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潜行
过了一会儿, 领头的又确认道:“说好了啊,肥羊来了,你们的人先上。我寨子里的兄弟可不是来送死的,羽林军我们能杀多少杀多少, 太子的命, 不强求。一看形势不对头,我就先撤了。”
意思是说, 方脸的负责打前锋, 还得负责断后。
“知道了。”方脸的神色平静, 他带的几十位兄弟的命, 早被人花高价钱买下了。
他的作用, 一是想办法困住或者杀了太子,彻底瓦解巡抚队伍;二是以命换命,尽量削减羽林军的数量,最好能减到百数以下,这样就算太子活着,没了武力支持,到了江南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至于这二百来土匪, 他们说得好似想撤退就能及时撤退似的,真打起来,压根不是一回事儿。到时候杀红了眼,明知太子一颗人头价值十万白银,他们按得住贪欲、舍得退走吗?
巨大的利益面前, 人总是忍不住想冒险的, 驿站那一拨,不就是收不住心才被团灭的?
也亏得驿站那边没收住,大幅度削弱了羽林军的战力。而今二百多对阵六百, 想赢需得以一敌三,能做到吗?
其实不是没可能。有完备的陷阱作辅,以一敌三还真不是梦话。
所以,这边只会比驿站战得更凶。
树林另一边,少年骑着马走在最前方,慢吞吞地离了林子。又压着速度走出一段后,四人几乎同时扬鞭催马,飞驰而去。
直到跑出相当远的距离了,他们才放慢速度。
少年自觉将马位滞后半身距离,从老者那拿过包袱背着;老者行于最前方,挺直腰背伸展了一下,看来是窝憋坏了;男人则下意识地抹了把汗,心有余悸地质问:“你怎么回事?擅自做主在林中停留,置老叔的安危于何地?”
几个人说好了,行动中不能暴露身份,互用人设称呼。设定里四个人身份是bt少主、高手老叔、蛮力阿大和少女阿奴。
艺书作为明面上的主子,在林中的行为并非心血来潮,只是他在入口处骤然意识到——若他们四个从林中急驰而过,埋伏在那里的土匪,本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原则,说不定下意识的就发动攻击了。而且,若有陷阱,跑太快容易中招。
所以他才急匆匆勒马,带着人强制在林中休息了片刻。
卫文也不是笨蛋,在林子里就想通了,心有余悸是真的,质问,不过是想替主子问一句,万一主子没想明白呢?
这么简单的道理,太子能想不明白?不明白的话,在林子里就不可能配合得那般默契。
“事出有因,孤……”卫文和艺书齐齐行注目礼,太子被迫改口,“我能理解。我们的计划做得仓促,细节不够周全,幸好少主机灵,及时纠正了。”
艺书谦虚地来了一场商业互吹:“老叔客气了,也是全靠您反应快配合得当,才没露出破绽。便是没有我的提醒,您一样能察觉到问题所在。”
太子烦闷地按了按眉心:“这蹩脚的奉承之言,以后少说。”真是听得够够的了。
紧张的逃命途中还有乐子可看,卫文吭哧吭哧笑个不停,以束这间歇性、认生式客套,太好玩了。
三人身后,张寻正不远不近地缀着,好似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艺书一眼扫过,心中顿生不忍。这孩子十五岁,只比小六大几个月,正读中学的年纪。
与大部队一起的时候,总会有不明情况的人与他搭话,倒还不显。此时四人同行,他周身的孤寂感,浓郁得让人无法忽视。
前方太子与卫文并行闲聊,艺书便悄悄落后一些,跟张寻正并行。
卫文暗中对太子挤眉弄眼的:看吧,这小子最是心软。
太子微微摇头:别打扰。
张寻正以为计划有什么变更,抬眼等着艺书下达指令。
他哪有什么指令?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艺书轻轻叹气,明明之前相谈甚欢。
张寻正意识到,他大抵是来安慰自己的。“你无需歉疚。”
艺书实话实说:“我其实也没歉疚。”他很肯定,自己在做正确的事。就是吧,好不容易交个朋友,闹到这地步,心里怪不得劲儿的。“这事是我无论如何一定会做,绝不后悔。”
怎么有些小人得志的感觉?
“嗐!说的多了没意思,一块走一段吧。”
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张寻正不知为何有了倾诉的y望,低声道:“我本不打算参加今年的春闱,只是家父突然一定要我参加。如今想来,他那时大概是预感到了什么,催我离开江南。来京之前,他让我不要打搅表叔一家,叫我住别院,还给我准备了十万两银票。我隐约觉得不对,父亲又给了我一个锦囊,要我在情况危险的时候再打开。”
张寻正垂着头,不知是不是哭了,说得断断续续的:“有……好几次,我都想不管不顾打开看了再说,可想起父亲说……事关他身家性命,万万不能过早打开……我便忍住了。”
直到艺书告病假,他终于下定决心打开了锦囊:“父亲自知难逃此劫,叫我隐姓埋名逃命去。”
可他怎么可能逃走?
打开锦囊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父亲参与了私盐贩卖。那锦囊无关父亲的身家性命,关系的是他自己的命。为的就是,让他能够在事情败露但陛下不想打草惊蛇的时候,带着银票舍弃身份逃走。
“我不逃,我得回去,只有我能劝动父亲,我张家,得将功赎罪。”
“嗯。”艺书只应了这么一声。
将功赎罪?哪有那么容易。
他默写的罪臣名单,是按照他们在盐帮里地位的高低排序的。张家人在最前边,代表着张家是走私的老大。这种罪犯头子,难逃死罪。
张寻正没再说什么,其实他明白的,父亲躲不掉了,但凡有丁点儿的活命机会,父亲也不会舍得叫他苟且偷生。可他打从心底觉得,自己应该回去看看。
倘若张家其他人都有罪,那他享受了张家十几年的锦衣玉食,就不能说是无辜。
这么慢慢悠悠的走,还不如直接下马休息。刚好附近有条小河,饮了马,拴在岸边让它们吃会儿草。马儿吃得满足,甩着尾巴发出了“咴咴”的叫声。
艺书把包袱里的金疮药拿出来分了,哥几个都是细皮嫩肉的,骑了这么久的马,大腿估计全磨破了。
上完药回来,见卫文又是满脸的汗,艺书脱口而出:“你是去撸了一发吗?”
“……”
此言一出,其他人顿时跟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定住。
艺书崩溃地捂住了脸:这tm是什么社死现场!
有些事吧,即使原本没那个说法,一被说出口,所有人都能领会其中的深意。
比如这个“撸一发”。
大家都是正经人,这种话题不好继续下去。太子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端庄道:“阿大脸上的脂粉花了,少主去帮忙补补。”
既然老叔发话了,少主就给阿大补妆去了。
“你怎么这么多汗!”要不是你频繁出汗花妆,我也不至于口不择言。
卫文比他还气:“你给我裹这么厚,我能不出汗吗?”
六月天,给他贴了厚重的络腮胡不说,还把腰腹到肩膀的位置裹了好几层。
“壮汉有震慑力,不裹厚点怎么显壮?怪就怪你自己不够壮。”卫文身高倒是足够,就是跟卫将军那种体格对比的话,偏单薄了。
“就会推卸责任,你怎么不自己扮壮汉?”
“我功夫不到家,扮壮汉显得虚浮。”
这是夸我功夫好呢?卫文神色怪异地瞅着他:“你对着老叔要是能拍马屁拍得这么不露痕迹,他也不至于烦闷。”
艺书翻着白眼道:“手伸出来。”黝黑的妆效掉得差不多了,白嫩嫩的爪子跟别的皮肤不搭。
听到手,卫文的表情一下子抗拒到了扭曲的地步,窘迫地打商量道:“哈、哈,不了吧。手上带着拳套,其实不用那般精细,土匪都粗枝大叶的,注意不到这么细节的地方。”
“你又不是土匪,你怎么知道土匪注意不到?”艺书笑眯眯地反驳,“要是因为这点细节不到位,露出了破绽,危及老叔的安全,你担得起吗?”
那是不太担得起。卫文背着双手望向太子,求助道:“老叔,您说句话。”
太子默默望天:孤无话可说。
卫文的一颗心呐,哇凉哇凉的:“必须画?”
见他一副被逼良为娼的凄楚模样,艺书晃了晃手里的工具,表演了个邪魅一笑:“伸过来。”
卫文欲哭无泪——少主他有怪癖,老趁机摸人家手!
艺书一边给他的手上妆,一边在心中赞叹:这双手太适合拿柳叶刀了,绝美的手配绝美的柳叶刀,想想都上头。
化好妆,温润的皮肤全被掩藏了起来,艺书暗道可惜,又摸了一把。
“呀!”卫文惊叫,“你再这样我翻脸了。”
“走开走开,没你的事了。”艺书翻脸比他可快多了,“老叔和阿奴也过来补补妆吧。”
感谢郑总兵带起的剃须风潮,给太子提供了贴合角色的花白山羊胡,为了统一性,头发就要染成跟胡须类似的颜色,花白色还挺难搞的。再者,太子所有可能外露的皮肤全要上妆,得化出属于老人的皱纹。他妆感最重,花得更重。
张寻正的就简单了。他本就稚嫩白净,年岁小喉结也不明显,修细了眉毛,略施粉黛就可以了,没太多需要补的。
至于自己,照着大当家的化就行,气质不如大当家的凌厉,就把眉眼化凌厉点。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求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