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鬼影
老杨得知陈德辉醒了之后，外卖买了一个果篮送到家里。
一码事归一码事。
他在家里等着陈德辉挂完水回来，将果篮交到他手上。
“给你的。”
果篮里不都是应季的水果，老杨买的最贵的一种，饱满的血橙，大颗的火龙果，印着商标的猕猴桃，单颗包裹精美的柚子，还有墨绿色的牛油果。
陈德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应该说没关系或者谢谢之类的场面话，但脱口而出的是，“不打了，以后不打了。”
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照在客厅，女人的黑发被光线穿过，头上一圈都亮着金黄色的光。
她望着客厅边一圈人，视线最终落在了陈越身上。
“越越？”
陈越抬头的时候，施杞分明从他眼里看到了晶莹。
“诶，妈。”
他脱了鞋没来得及换拖鞋就朝着沙发走。
“黑了。”
女人摸着他的脸道。
“最近太阳大。”
“那就不要出门。”
陈越张口又合上，反复几次，最终还是道，“妈，我最近上班了。”
就算女人担心他，大概过一会儿就忘记了吧。
“做什么啊？”
“给领导开车子。”
“给领导开车啊？那好，跟着领导有出息。”
“妈你不反对我上班啊？”
“你结婚了，要赚钱养家，不过不要太辛苦，身体最重要。”
陈越和施杞等人一起出门的时候鼻腔里也都被泪腺影响着。他一手一个大血橙，那是刚才出门的时候陈德辉硬塞给他的。
他说陈越的老婆喜欢吃。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不是东西。”
陈越这话是对着施杞说的。
十六年前老两口刚从四平路拆迁到了沧波门，一个城北一个城东，生活里总有点小摩擦，但一家人是没什么大矛盾的。陈越和陈超也都有了女朋友。
只是这两个女朋友的口味各不相同，一个人喜欢喝排骨汤，一个人喜欢喝鸡汤。
女人每周都会花上两三百块，买上最好的排骨和鸡，给两个媳妇各烧一份。
那时候他们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现在想起来老两口就那么点工资，一个月不仅要给儿子补贴，还要给两个媳妇烧四顿汤。
女人每个月身上都没剩什么钱的。
一家六口人也在沧波门过渡的房子里其乐融融。
后来政府说要拆迁，为了多分点面积，他们在那小平房上又加盖了一层，竣工的那天，两兄弟买了烟花在门口放。
陈越高兴，他觉得要在屋顶上放才更有仪式感。
他喝了酒，屋顶的水泥又没有干，他从房顶上滑掉下来的时候，女人也在一楼因为惊吓晕倒。
那是她宝贝的儿子。
“后来我就得了肾结石，我妈就变得迟钝还记不清事情，不过我们都没当回事。直到五六年前去医院看，才知道是老年痴呆。”
“所以她很爱你啊。”
“是啊。”
“过去的事不提了，以后你常来看看他们。”
众人离开单元楼，单元楼外平地上一共就两辆车，一辆是陈越的，一辆是老杨的。
“还是谢谢你们。”
陈越快速上车离开，施杞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顾唯和老杨回头看着施杞，“怎么了？”
现在是下午两点多，也是一天之中太阳最辣的时候。施杞是相信科学的，但刚刚他们走在前边的时候，她似乎看见了一个黑影，那黑影在他们出电梯的瞬间跑进了一旁的楼梯里。
不是说这个单元里没有别的住户吗？
刚才陈越一直在说话，施杞不确定那说话声里混着的，是他们几人的脚步声，还是那黑影的脚步声。
“你们刚才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没啊，这楼里不是没人吗？”
“快递？”
“那老头还会点快递？”
“可能是董阿姨呢？”
“八楼，有电梯不坐？”
三人缓缓朝后望去，一层的电梯门口空空荡荡。
“我刚才好像看见那黑影跑进了那里边。”
施杞指着安全楼梯的方向。
顾唯抓着施杞的手，宽大而温暖，既然有疑问，还是看清楚的好。
三人脚步加快朝着灰色的大门走去，三人的脚步在瓷砖地上发出声响。可在这声响中，施杞总觉得多了一个人，是四个人。
只是当他们将门推开时，门后什么都没有。
“眼花了。”
“可能是吧。”
“怕什么，哪来的鬼。”老杨转头朝着阳光强烈的大门口走去。
他的手在口袋里摸索着，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发抖地点上。
“鬼都怕香烟，抽一根就好。”
施杞又回头看了眼身后，大概真的是，看错了吧。
老人有老年痴呆这件事，施杞并没有说。
董阿姨很好，但施杞还是有些阴暗的小担忧，就怕万一，她负担不起。金姐一直没有告诉他们，应该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好在往后的一个月里，溧水都风平浪静。
陈德辉似乎真的学乖了，董阿姨每天说的话更多了些，拍打卡照片的时候偶尔还会拍到一点陈德辉。
施杞也顺利地报名了科目二，还在小区里做社工时，无意间签约了两单合同。一个是给老人家里打扫卫生的，一周一次，一个是给老人做饭的。
施杞这才发现，后宰门社区也是一个老龄化严重的社区，这里住着的老人从五十五岁到一百岁都有。
社区里有一个养老机构，但去的人不多。老人们的传统观念，还是不愿意踏足进养老院。
那不是家。
社区里还有专门给老人提供餐食的地方，一顿饭只要十块出头，口味清淡，营养均衡。
只是那个地方只能堂吃。对于腿脚不方便，或者距离超过两百米的老人，都不是很方便。
施杞跟着社区去给有需要的老人做过登记，那都是经济状况普通，但吃饭有困难的老人。
施杞偶尔空闲了就会跟着社区志愿者，去给那些老人送饭。
那每一次的开门关门，都不仅仅是饭菜的送达，她在老人的眼里看到的是对生的渴望，和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过去的人渴求生命更长，现在的人不想砍断生命的长度，他们在长寿的时代里，仍想活得有趣味，有盼头，有尊严。
施杞想帮助他们。
送完饭，施杞的手机上跳出一条信息，来自董阿姨的。
——小施啊，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最近那老头，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