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你谋害皇后，其罪当诛。
痛，好痛。
铁链穿过琵琶骨，血顺着锁链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青黛色的地砖混着甘草逐渐沤出一种腐朽的腥臭味。
眼前一片漆黑，双眼被剜，傅静容已经记不清被缩在这座冷宫里有多久。只有每天定时喂药的宫人能让她确定现在是白天黑夜。
一想到喂药，傅静容的嘴角弯成一个嘲讽的弧度。她用自己已经不存在的双眼“望着”被锁链吊起的双手。
裴明珏登基不久，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锁在冷宫挑断手筋脚筋，即使如此那个被民间广传的“仁帝”还是每日送来发狂的药物给自己服用。
自己这双曾经写出过经文典籍再也握不住任何东西的手……裴明珏啊，你我本是夫妻，你在怕什么呢？
吱呀——
傅静容的头微微偏向门口。
不对，上一次送药明明才过去没多久。那么是谁？是谁来看她这个“还在重病”尚未登基的裴明珏发妻的？
没有人说话，风吹过破败的雕窗顺着孔洞发出呜呜的声音。
掌事的太监向着身侧明黄的身影做了个揖，随后摆手示意，跟在身后的两排太监欠着身将半死不活的傅静容按在墙上。
剧烈的挣扎让被锁链锁住的伤口，再次裂开。痛得傅静容想要嘶吼，可她的舌早在来冷宫的第一天就被人拔掉了。
小太监们有的难以忍受这股腥臭之气，微微撇过脸去。
那个隐在人群后穿着一身明黄的男人就站在门外。
“你谋害皇后，其罪当诛。送她上路！”
皇后？哪里来的皇后？傅静容想要辩解，可是她发不出声。她感觉到有酒强行灌入她的口中，可惜她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毒酒开始发作，她在弥留之际听到那人吩咐众人退下。
她呜咽着想求一个答案，但是没有人理会她。
白鹿书院的传人竟沦落到这种地步！
“你放心。”裴明珏一脚踩上傅静容垂落在地的右手，似乎觉得不够解恨又施力碾压，“你的孩子已经先你一步进了地府，我会帮你们团聚的！”
说到兴处，新帝的唇边甚至带着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亏她还在不解自己的孩儿为何突然身故。
门外一束烟花从夜空中炸开，傅静容的意识逐渐模糊。
若有来世，我傅静容愿以血为祭。称王登帝，诛杀不义、不忠、不孝之辈以慰大齐满天英灵！
齐仁帝元年元月十五日，傅氏遇刺不治身亡，帝大恸，追封其为贤仁皇后，以礼葬之。
傅静容从噩梦中醒来，背后被冷汗浸湿，雨师知她家姑娘自年幼时就噩梦不断，早就备好了定惊茶，送到傅静容唇边，她却不饮。
傅静容望向窗外，暮野四合，她知雨师口不能言，略微放下心来。
她前世临死前的画面这几日不断在脑海中重复，前世她到死也不明白，为何与裴明珏恩爱共享江山后，落得个葬身冷宫的下场。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唤来雨师将连日来待在江晚晴身边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
傅静容抿着唇，“不过就是个平常丫头，不知陆应淮为何从西南回来就对她刮目相看。”
雨师笑笑，手指动了两下。
“你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傅静容的眼睛诧异地眨了眨，随即低头笑道，“若是别人我会信，可那个人……”
那个人是将一切置之身外，甚至在上一世用命来算计崔晏，若非自己苦心为裴明珏，萃雅与裴明珏之争当真是说不清谁输谁赢的。
裴明珏！窗外惊雷忽闪。
三两滴雨溅起了泥点子，裴明珏解开麻袋。
他当值入宫，正巧撞到有几名无赖将一名少年套入麻袋中殴打，才出手救下。
麻袋中的少年长得唇红齿白，有些文气。
只可惜一张脸被无赖们打得青肿。
裴明珏还没自报家门，对方已然跪地叩首，“求裴大人帮我主持公道！”
裴明珏一惊，还未答允，对方已经自述缘由。
他乃永安府一名府官，名唤沈英，因断案得罪了朝中大臣亲眷，不止他就连家中也是屡遭祸事。
见裴明珏不应，沈英将额头数次狠狠撞在地上，直到抬起一张布满血污的脸，裴明珏不忍终是答应了。
王氏一族盘根错节，其一族如今赫赫有名的，莫过于镇国将军王佩之。
说来讽刺，贺兰澈继位之后身边大臣杀的杀，流放的流放，现如今剩下的这几位老臣。
有如陆怀璧轻易不出门者，也有如江恭如小心谨慎的，唯独王氏在一众旧臣中“声名远扬”，当真是别具一格。
烛火跳跃，裴明珏揉了揉眉心，案上除去自己笔下这封文书，还有一册诗卷。
他微微出神，不知不觉间红烛燃尽，最后一点光明湮灭。
裴明珏没有唤小厮再来换上新的蜡烛，只是食指不断摸索那卷诗集的扉页，上面依稀写着傅静容三个字。
第二日一早，他就将折子交了上去，可递上去的折子就像是入了海的水。
裴明珏心里明镜，以往陆应淮在盛京中时，六部由其与江相共同协理，如今陆应淮远去陈国，这六部怕只是江相的一言堂。
想到这里，他笑自己呆愣，怎么忘了王氏有女被江相娶作续弦，又着人准备好笔墨，打算写个折子从吴公公哪儿递到贺兰澈面前。
只是笔墨还未寻到，江恭如先登门拜访。
依照礼制，裴明珏应该行礼，江相却先他一步推了那些繁文缛节。
高堂之上，江恭如端坐在首位，一脸不悦。
“这折子，莫要再写了。”
裴明珏躬身，语气温和，“为何不可再写？江相难道要包庇王氏一族吗？”
王氏一族的飞扬跋扈，在盛京中无人不知，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任谁也要急忙摆脱。
可这个素以胆小闻名的江相此时拍了拍椅子的扶手，“你就是再写一千道折子，一万道折子又有何用？”
“你想走吴公公的路？”江恭如手撑在扶手上起身，“老夫也是好言相劝，不若你去问问他敢不敢递王氏的折子。”
话赶话，说成死局，两人不再争执。
裴明珏收拾好折子，握住毛笔的手一时顿住。
王氏难除啊，他勾笔抹掉已经写好的奏折，只拍了几名小厮这几日盯紧沈英，莫要让他再一人被王氏的下人撞上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