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阴阳阵(上)
银铃随风响动,贴在红柱上的几张符纸摇曳,更多的落在地上。
雁归成轻缓地停在屋外,眼前正对着只过半膝的红木桌,红烛燃尽的蜡油被风干在桌上,映着血红的月色格外渗人。
雁归成无暇顾及这些,他的视线落在木桌后面。只见一尊鎏金雀鸟面朝大门放于里间隔门之处,被光滑的红木高高拖起。金雀大张着嘴,但到底是死物,发不出一点声响。
金雀空鸣,是整个鸟族都为之避讳的不祥之兆。
里间的地板通红,却并不是用红木所筑,而是满地的血。
雁归成没往里走,隔着半丈看里间淅淅沥沥地下着血雨。
白桓和雀翎很快赶到。
“怎么会?难道尧城的血河来自此处?”雀翎适才经一番折腾,险些魂飞魄散,此时虚弱道。
“血从木板渗透进地下,沿着地下河流到尧城。”白桓说到这突然停下,眉心微皱,心思转了几通才看向雁归成。
“萧远所言,若是非虚,尧城异样远逾一月……”雁归成拖长了语调,又突然顿住,转而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朝白桓道:“阿慎走吧,我们进去瞧瞧?”
雀翎当即气极:“你们倒是把话说完啊!”
他早被雁归成三令五申地命令制住,此时只能恨恨地哀嚎几句。
雁归成率先抬脚进去。入了屋内才看到,外间的四个角落都有着一模一样的金雀,两两相对的放置,像是要镇压何物。
他在木桌前站定,喃喃道:“看来罗盘也没告诉雀翎,这次跑出去的是妖族的魂魄。”
白桓站在他身侧,双目盯着金雀,主动开口问:“黄泉还管妖族的转世?”
雁归成余光瞥他一眼,白桓要比他高上些许。
南海难道不仅能长法力?
他默默收回了视线,心里别扭,语气也不甚温和:“这世间除了不入轮回的魔族和魂飞魄散的倒霉蛋,其他所有东西都要入黄泉。只不过,掌管轮回的不是我。”
“那是谁?”
雁归成哼了一声:“是谁我怎么知道。”
“那里面是妖族的?”
雁归成从囊中掏了掏,随口道:“闹出这动静,怕是已经不是妖了。”
一把淡青色油纸伞出现在雁归成手中。
他缓缓将伞撑开。伞面不大,雁归成整个人被遮在伞下。
雁归成微微将伞往外推了推,让了半边伞面,脸上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笑:“阿慎进去吗?”
白桓正欲开口,雁归成将伞又挪了回去,他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道:“我倒是忘了阿慎是讲究……男男也要授受不亲的。”
白桓憋红了脸。
雁归成心满意足地看白桓吃瘪,还是主动朝人走了过去。
雁归成虽然瞧着纤细,但总归是两个大男人同撑一伞,白桓尽量靠着伞沿,大半个肩膀漏在伞外。
两人一跨进门,猛烈的血腥味当头一震。雁归成忍着不适继续往前,血滴在伞上滴答作响。
双脚一步步踩过血池一般的地板,脚下浓稠的黏糊感,即使隔着靴子也令人不适。
雁归成找到角落的一处干净处站着。伞下的空间本就有限,如今墙角的空地更甚。
他靠在墙角,与白桓面对面站着。
两人的距离仅有半臂之远,微微高出半个头的白桓,像是将雁归成堵在墙角,湿热的呼吸也扑在雁归成脸上。
沉闷的噼啪声只在白桓站着的那边,雁归成瞥见眼前湿了半边身子的白桓,雁归成将伞全部推了出去。
角落并未被血雨光顾,倒是整间屋子难得的干净之地。
白桓不再推辞,撑着伞推到一边。
雁归成才真正看到整间房间的全貌。
里面这间屋子比外面宽敞很多,房梁也高上许多,所以雁归成站在外间丝毫看不见垂下的无数双腿。
房梁横竖交错地支撑着红瓦,约莫有十数跟房梁。
每一根上都往下挂着一具尸体,他们穿着粗布衣裳,身上不染一丝血迹,只是脚腕被割破了,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血。
奇怪的是,每具尸体与房梁并没有绳索捆绑。
他们像是怕掉下去,用双手紧紧抱着房梁,若不是雁归成感知不到任何心跳和呼吸,怕是要相信这些都是活人。
每一具尸体皆是用自身的双手支撑横梁,这画面只在让人瞳孔一震,
诡异至极!
雁归成站着靠门边的角落,离得远些的尸体已经干了,地面却都是湿的,是从门口流过去的。
白桓沉着往前挪了一小步,被雁归成叫住。
“那上面的尸体一个都不要动,阴阳阵法里都有一个阵眼,只有找到阵眼,这上面的尸体才能放下来。”
阴阳阵法只主阴和主阳两拍,破阵者必须从阵法的无数暗幌中,挑中阴阳两枚旗子。
在者便是判断此阴阳阵属性,分辨两枚旗子的阴阳分别为何,再择其与阵法对应之子,方可破阵。
若是有一处不对,便会使整个阵法崩塌,甚至殃及破阵人。
白桓再一次抬头细看,尸体挂的高低不一,是因为死者的身高。
他突然察觉到不对:“固定认知里,男属阳女属阴,可你看这梁上挂的,全是身着长裙,完全颠覆了阴阳阵法的规律。”
雁归成闻言并不作答,反而陷入了沉思。
良久,雁归成才将罗盘递给白桓,道:“按理说鬼魂俯身,宿主身上的气息会有所改变。你稍稍注入些法力进去,操控罗盘去贴近尸体,若是罗盘也探寻不出,那便只能冒着损害死者轮回运势的代价,摧毁阴阳阵了。”
“记住,千万不要接触阴阳阵中的任何一颗棋子!”
白桓按照雁归成所言施法,罗盘受法力趋势游离于尸体间。
雁归成依旧不得其解。
按照萧远所言,尧城中人并不知晓这个村落的存在。逃出来的鬼既到了这里必是受怨念趋势回来寻仇。
可直接杀人平怨便好,为何又设法阵,还要将死者都穿上长裙呢?
正在雁归成不解之际,罗盘在离门最远一排停了。
白桓喊了雁归成一声,将人从绕不开的困顿里暂时拉离。
“你控制住范围,切勿波及阵中的其他人。”雁归成将一张符纸递过,嘱咐道,“等阵眼脱离阵法,立刻将这块符纸贴上去维持阴阳阵平衡。”
白桓应声,接过符纸,未多言一字,手持油纸伞翩然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