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飞血镯
凌逍将一块朴素的白色圆布抖开。圆布看着轻薄，却颇有分量，阳光下泛着细密莹润的光泽，像茫茫沙海中的一颗小小明珠。
凌逍刚铺好，李青风就回过身。
他已经恢复平静，淡然微笑，但若是将揪着袖子的手放好，那就是真的平静了。
“快过来。”凌逍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带了些黄沙上来。李青风正要把沙子推出去，却见沙砾逐渐变小，像是被布料吞噬一样，最后消失在莹润的白色中。
凌逍将外衣脱下，挡在两人头顶，目光灼灼：“如何？”
李青风慢吞吞脱下靴子，将靴中热沙倾倒干净，漫不经心道：“什么？”
凌逍心头直突，只见李青风将靴子放到一旁后回过头，一脸惊讶：“凌逍，你莫不是不想我负责？还是不想负责？”
凌逍咂摸出来，将外衣交给李青风，自己倒靴子，慢悠悠回道：“我说的是订亲的事。”
李青风一时无言，过一会儿梳理好记忆，小心开口：“有说这个？”
“哈！李青风，你莫不是不想我负责？还是不想负责？”凌逍将反问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我错了。我不应该。”
“嗯。”凌逍和李青风一人撑着一边，怡然坐在沙漠中。
“痛么？”
李青风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轻轻摇头，道：“不痛。”
“揉揉？”说着，凌逍从药箱翻出一瓶药油。
“嗯。”李青风顺势躺倒，寻个舒适的姿势，将上衣剥开，露出淤青的腹部。
外衣被凌逍披回去，热烈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撒在他们身上，胶住他们的双眼。
凌逍倒了些药油在手上，没一会儿被太阳晒得热乎，搓几下就覆到李青风柔韧的腹部。
“怎么伤成这样？”凌逍有些奇怪，以李青风的体质，怎么轻易就能留下痕迹。
“啊，的确不严重。我就这样。”
“哦。”凌逍默然，过一会儿想到什么，补充道：“青风可对什么过敏？”
“哈哈，完全没有！目前还没有碰到过。”
哦，翡玉融冰。
凌逍迫不及待看他满身红印的样子……
不对，怎么说也应该是他搞出来的啊。
到时候提醒一下好了。
凌逍心思百转，按揉的力道刚好，把李青风揉得昏昏欲睡。
“阿逍可有什么？”
“没，目前没有碰到过。”
“喔。还是要小心点啊，比如灵境的食物，不一定适合人族。再过几年，要去灵境来着。”
嗯，你当时就中招了呢。
“嗯，青风也要小心些。”
“不怕，本公子还没遇到过呢。不过我有一位师弟，要注意些。”
“是吗？”凌逍记得前生，肖师弟，似乎浑身都是红痕，裹得严严实实，到了不能见人的地步。
“哇，我们很少给他带吃食，太费劲了。他自己就挑得很，身体也挑得厉害……”
“说哪儿啦？掰回来。”凌逍把油乎乎、凝着浓重药味的手塞到青风鼻下。
“唔……”李青风果然受不得，赶紧将头扭了回来。
凌逍继续按揉那块发热的部位。
李青风缓过来，吸吸鼻子，缓缓道：“唔……怪好闻的……”
凌逍挑眉，作势把手伸过来：“再闻闻？”
“不了不了！”李青风嫌弃得满脸褶子，双下巴都挤了出来。
“好热。”没安静一会，李青风又开始絮叨。
“等会儿就好。”
“嗯，我还有阿逍挡呢……阿逍不热？”
“热。还能忍受。”
李青风高举双手，穿过凌逍比划了一下，像失了力气一样重重放下来，微微有些沮丧：“唉，不够。”
“没事。”
“为什么我们要在这片沙漠，额，谈情说爱呢？”
凌逍险些被口水呛到，缓了一下，道：“除了热些有什么不好？没那么多恼人的苍蝇……”
“过分了啊凌少爷。”
“那鸣蝉？”凌逍歪下脑袋，换了个说法。
“不是那个，”李青风闭上眼睛，“凌少爷摸够了？”
凌逍早已揉好，已经放在青风柔韧的腹部吃了不少豆腐。
“没，”凌逍彻底放开，“毕竟从来没这么细致摸过别人呢。”
“哦，快点。”李青风对伴侣表示理解，躺平任摸。
清风卷过几缕黄沙，有什么东西露出了尖尖的一角。
凌逍揉到日暮，才将青风摇醒，帮忙穿好衣服。
李青风睡了一觉反而更加憔悴，他靠在凌逍身上，声若游丝：“晦气啊，晦气。”
“怎么？”
“哇刚刚梦到一个老家伙，特别讨厌。还留下一个盒子，非要我亲自打开。”
“诶？是吗？”凌逍没管青风口中的“老家伙”是谁，只是把他搂得更紧。
毕竟日暮，凉了许多。
“诡异的是，好像就在那块地方……”青风微微坐正，左顾右盼，最后坚定地指向一块凸起的沙丘，“若没记错，就在那里。”
“唔。那去看看？”凌逍觉得蹊跷，拉着李青风跑到了那块沙丘之上。
那里果然埋着什么东西，露出尖尖的木角。
刚刚还觉得晦气的青风迫不及待将那个东西刨出来，手法还挺熟练，凌逍感觉有些惭愧。
那是个黑木匣子，不知道什么材质，摇晃也没有响动，坚硬非常。青风像对待仇人一样拿出佩剑劈了十几下都安然无损，被撺掇着拆匣子的凌逍也毫无办法。因为青风不想碰它，两人就给匣子绑上布条，拖回“驻地”。
“挺沉。”李青风突然开窍，亲手戳了一下木匣。木匣跟着轻轻颤动，还挺娇羞。
凌逍盘坐在青风对面，笑着看他戳弄那个倒霉的黑木匣子。
“格拉——叮啷——”
有什么东西在木匣子中晃动，两人对视一眼。
李青风突然毫无防备将匣子打开。
“小心！”凌逍急忙把他手抓回来，但已来不及。匣中突然飞出一片锋利的透明树叶，将青风的手指割伤，鲜血滴滴答答落进去。
凌逍急忙给青风止血，却看到李青风着了魔一样盯着里面的东西。
木匣四周都垫了厚厚的白色绒布，隐约裹了两个相挨的圆形凹陷。
镯子？
既然垫得这么厚，怎么还会传出那种清脆的声音？
绒布上浸了红梅一样的鲜血，晕了一大片。匣子突然颤动一下，血色光芒穿过厚厚的绒布，探头探脑。
凌逍小心将绒布挑开，里面包着的东西轻轻巧巧落到白布上，相碰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镯子？”
两只镯子都是半透明的白色，鲜红的血滴牢牢挂在上面，在月光下流着莹润细腻的光。
鲜血在两人的目光下缓缓深入，化作红色的飞絮，成为展翅的红鸟，爆发出磅礴的魔气。
凌逍紧紧盯着两只诡异的玉镯，将青风护在身后。
青风的声音零落地散在宜人的凉风中，凝神才能听清楚。
“阿逍，你知道吗？”
“嗯？”
“你不知道。”
“嗯，我不知道。你小心些，不要被它迷了去。”
“阿逍，你猜猜我是什么？”
“你是李青风。”
“也算对，那你猜猜我是什么？”
“你是人。”凌逍终于抓住重点。
“是，也不是。”李青风紧紧盯着相隔不远的玉镯，嘴上不停，一股脑地往外倒。
“我是什么。我是人。但总有人想让我成魔。”
“嗯，没关系。你是人。”
“他迟早会得逞。”
“没事，我会在。”
“真的？那你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我早就知道……”
“你让开，我就相信你。”
“不行。你现在神志不清……”
“没事。”
“怎么可能……”
“凌逍，让开！”李青风试图推开他，但力气却很小，猫闹似的。
“李青风！走！”凌逍将他推倒，拽着他的手就要离开。
“我不要！”
“既怕变成魔，不要乱碰带魔气的东西……”魔气……
凌逍忽然愣住。
魔族有一种罕见的青色果实，任何生灵都可以食用，但极酸极酸。他尝过那种味道。
“青风，”凌逍继续使劲，努力将青风拉走，“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混入风中，跟他一起倒下去。
李青风茫然地摔在凌逍身上，缓缓爬起来，跪坐在凌逍身边，茫然地等着，不顾风中的催促。
“等……我要等他。”
天光乍破。
李青风睁开空洞的双眼，缓缓站起来，没有丝毫停滞，踉踉跄跄跑向那两只紧紧相依的玉镯。
“这是什么？”李青风拿起一只镯子，里面的血色飞鸟飘渺灵动。
凉风带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飞血镯。”
“这是一对？”
“不错。你若想两个都戴上，也可以。”
“不想戴。”
“切记，戴了，不好摘。”
“不想戴。”
“长风，戴上。”
“……好。”
李青风将那只镯子对准自己的手腕，毫不迟疑地套进去。
“父亲。”
玉镯划过他的腕骨，洗去他眼中的迷障。
李青风回过神，凉风早已离去。
“阿逍！阿逍！”
他想褪下腕上的镯子，但无论使了多大劲，都不能撼动分毫。
凌逍静静躺在沙中，李青风顾不得镯子，急忙跑过去，将可能趴了一晚的凌逍抱回来。
“好凉！”李青风安置好凌逍，又脱掉外衣盖到他身上。
一阵晕眩。
他在晨光中倒在昏迷的凌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