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悔蛟
巨浪滔天，直冲云霄。
低矮的天空被怒涛染成同样的颜色，无声呐喊着自己的不满。云一丝丝一缕缕粘在那块灰蓝的天板上，被海上的风浪推打着缓慢游荡。
不平静的海天之间，隐藏着令人震颤的吼声。那不甘的、痛苦的、无可奈何的吼声之下，是拉一群无辜同归于尽的丑陋心思。然而并没有“无辜者”，垂死挣扎的海浪威胁不到小镇，小镇的居民按照经验早早闭门不出。这里有低吼着警惕、渴望它的死亡的如潮海兽，岸上有垂涎精华、静待时机的人修，所有的贪婪目光，都虎视眈眈地钉在老矣的悔蛟身上。
“看样子还能再挣扎几日。”清鸾真君穿着短打，手握鱼叉，站在离海水最近的地方，涌动的海浪将她的双足冲满沙砾，湿润的海风将她额前的碎发吹得飘摇。
清鸾身后有一条海台，上面长出两个小小的木屋。“师傅！这样可好？”李青风一身短打，浑身污浊，手臂之上垒着几个草垛，上半身都隐在后面。
清鸾真君默然回头，沧桑一笑：“不错，本君的乖徒……”
“真君，请不要玩闹了。您要哪间？”凌逍从右边那间简陋的木屋走出来，拍打着衣摆，利落的短打上都是灰渍污迹。
“哼？哪间？”清鸾握着鱼叉直指苍空，“本君一生都将在海上驰骋！自由！自我！这就是命运吗？哼！”
“左边是吧。”凌逍一脸无奈，就随便选了个左边。
李青风没管师傅的奇怪行径：“右是吧，帮忙把上面的几块搬进去。”
凌逍抱走上面几块沾上湿润海汽的草垛，李青风闪亮的双眸和汗珠正好露出来。
“累吗？放下我来……”
李青风一脸惊恐：“不不不！你还不如我熟练呢。”
清鸾提议在不惊动悔蛟海兽的情况下，亲手在不归海旁搭几间小木屋作为临时的栖身之所。凌李二人疯狂帮倒忙，齐心合力弄坏一间木屋的材料，被清鸾揍一顿打发了。李青风被派去寻找可用的茅草和木板，凌逍则要等着修饰布置搭好的木屋。
“比在下熟练的青风弄坏了半间材料。”
“啊哈哈！风啊！浪啊！自由！”清鸾真君搭好木屋后就跑到沙滩上撒欢。
“彼此彼此。”李青风抱着草垛去了左边的茅屋，将草垛放到了门口。布置什么的可是阿逍的活儿。不能抢不能抢。
李青风搬完草垛，浑身放松，挑了一块一块黑色的岩石，爬上去闭眼假寐。
没多久，凌逍也爬上来，两人挤挤挨挨，稍一翻身可能就要掉下去。
“好挤。阿逍，换个石头。”李青风依旧闭着眼睛，眉头不皱一下。
“不，这可是附近最大的石头。”凌逍仰卧，小腿悬在空中与李青风的碰撞，偏头寻找李青风黑色睫毛下的阴影。
“风浪啊！大鱼啊！”清鸾真君还在下方玩闹。
“青风，真君一直那样吗？”
“间歇性。据说驻颜后心理年龄也不会增长。不过，还听说上了年纪会变成‘老顽童’。”
“诶？你信这种话？”
“因人而异。你看我师傅，你看我师伯师叔……不过我师兄师妹，还有你，”李青风的脸朝凌逍的方向转了一下又转回去，“完全不一样。”
“把我放第一个呗，风哥哥。”凌逍轻声细语，里面夹着蜜糖。
李青风故意哆嗦几下：“因人而异。你看你、我师傅……噗不要闹。”
凌逍没听到满意的，直接上手闹他。
“海啊！悔蛟！青风凌逍快看！”清鸾真君在海台下方，声音突然兴奋，还带着一点小心翼翼。
凌李二人“唰——”得坐起，居高临下，视野良好。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遥远的海面上，高高凸起一个白色巨柱，一副捅天的架势。白色浪花从那个巨柱向外延展，一圈一圈，似乎要扩展到清鸾真君所在的位置。
在海兽此起彼伏的鸣喊中，在白色的浪花中，缓缓冒出一个类似蛇首的白色脑袋，上面爬着深海颜色的花纹。
海浪一圈圈退下，缓缓露出粗壮的身体和健壮的四肢。
“那是悔蛟！”
悔蛟的身躯是如此庞大，上接苍天，下入深海。它通体洁白，缠着深海的奇异纹路，目□□光，嘴飞白须，四肢矫健，尾摆巨力，在惊雷和狂风中巍然不动。
“干！！！”悔蛟张开巨大的似乎可以吞食日月星辰的嘴，露出锋利的闪着寒光的兽牙，发出一声撼动人心的怒吼。
潜藏在海中的海兽接二连三冒出脑袋，缓缓聚拢，密密麻麻铺满了一个巨大的环，远远将美丽的悔蛟套住。闪光在轰声之后落下，打在悔蛟身上，打入那个丑陋的环。悔蛟甩了一下铺着白色鳞片的尾巴，不痛不痒。“环”发出了尖锐的鸣叫，有痛苦，有惊慌，有窃喜。
凌逍呆呆看着那个美丽的生物。这是游记上也没有画的。那里只有“据说”和“传说”，没有确切的“真实”。言语不足描述，绘画必失其色，有些美好只能留在传说之中。
“悔——”悔蛟再次怒吼，长长的一声后带着庞大的身躯沉入海中，掀起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息。
传说悔蛟与蛟龙相似。
“蛟龙是那种样子吗？我说的是类似。”
“不知道。都是传说。”李青风将脑袋搁在凌逍肩上。
“好美。”
“这么美的生物，我还是第一次见。”
“虽然有些冒犯，但我见过更美的。”
“吼？”李青风的脑袋在凌逍颈间动了几下，“这么幸运？”
“嗯，很幸运。”
“能告诉我吗？”
“可以哦。其实青风也看见过很多次。”
“诶？”
“比如前几日我替青风束发时，镜子里可以看到的那位。”
“镜子……”黑色脑袋猛然离开，“那不就是我吗？混！”说着，恼凶成怒的李青风与凌逍缠斗起来，笑得快打跌的凌逍同样不甘示弱。
清鸾真君爬上海台时看到的就是两个孩子紧紧缠绕滚在地上的场景。
清鸾的声音被笑声掩盖了几次，最后等两人稍微冷静下来，才发现在旁边等候多时的清鸾真君。
锋利的鱼叉闪着银光。
两人赶紧爬起来整理衣服，原本利落的短打已经又脏又皱，像两根巨大的咸菜。
“闹完啦？”
“嗯。”
“悔蛟看到啦？”
“嗯。”
“悔蛟吼了几声？”
“嗯嗯。”
“两声对吧。”清鸾真君危险地眯起眼睛，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会好好说话吗？”
“嗯嗯。”
“悔蛟临终潜入不归海。在最后七日，每日都会浮出海面吼几声‘干’，在‘悔’声中再次潜入。不过只有修者才能看到悔蛟。”
“嗯。”
“刚刚吼了一声‘干’，意味着这是倒数第二天。后天此时，是采集的唯一时机。”
“嗯。”
“本君主要对抗的是悔蛟。看到那堆海兽了吗？你们要将它们中的大部分引走。”
“嗯。”
“师傅，悔蛟将死之时最强。刚死的精华不可以吗？”
“不行。只有将死不死，还剩一口气的时候，精华最多效力最强。它一断气息，精华就会消散，即使勉强收到一点，也没什么作用。而且断气后只要一盏茶，它就会解体。天地所生，归于天地。”
“所以真君您？”
“嗯，本君要屠悔蛟。”清鸾真君转了几圈鱼叉。
“李青风，凌逍，悔蛟可美？”
“嗯。”
“本君也是第一次见。多美啊。那蕴含着巨大能量的生命。”清鸾真君遥遥望着远处泛着白色波澜的不归海。
“所谓的机遇、材宝，都是要掠夺的。至于掠夺的对象，那可就多了。”
“这是生存的方式。”
清鸾真君跳下海台，赤足走向原来站着的位置。
“海啊！风啊！咳咳！咳咳咳！”
“呛到了。”
“嗯，看样子是呢。”李青风附和。
“所以不要顶风大声喧哗。知道了吗青风？”
“你在教育谁呢？逍弟。噗！错了错了！”
“咳咳咳！咳——”
“海啊咳！咳咳咳咳……”
“只有两块板子怎么睡啊？三个人哦。”
“没事，茅草铺好了吧。”
“嗯。”
“我要睡草。尔等根本不懂茅草的柔软。”李青风抱胸。
“会扎的。不过青风从哪儿找来的茅草？”
“买的。这里虽然少，但也能买到。就是要多花些钱。”
“哦。”
“花的有些多。爷心疼了，分摊。”
“什么？”
“舒服吗？”李青风拉着凌逍躺倒在茅草上。
凌逍难耐动了几下，道：“还可以，就是有些扎。要铺点东西。”
“嗯，我跟一户人家买了三块布，等会儿还要去取。要不要一起？”
“买？借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啦，不过不能自在地弄脏弄坏了……”
凌逍睁大双眼，有些惊讶：“青风？”
“不是不是，是会受到束缚。我不喜欢束缚。”
“嗯嗯，但没几个人是没有束缚的。”
“虽然但是爷还是不喜欢。你看我的师伯师傅师叔。虽然这次任务师傅看着不开心，但谁知她心里怎样想的。”
“风咳啊咳咳咳！”
“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