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椅子上的女人
老人叫她小金，施杞在心里默认了称呼，金姐。
众人跟着金姐进门，两步就是张玻璃餐桌，桌上盖着塑料镂空罩。进门的右手边是厨房和卫生间。
餐厅前边连着客厅和阳台。整体的格局并不长，偏方正。
阳台前有个中年模样的女人，她眼神空洞地望向施杞等人，她的腿缓缓蜷缩，在人群靠近的瞬间手抱着膝盖，那膝盖碰得到她的下巴。
施杞走近才发现，女人坐着的是一个木头椅子，长方形的，没有靠背，而且很矮。
“小陈……小陈……小陈！”
声音从小到大，眼神从平和空洞到惊恐。
男人关上门喊道，“叫什么东西，我不是在这。”
这个开门的老人姓陈。
“妈，没事没事，是我。”
金姐在脸上挤出笑容，脸上再没有进门前的厌恶，她抓着面前女人发慌乱动的手。
这女人还算不上多老，比起开门的男人，她看着年轻多了。
她的短发齐耳，没有一根白丝，皮肤有些发黄，但皱纹也就集中在印堂。
看上去最多六十岁出头。
“小金，你来看我了，你……你在家吃饭…吃饭吗？”
金姐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手抓着女人的力道加重了少许，“吃。”
“那你多待会儿……”女人稍稍放松下来望着客厅，“怎么就你来了……她们是谁？”
金姐面上柔和，身后的手用力一拽，她将施杞扯到面前。
“妈，这是政府的人，以后他们每天给你烧饭打扫卫生。”
“政府的人？”
女人边念边思考着，身后的男人走过来打量着施杞。
“你以后每天来？”
“人家是联络员，你离远点。”
金姐对这男人说话没有任何的情绪和耐心。
“政府还有这好事？”
“我们申请的，不是家家都有的。”
“那我还要包政府的人吃饭？还是做完饭走？谁买菜？”
金姐的手仍然握着椅子上的女人的颤抖，这椅子实在太矮，金姐一直蹲着，小腿有点发抖。
“妈，我们去沙发上坐着。”
“沙发？沙发在哪？我也不想坐这个椅子……”
众人全都一脸疑惑，那沙发就在客厅里，和女人之间隔着一个玻璃茶几罢了。
金姐扶着女人向沙发走去，金姐的一步，女人走了六步。
“妈……不怕不怕……我在呢。”
施杞在这语气里听出了忍耐和哭腔。
男人见这状况转身回房间，那房间就在阳台旁。再次出来的时候把众人都看愣了。
他套了件西装。
一个光头老人，里面是泛黄的衬衣，外面是看着还挺干净的西装，深灰色的。
“那你在这，我就出去转转。”
金姐瞄了一眼没好气道，“出去见鬼去啊。”
“没衣服啊，你们也不给我买衣服。”
男人两步就走到门口，“你等会儿，我刚跟你说的事你同意不？”
“不要钱就行，我有什么不同意，不过是哪个以后每天来？”
男人的视线在屋子里几个女性身上来回打转。
“她。”
金姐指向王阿姨。
男人点点头就往门口走，金姐看了眼墙上的钟，“一个小时后你必须回家。”
男人关上门后，老板一脸不悦，但那情绪都在看向沙发上坐着的女人时消失。
“阿姨你还认识我啦？”
“你……你是……面熟。”
“我小时候经常去你家蹭饭吃的，陈超打架回回都算上我。”
“好像记得，你是小袁？”
“哎呀，阿姨以后肯定长命百岁，真的记得我。”
施杞从来没见老板这么高兴过，她就站在一旁等着，等着签合同。
手被忽然拉住，“小姑娘真漂亮，头发真好，不要剪头发，留长了梳大辫子。”
金姐见女人高兴，示意施杞坐在旁边。她另一只手招呼着王阿姨过来。
王阿姨摸爬滚打多年，这看也看明白了，说着是给老两口做饭打扫卫生，其实他的服务对象就面前这一个。
“大姐啊，我叫小王，以后我每天来给你做饭。”
“小王……”
“妈你看你喜欢吗？不喜欢我找其他人。”
王阿姨一听这话更主动了，“大姐肯定是喜欢我的，我每天一定准时来给大姐做饭，陪大姐聊天。”
金姐不理，看着面前的女人，“妈，你觉得呢？”
女人看着面前的人，“她以后每天都会来？那我每天都有饭吃了？”
“她每天来烧两顿饭。”
“好，能吃饱饭我就喜欢，我想吃吃菜，想吃烤鸭，能吃吗？”
“能，妈你以后想吃什么跟她说。”
施杞感觉到那双抓着她的手在颤抖，女人的眼白红了一片，客厅灯下都能看见眼眶里蒙着一层泪。
在她说话的时候，施杞闻到了一股酸酸的味道。
合同就这么签订了。
施杞的第二单。
众人在溧水的第八层里待了一个多小时，金姐一直等到男人回到家里才走。
“都看着你，你注意点。”
“知道了知道了。”
男人出去一趟，眼里那奇怪的活力更加昌盛。
施杞站起来也准备跟着走，拉着她手的女人却没有放手。
“小姑娘，你多来看看我。”
“好。”
回市区的车里，施杞没有合约签成的喜悦，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尤其是走的时候女人的眼神。
“妹妹加个微信。”
金姐喊施杞。
施杞乖乖将手机递到前排，老板的朋友不能得罪。
果然在两人通过好友验证之后，金姐就冲着开车的老板道，“这小姑娘我妈喜欢，你留好了。”
“这不是我要不要留，她不是南京的，准备回家了。”
“没有，我不走。”施杞赶紧道。
“那……可是……”老板冲着金姐道，“她做保姆不行，做联络员车都不会开，我这不养……”
“我报了驾校，在学了，三个月，三个月就有驾照。”
施杞都要哭了，原来老板这般看不上她，压根没想过给她转正。
“听到没，人家都报驾校了，你想想我们当年不也什么都不会，给年轻人点机会，你当年还没人家一半积极呢，现在不也混的好得很？”
“我这叫厚积薄发。”
“你厚个屁。”
玩笑开完，老板冲施杞道，“行吧，看在老太太面子给你转正，但是你三个月之后没驾照，办不了事，自己辞职。”
“那我们是不是回公司就签正式合同？”
施杞趁热打铁。
“签。”老板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