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望月
青葚吓了一跳：“怎会？妖族若有大的动荡是逃不出我的耳朵的，可我从未听闻妖族有大的打动。”
青葚出身鼠族，鼠族居于地下，是整个妖族手握情报网的种族。若是一位神官被掳，必是要挣扎一番，既是有反抗，便会惊动地下潜伏的鼠族。
雁归成现下疑心更重，青葚没有理由也不会骗他，可若是毫无动静地消失，便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双方实力过于悬殊，苍芜毫无反击之力，二是……根本便没有出现反抗。
“神尊。”
雁归成心中在想事，并未搭理青葚。
“师尊……”青葚撑着身子往雁归成身上挪，抓着他斗篷下的袖子道，“师尊，天界是不是比妖族要好？”
雁归成思绪还在深想中。
“雁归成不住在天界。”白桓冷声道。
此次再见雁归成，青葚觉得他的师尊已然不若从前那般傲然，这下也不再怵他，晃着他的袖子道：“那师尊你可还会回去？你把骆习秋那畜生灭了，继续待在妖界可好？或者……你要去哪，你带上我可好？”
雁归成被他晃回神，毫不留情地拉开袖子，哼道：“你当骆习秋是只鸡鸭随意就能灭了？你看他不顺眼也无法，我此行只是来寻人。妖族如你这般的半吊子太多，若是没了骆习秋，妖族早被人搜刮干净了。”
“那是师尊你不知道，骆习秋心狠手辣，妖族中若是有违逆他的都没什么好下场。”青葚道，“师尊你从前当妖帝时不就最忌讳他一意孤行，不择手段吗？”
白桓立在一旁看青葚拉拉扯扯，雁归成半推半就。
还好在他未忍耐不住张嘴驱赶之前，跑去观灯的缈素和雀翎及时赶到。
雀翎是个急性子，此时看到多了个不想干的人对雁归成动手动脚，当即便横在两人中间，趾高气昂道：“张了嘴便好好说话，作甚要动你的爪子！”
白桓暗下决心，来日便将槐捂宫的槐树送雀翎一棵。
青葚脸色有些晦暗不明，愧疚道：“师尊……我。”
“行了。”雁归成将雀翎拉到身后，淡声道，“既然缈素女君回来了，那便走吧。”
他吩咐青葚道：“你在前头带路，我先去这个望月关看看。”
望月关关口不大，此时深夜城门静得厉害，周遭阴森死寂，毫无生气。
青葚身后跟着那仆从，先一步走在城门之下，将手中的令牌轻轻搭在城门的缝隙里。
待城门大开，青葚便退至一旁，躬身给雁归成让道，恭敬道：“望月关是后来所建，占地小，称不上是座城池，亦没有城主掌管。里头杂乱，师尊还请慢些。”
雁归成抬脚往前，却被白桓拦了去路。
白桓冷声朝青葚道：“怎地相距不过数步，里头却烟雨密布？”
雁归成这才注意到城内景象，以城门为界，望月关内的地面湿漉一片，深一处浅一处的积着泥水。视线尽头的房屋皆是暗红色，偶有些下等的木料已然腐烂得只剩半块，显是常年积雨的缘故。
“我……我也不知，这望月关自来如此。”青葚眼神闪躲，磕磕绊绊道，“我每回将人送进去，不过多时阴雨便会倾盆而落。”
“可你适才说你已多时未送人进去，这地面怎会还是如此潮湿？”
青葚顿时慌乱起来，余光去瞧身旁的仆从，语无伦次道：“我是……很久没来了，或许骆彦冬也派了别人送人进来，这常年积雨……我怎会知晓？”
雁归成推开横在身前的手，转身朝青葚一步步走去：“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青葚连连摇头道：“师尊，我是真不知，我在知道囚车里是师尊之后便不再想将您引进去了，师尊怀疑徒儿想害您？”
望月关确实是自己提议要去，青葚也从未有过一字怂恿之言。
雁归成突然停住了步子，深深地望着青葚良久，随后才转身朝城门走去，淡声道：“既然不知便赶紧跟上，我倒要看看这小小的望月关有何诡秘之处？”
“雁归成你……”白桓急声要劝，却被雁归成抬手止住。
“青葚是我弟子，为师者，不可不授业，亦不可受人挑拨猜忌。”
对方背身在前，脚步轻缓平稳，瞧不见神情，语气更是听不出喜怒。
白桓骤然怔住，心口霎时像万石击过，疼得他紧攥胸口的布料，连呼吸都重了些。
缈素瞧着白桓这般甚是担忧，当即便上前将人扶住，轻声道：“可是体内灵力不稳？我去同归成上神说一句，我们稍落一步，待将你灵力压下再赶上？”
“师姐无需挂怀，我无碍。”白桓喘着声道，“快些跟上吧，城内怕是不太安全。”
雁归成一脚踏入水洼中便觉不对，脚下的积水浑浊，是混着泥水之后的正常色泽。可他每一脚落在上面都觉得不适。
太静了，每一脚下去都不见声响。
越往深处走去，这种威逼感便却甚。这时白桓已然跟上前来，并肩走在雁归成身侧。
“你可觉得这雨水有何不妥？”雁归成低声问道。
白桓细细感受一番，却是未果，疑惑道：“未觉有何不妥，这雨水对你有影响？”
雁归成说不上这是何等感觉，却又确实听到了身后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便只好闭口不言。
一行人很快到了城中街道，两排常年积水的木屋透出一股腐臭，弥漫在整条巷子。被云层隐去了大半的月光泻在枯旧的道上，显得愈加晦暗阴森。
雁归成久居黄泉，与鬼魂打交道的时间要比与人多的多。此时他一站定，便察觉到周围的暗流涌动。
他面上毫无慌乱，声音虽轻却不容置喙：“大家别靠近房子，你们动作轻些，慢些，先从这条巷子里退开。”
众人虽不明缘由，却依言踱步往身后退去。
突然，雀翎脚下后被一团凸起的石块绊住，整个人向一旁倒去。
“小心！”青葚下意识惊呼，接着却被雀翎压倒在地上，连带着仆从也一并倒了下去。
三人跌落在地惊起巨大的声响，在死寂的老巷里传开。
周遭瞬时狂风大作。
雁归成不禁抿紧了唇，看着屋舍外挂着的黄幡剧烈飘动起来，整条巷子响起凄厉的风声。
呜……呜……
像是烈马濒死的嘶嚎，更像少女凄厉的哭声。
白桓看雁归成定定地站在原处，焦急地过来拉他，咬牙道：“雁归成，走啊！”
雁归成转头回来看他，扯着唇苦笑道：“白桓，我……走不了了。”
白桓一愣：“什么走不了了？”
他手上拽的力道重了些，可眼前的人依旧纹丝不动。他不假思索地弯下身，冷声道：“我抱你出去。”
“不用，缈素一人应付不来白桓，你帮我看着雀翎，别让他进来。还有青葚和那个仆从也要看住，你们退到城外去”雁归成止住了白桓的动作，无视身后雀翎的呼喊，沉着眸子强调道，“在我出去之前，休要动青葚分毫。”
这样情急的时刻，还要忧心自己会不会盛怒之下将青葚处决了，无慎愤愤地瞪了雁归成一眼：“你这师尊当的可真是……”
雁归成苦笑着与白桓的眼神交汇，眼中尽是驱赶之意。他感受到脚下的污水在慢慢爬上靴子，周遭的风嚎声也愈加骇人，像是要生生撕破耳膜一般。
他狠声道：“我要省着法力对付屋内的东西，你照做，莫要让我分神将你们送出去。”
狂风从巷口呼啸而来，吹动雁归成的衣袍和墨发。
白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人眼中的决然捕捉得一干二净。
他在用法力压制屋中的东西。
白桓郑重道：“你放心，等着我。”
待白桓一干人撤离，雁归成抬手收了压制之力，长街两旁的屋门瞬时大开。
狂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脚下的污水也霎时往上蔓延。
他看着脚下的污水没过半身，已然漂浮在腰间。木屋里的东西挣脱了管制，争先往雁归成身上扑来。
雁归成双手结印，长袖一推，将四面扑来得鬼魂震慑在后。
青淬扇瞬时出现在他手中，只是身侧的污水又往上凝聚了一些，现下已然蔓延至胸口。
雁归成眉心一皱，毫不犹豫地用扇骨刨开手腕结痂不久的伤口。
鲜红的血液与污水混合，青淬扇灵动，便也只能拨开双手几寸的束缚之力。
他的双手在水下的方寸之地结印，赤红的灵力沿着污水蔓延到鬼魂身上。
“血榕解，万妖生！”
命令一下，周遭张牙舞爪的妖魂骤然停了动作，白瞳空洞，呆滞地站在远处。
“好……”空中骤然响起一阵鼓掌声，“不愧是我族最尊贵的妖帝尊上，风采不减当年！”
雁归成在水下握着青淬扇的手一紧，面上却低声笑道：“你来的倒是比我想得要晚，骆习秋。”
雁归成身前的水面骤然出现了一双黑靴，靴面用金丝绣着云纹，垂落的衣角也纹着同样的云纹。
骆习秋轻轻地踩在水面，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污水没过喉咙的雁归成。他肆意地笑着道：“尊上贵人事忙，竟还能记得末将，实在是……令末将荣幸之至。”
雁归成瞧着快已经没过下颚的污水，面上却丝毫不惧，冷笑道：“你如今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竟连妖族神树之力都敢擅用！”
“若不是如此，又怎能将尊上轻而易举地困在此处呢？”骆习秋蹲下身，眼神弥漫着嘲弄。
雁归成并不打算再应他，双手在暗处推动体内的法力。
“上神之躯前往妖族，雁归成……你可真是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骆习秋顿了一下，又轻笑道，“听说还不止你一人，旁的人呢？他叫白……桓？或者说是无……”
“住嘴！”雁归成怒道，“天界在洛兰城外失踪一位神官，可是你将人掳了去？”
骆习秋瞧着他沦为阶下囚却依旧趾高气昂的模样，心头掀起勃然大怒。
他手中凝聚一团黑雾，重重地拍在雁归成头顶，厉声道：“是又如何？他既同你有几分神似，我便由不得这人存于世上！不管是三千年前，还是三千年后，你这个祸患总是要连累他人！你怎还不自陨谢罪，反而趾高气昂？如今我才是妖族妖帝，岂容你一个妖族罪人随意叫嚣？”
他这一掌用了十足十的力，雁归成生生受了，脑中顿时一阵恍惚。眼前的黑靴不定，脑中也混乱地浮现出尘封千年的虚影。
剑身往下淌着的鲜血，毁天灭地的灵力蚕食和铺天盖地的凄喊声。
雁归成声音都弱了一大截，眼中虽恍惚却尽是震惊：“你体内怎会有魔气？”
他攥着青淬扇的指骨发白，瞳孔渐渐被体内的赤火染红，巨大的灵力凝聚在双掌之上。
哗然一声巨响，周遭水花四溅，骆习秋被震地退回数步，雁归成借着空隙腾空而起，口中涌上一股腥甜，鲜红的血从他嘴角淌了下来。
两人这才正面相对。
骆习秋很快从怔然中回神，他望着雁归成，眼中尽是玩味，嗤笑道：“这才是神树之力的冰山一角，哈哈哈……雁归成，你该荣幸被神树所选。”
他话刚落，脚尖一点，瞬间悬在空中，双掌的黑雾越积越大，重重地往雁归成身上砸来。
雁归成持扇相迎，两股灵力重重地碰在一处，整座城池都跟着颤抖了一瞬。
雁归成设下的法印被这股冲击击得粉碎，万千妖魂应声而起，径直往他落下的地方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