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农场岛
从这间乡间小屋的庭院中向外望去。大片大片如同海浪一般在微风中荡漾起伏着的金黄麦田铺满了大地，近处还能看见一粒粒饱满的麦穗与修长的秸秆，到了远处，便化作一地流动的浅浅黄沙。
“你这家伙，怎么又来了？”
庭院转角传来一道充满反感与不快的冷漠女声。
“怎么叫又来了，上次来还是一百年前。”
我望向声音的源头，一头杏色短发，头上斜戴着黑色蝴蝶结的少女映入眼帘，她胸前系着一条灰白相间的花格领带，雍容华贵的黑色裙摆上堆砌浮华的繁复褶皱，一条灿若星霞的堇色长带打着结环绕在她纤细的腰间。
“最好一次也别来。”
化着精致淡妆，光芒四射的少女坐在庭院中央的圆桌上，神色总是如此冷峻，让人难生亲近之感，也有可能单纯是只有我难以接近。
“今年又是诸神之战对吗？”
不知是对我还是话语中的那个词汇，亦或是两者兼有，少女语气厌恶地忽然发问。
“是。”
我答道。
“情况怎样？”
“不太乐观，就我听说的消息而言，已经死了两位主神了，其中一位还是神王。”
尽管少女态度傲慢，但深知她一向如此的我没有丝毫在意。
“若不是逃了出来，真是无法想象……”
少女面色冰冷，眼神闪过一抹阴沉，语气中似乎仍有些后怕。
“幸好你逃出来了，对吗？歌舞之神——优落切大人。”
提及对方不愉快的回忆，并欣赏其接下来的反应，是十分有趣的事，我饶有兴致地盯着那张清冷俏丽的面孔。
“我已不是歌舞之神，也别再提那个名字，我现在是「永世歌唱的少女偶像u」”
少女用冷冰冰的腔调泰然自若地说出来对他人来说难以启齿的话语。
“哈哈哈，又换风格了，上一次不还是「世界第一歌姬u小姐」吗？”
我听罢忍俊不禁。
“嘁，不懂艺术。”
少女冷哼一声。
身着浅黄色的围裙的金发少女听见庭院里的谈话声便从屋中走出，一双动人的蓝色眼眸如同宝石般柔光四射，身后长长的麻花辫像是两串金灿灿的麦穗。这座农场岛的女主人，金头发的利兹出现在那个穿得像个少女偶像一样的u小姐身旁。
“你封印这个永生者的最长记录是多久？”
u小姐从桌上的餐盘中取过一块曲奇塞进嘴里，指着我扭头向利兹问道。
“12年九个月5天三小时29分钟07秒吧……卡洛斯先生，好久不见。”
利兹回答完u小姐的问题后，同我招呼道。
“照那个时长给他再来一遍！”
u小姐像个被宠坏的小女孩一样大喊大叫道。
“这可不行啊，现有的封印方法因为实验的次数太多，他的身体现在已经基本全部适应了，即便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也很快就能够从封印里自动脱离出来的。”
利兹摸了摸u小姐漂亮的杏色短发，耐心地解释道。
“你们当我不存在是吧！”
我拍案而起，发现手有点痛。
“你随随便便通过残留的身体组织复活在别人家，真的很恶心！”
u小姐抱着胳膊，冷冷地说道。
“额……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不过这样比较方便嘛……”
原来问题好像是出现在了我身上。
“好了好了，卡洛斯先生，你这回又有什么贵干？”
利兹偷笑着的脸上就像是写满了“无事不登三宝殿”、“黄鼠狼给鸡拜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之类的话语。
“我想让你帮个忙。”
“什么忙？”
“不许帮！”
“我之前和你说过吧，有一条龙和我聊了好几百年的天，和我关系还挺好的。”
“嗯。”
“我讨厌龙！”
“麻烦你救救他。”
我低声下气地恳求道，当然，是装的。
“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讨厌龙！！”
“嗯……基本可以确定是死绝了……不过尸体还在……”
我怀着渺茫的希望，期盼能够从利兹嘴里得到一个好的答案。
“龙不会死，至少灵魂不会，会一直残存在某处，伺机复活。”
利兹考虑了一会儿，答道。
“我讨厌龙！！！”
“那还能救吗？”
听见利兹的答复，我心中又燃点起希望。
“应该是可以，不过复活以后，和从前的他也许会是两个几乎完全不同的个体。”
“没关系，我只是要一条活龙来扰乱人间而已。”
我两手一摊，没太在意。
“我讨厌龙。”
“他的尸体还在吗？还剩多少？”
“在，不过和焦炭差不多了。”
“我讨厌龙我讨厌龙我讨厌龙我讨厌龙……”
“那好吧，我试试吧。”
利兹转身就走，示意我跟上，u小姐也寸步不离的紧随其后，嘴里还神神叨叨地念个不停。
“我讨厌龙我讨厌龙我讨厌龙我讨厌龙我讨厌龙我讨厌龙我讨厌龙我讨厌龙我讨厌龙我讨厌龙我讨厌龙我讨厌龙我讨厌龙我讨厌龙我讨厌龙我讨厌龙我讨厌龙我讨厌龙我讨厌龙我讨厌龙我讨厌龙……”
无视了u小姐的发疯，利兹带着我们来到屋子旁边一处隐蔽的角落里，她蹲下身子抚开地上用来遮掩的大堆杂草，下面露出一个正方形的木板暗门。
拉动连接在暗门上的锁链，暗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通往漆黑的地下深处的石梯映入眼帘。
“走吧。”
利兹轻轻跺脚，黑漆漆的楼道里霎时灯火通明，两旁的灯烛摇曳着燃烧起来，我跟在她的身后进入这通往地底的道路，明亮的灯烛下巨大的影子映照在墙壁上缓缓挪动。
“你不来吗？”
我察觉到身后没有脚步，就回过头瞧了一眼，看见出口边上u小姐那系着黑色蝴蝶结的小脑袋。
“我才不要去那么恶心的地方。”
“那行吧。”
我继续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噔噔噔噔噔的轻快脚步，然后我腰间一痛，传来一股巨力，身体瞬间失去平衡，面朝台阶跌落下去，然后不受控制地叽里呱啦滚了下去。
“无！敌！风！火！轮！”
尽管头和身上各处都一次又一次地撞在坚硬的台阶上，我还是忍着身上各处的剧痛，在一番天旋地转中大喊了出来。
我以为这样的翻滚会一直持续下去，可是却猝不及防的终止了，我的背部忽然撞上了一堵硬墙。
我带着一身的伤痛从地上艰难爬起，周围是石壁围成的狭窄的圆柱体密室，楼梯间噔噔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做出在楼梯间打闹这种危险动作的罪魁祸首u小姐姗姗来迟。
“你不是不来吗？”
我捂着发痛的脑袋问道。
“我不放心利兹和你单独待在一起。”
她说着说着，就蹭到利兹身边撒娇。
利兹用脚蹬了蹬圆形的石板地面，绿色的光路顺着石壁间的繁复的纹理亮了起来，脚下的地面开始轻轻地震动起来，周围的石壁缓缓向上移动，石板向更深的地方开始下沉。
哐当一声，脚下的地面停止运动，我们停在一扇小门前。
“走吧。”
门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利兹打了个响指，一团又一团幽幽的碧绿光芒从我们周围亮起，仔细看去，原来是一丛丛巢状树枝发着荧光，上面还托着许多比人还高的巨蛋，那些渗出晶莹绿光的薄薄的蛋壳中都隐约浮现出一道道黑影。
利兹带着我们轻车熟路地穿行在这由巨蛋组成的丛林中，最后在一个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巨蛋前停下了脚步。
“这具躯体里的血管里流淌着生命之泉，是好不容易才完成的珍惜样本。”
利兹弯下腰，将手掌贴在交错环绕的树枝巢穴上，轻声说道。
那些发着碧绿荧光的粗壮树枝像是活了过来一样，渐渐散开，像蛇一样蜿蜒着顺着蛋壳向上攀爬，尖端最终在蛋壳顶部汇聚，那些蛋壳出乎意料的柔软，在树枝的拉扯下如同花瓣一般绽放开来，某种类似蛋清般淡黄液体从中泄露出来，露出了蛋壳其中的内在。
一个男人浑身赤裸安详地躺着那朵奇异的蛋壳之花上，像是死了一般，皮肤下的血管也隐隐约约渗出青绿色的光芒。
“用完记得还给我。”
利兹嘱咐道。
“这本来就是我的身体吧。”
我望着赤裸男人那熟悉的面容——我的面容，无奈地说道。
“少废话，不还就打你。”
u小姐恶狠狠地说道，随后将某种锐利的物体从背后刺入了我的心脏。
再次苏醒过来，我浑身赤裸坐在蛋壳之花上，皮肤上，呼吸道和鼻腔里全是味道古怪的营养液，抬起手仔细端详，毛细血管里隐隐约约显露出绿色。
而我原本的身体趴在地上，背上还插了一把匕首，就像是侦探小说里的凶杀现场一样。
利兹打了个响指，帮我变出一身衣服，然后扛起了那具插着匕首的尸体。
“快去快回。”
利兹催促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