顿饭,还能按时吃药。

    或许她的病会有所好转。

    那天出门时,施杞和金姐一左一右地搀扶,付大勤望着施杞的头发又一次地不停道,“头发又黑又长,不要剪,扎辫子。”

    施杞看着付大勤那齐耳朴素的短发,“奶奶以前头发很长吗?”

    站在房门口一直没说话的陈德辉开了口,“你们以后还会来溧水吗?”

    语气里没有底气。

    “会。”

    “那你们下次来,把这张照片放大点。”

    陈德辉摊开手掌,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少女两个粗黑的麻花辫垂在肩头,她笑颜如花。

    那是付大勤和陈德辉初见的那一年。

    1975年南京的马群还是农村,有一列公交车从马群开往南京城里。

    付大勤就是那车上的售票员,她住城里,往上四代都是南京人。陈德辉住农村,他自己都不是南京户口,家里还有五六个哥哥姐姐在挨饿挨冻。

    陈德辉每天都提不起精神,直到他在公交车上看见了浓眉大眼,清纯麻花辫的付大勤。

    那是怎么的死缠烂打花言巧语都要娶回家的冲动。

    他如愿了,得手了,儿子生了一个又一个。

    陈德辉发现自己喜欢还是那个清纯漂亮的少女,不是为生活劳苦的付大勤。

    他总是出差,偶尔回家,从他工作那天一直到他退休为止。

    两人还能有什么感情?那只是吵了骂了撕破脸,为了儿子们没有离婚的家庭而已。

    如果回到公交车上的那年,付大勤还是梳着两个粗黑麻花辫的少女。她不会再因死缠烂打就春心萌动,什么是春心?她现在想想,她如今怀念的大概只有1975年美好的自己而已。

    陈超将照片收进口袋,算是答应了。

    陈德辉又问道,“那我以后能去养老院看她吗?”

    “不能。”

    董阿姨将付大勤的行李塞进车后备箱的时候拉过施杞,朝施杞手里塞了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物件。

    “指压器?”

    “我之前给大姐买的玩的,你等会儿去给她。”

    施杞之前搜索阿兹海默症的时候见过这个,很多人会买给老人防痴呆。

    她想过买一个,后来给忘了。

    “还有这个。”

    一个长条的不锈钢牌的皮手链,牌上刻着付大勤的名字和金姐的电话号码。

    是防走丢的。

    “你知道?”

    “小金不说我就当不知道,她肯定是怕我这个外人知道了,欺负大姐,我理解的。”

    董阿姨原来一直都知道。

    施杞觉得这份家政公司联络员的工作她没有选错,她在向外发散善意,也收集着他人的善意。

    越来越多的善意们,总能让雾霾里的世界里多点星火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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