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江晖周围转转看看,依旧是研渊阁一贯的水准,古朴方端却处处透着舒心惬意,江晖在外久了,便格外想念松软的被衾。尤其入冬,坤泽的习性便是爱温暖整洁,江晖见床上软垫枕头层层叠叠,堆得他心也沉甸甸的,也不由心生欢喜。
顾鸿朔问道:“喜欢?”
夏日里江晖贪凉,但是天气一旦真正冷起来,坤泽比任何人都要怕冷,顾鸿朔知道这一点,还不是烧地龙的天气,但是银炭便已经早早备在房里了。
江晖连忙点头:“喜欢。”
“还有旁的。”顾鸿朔拉着他,“徽溪随我过来。”
江晖远远看见桌上摆着一个梨花木的小盒子,顾鸿朔示意他打开,江晖依言做了,扑面而来一股防虫蛀的药草气味,入眼便是自己的私章,果不其然被顾鸿朔给顺走了。江晖将那枚小小的私章取来,压在下面的竟然真是的地契,居然有一沓多。
江晖素来好吃懒做撒娇撒痴要人伺候,可真有不劳而获唾手可得的东西,江晖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东西推还给了顾鸿朔。
江晖连连摆手:“这算什么?平白得来这么些东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江晖说到一半不禁有些心虚,原主那四合院里藏着的金银实在不是什么取之有道的……
顾鸿朔温柔地盯着他:“作为君子,徽溪不愿意接受这些。可作为研渊阁的阁主夫人,徽溪能不能接受?”
江晖脸突然涨得通红,推搡他一把:“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一推不要紧,顾鸿朔向后踉跄一下,便有什么东西从他袖子里掉出来。
顾鸿朔有一丝迟疑,江晖觉得眼熟,便先一步去抢,没有想到竟然是自己丢了许久的帕子。
“……你打哪儿来的?”
顾鸿朔小心翼翼地凑近:“那日有个小登徒子轻薄我,又逃得着急,留下一块帕子,徽溪知道那个登徒子是谁吗?”
江晖颤了颤:“你当时醒着?你醒着你不说?你……”
顾鸿朔在他腮上亲了一口,哀求道:“徽溪答应我好不好?我并不奢求什么天长地久,只求咱俩生死都在一处。”
“徽溪若是觉得我花言巧语,你点点头,我即刻筹备喜事,我把叶归老先生请出来,做我们的高堂……”
江晖心乱如麻,被哄得晕乎乎的,于是在顾鸿朔的怀中点了点头。
反正他心悦顾鸿朔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便不是一时兴起被骗去的。顾鸿朔似乎很高兴,黏着他许久,当真是体贴入微,江晖觉得潘老先生的解药里可能加了点旁的,从前顾鸿朔不像是这般粘人的。
江晖连着在研渊阁休息了两个月,顾鸿朔也安心呆在阁内,处理那些纷冗繁杂的内务。平日里虽然有人打理这些,但是顾鸿朔一旦回来,便事事亲力亲为。江晖原先便是在翰林院行抄录誊写归类的事情,反正闲着无事,便在顾鸿朔身边一直帮衬着。顾鸿朔口述,他写,偶尔讨论两句。
江晖才发现阁主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顾鸿朔掌握着本朝的信息网,且研渊阁的钱居然也是靠他挣的,江南顶有名的纺织厂与青瓷窑居然是研渊阁的产业,江晖惊了,这两家他知道,虽然不是官营织造厂与官窑,可是名气大到当地官员会将佳品往上呈。这还不算上别的零星产业,别的到还好,江晖有心帮他对对账,就是那密密麻麻的账簿看得他头疼。
“头疼就别看了。”顾鸿朔拿走账本,“研渊阁有账房先生,让他慢慢对就是了。”
至于效率……檀景有时进出,有时会看见他俩一个写字,一个翻看账本,岁月静好细水长流。有时又看见他俩腻在一处鼻尖相抵,看见他时又赧然地松开。
许檀景久而久之便不在江晖在顾鸿朔房里时来拜访。江晖半是赧然半是感动,思忖半天,决定教许檀景的小情人兼小文盲陈吾鸣认字。于是陈吾鸣受到了国子监学子都不曾有的待遇,这位当朝探花,手把手给他开蒙,教他什么是天地玄黄,什么是宇宙洪荒……
等到十一月份,江晖便等来了一个好消息。原是下人上报有人要见他,见面才知道那人是赵恒玦的贴身侍卫,给他呈了一封信。
江晖打开一看,原来是他在苏州那会儿求赵恒玦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姚仁明这厮,知道风向不对,主动请辞回家,圣上应允了,没料到曾经被他沿着栈道回家,那些坑骗过的驿站,见他大势已去,墙倒众人推,故意折磨他一家老小,不给饱饭热水,姚仁明受了凉,死在了衣锦还乡的路上。
江晖放下信纸,淡淡道:“便宜他了。”
旁的倒还好,只是赵恒玦那份信,言辞切切,那句溪郎看得他眉心一跳,算准了天高皇子远,正好烛火正旺,当着守卫的面便把信烧了。他江晖就算有求于人,也断不会把自己心意卖出去,赵恒玦通篇胡搅蛮缠,有这个精力,京城哪个大家闺秀缠不到手?
守卫低下头:“……可不是,圣上没有治他的罪,要我说,姚仁明作恶多端,该在诏狱里滚过几道才算。”
江晖抬眼,微笑道:“刚才还没认出来,原来来的是你,大人不陪着二殿下,怎么自己亲自跑一趟?”
“二殿下记挂翰林大人,亲自嘱咐我过来,把信纸带到……另外瞧瞧,翰林大人过得怎么样。”
“难为二殿下记挂我一个丁忧在家的闲人。”江晖思忖一下,微微一笑,“劳烦大人亲自来一趟,眼看要过年了,这点银子给大人买酒吃,还望大人在二殿下眼前多美言几句,就说江晖位卑,断不敢让二殿下如此记挂,恐折煞了卑职。”
见江晖言语间是要赶人的意思,那侍卫也不多说什么,拿了钱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连着两个月没有祟神的动静,加之快过年了,那些守在各处的人也渐渐回来了。研渊阁上下都流传一个传说,祟神也是怕年兽的——明显是在扯淡,大年三十跑去处理祟神异变的事常常发生,但是谁不想过个好年呢?祟神怕年兽,恐怕是在研渊阁里最好的祝福了。
赶巧着要过年,江晖字好看,又承包了研渊阁上下七十几口人的对联,给原是承包这项工作的叶归老先生放了个假。
也就是在这时,江晖觉得不对劲,经过上一次的经历,他很快知道自己怎么了,自己三月一次的情潮到了。
这次他倒是很反应极快,自己抓着披风,横冲直撞地跑到顾鸿朔的房里。顾鸿朔恰好在,见江晖直直冲过来,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江晖身上的味道被凌冽寒风一吹便不见了,可他脱了披风,那暖甜又勾人的香味便飘散过来。
顾鸿朔正想问怎么回事,闻到止不住的香甜气息也明白过来,他已经有些意动,却仍然紧抿着唇,朝江晖宽和地笑了笑,言行举止仍没有越矩,他用手背贴贴江晖的额头,可江晖已经不甚清醒了:“这般烫,难受么?需不需我带你找华茂?”
江晖在情潮中昏昏沉沉,他一身雪浪的皮肉都热得粉生生的,可恨顾鸿朔还在当君子,他可算知道之前程华茂说得情潮一次比一次难捱与痒不痒是怎么回事了,浑身湿淋淋汗津津不说,还像有虫蚁在咬,每每咬一次,便留下一个高热的印记。江晖不由分说贴上去,小动物似得贴在顾鸿朔的腺体上,张嘴就要舔,顾鸿朔忙拦下来。
“别,别。”顾鸿朔贴着他,自己也涨得难受,却深深吸了几口气,悄声抚慰道,“乖乖,我带你去找华茂,等我们成亲了,再做这事好不好?”
矫枉过正!好会端架子做戏!难受的又不是他!江晖想骂又骂不出来,只能泪眼朦胧瞪他,张口想要骂人,却只能哀哀地抽噎了几下,小声嘟哝:“好热……”
“徽溪怎么这般不讲理。”顾鸿朔轻轻咬了一口江晖的面颊,箍着江晖的细腰,只觉他身上黏腻得很,用手指一捻,又放在鼻下嗅了嗅,心下了然,见他当真情动了,到底不肯折磨他,珍而重之问道,“徽溪当真要这样?”
江晖泪眼朦胧地胡乱点头,却听见边上有人轻轻叹了口气,一股热烈的松针气息涌上来。有人舔掉他的眼泪,在他耳边轻声说:“哪儿难受?我给徽溪止止痒。”
江晖的情潮持续了四天,正巧赶上要入年关,一群人乐呵呵地要拜年。顾鸿朔冷眼,哪有提前拜年的道理,那群人说是拜年,实则是来八卦的。
顾鸿朔原意是在年关便把喜事办了,一群人吵吵闹闹地不愿意,想把热闹拉得更长一些,要把喜事延到年后。加上顾鸿朔自己卜卦,算到年后日子最好,于是也就应允了,也能准备得充分些,如果能把江晖唬高兴了,自然更好。
众人都抻着脖子看他,阁主大喜,不讹他一把要几个红包怎么看都过意不去。
然而顾鸿朔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候面无表情。
虽然没人敢开顾鸿朔与江晖的玩笑,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众人只当他累得很,老树初次开荤,掇弄得狠了也是有的。以至于没人觉得江晖此时没有出现有什么问题,被弄得狠了,可不得好好休息,再由顾鸿朔浓情蜜意哄上一哄。
顾鸿朔治人有方,因此大家都服他,又不怎么怕他。可是现在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要红包,众人想要推檀景上去,檀景不肯,小声嘟哝:“净欺负我!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最后还是谢云飞上前问了:“雁生,你这是什么表情?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丧着一张脸给谁看?你若是个汉子,就给大家发点红包吃点好的,然后好生伺候江公子才是,便是他把你锁在屋外那也得受着。”
顾鸿朔挥了挥手要赶人,有气无力:“红包在书房第二个抽屉里,里面是六个洋银元,都是徽溪套上去的,你们自己去拿。”
众人本意都不是拿红包,研渊阁的人哪里会缺钱,只是想取笑一番顾鸿朔罢了。见顾鸿朔这幅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觉得不对劲,莫非……不对劲啊,顾鸿朔可是乾元啊?
大家没敢说话,眼神交流却起此彼伏,一股诡异的气氛在空气里躁动着。不能啊,顾鸿朔的实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且不说什么心思缜密一类的,且说研渊阁谁能拿着剑斗过手无寸铁顾鸿朔?顾鸿朔还能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说江晖……更不能啊,小江公子远远望去那像是雪水里浸大的,情潮再盛,还能把顾鸿朔弄成这幅德行?
一群人各怀心思的沉默着,唯有程华茂站在人后,微微皱眉,觉得事情似有不对。他是唯一一个和乾元同房过的,他的乾元又不是个会体贴人的,那滋味,竟比上刑还难熬,他年少时候常常感叹自己不是坤泽,每每情动到最后一地鸡毛。
谢云飞大声取笑:“有什么可怕的,只有累死的牛,哪儿有耕坏的田?想来是小江公子痴缠,你惹他伤心了?兄弟别怕,华茂那儿想来有药……华茂你在吗?给雁生整点儿好的,不能丢了研渊阁的脸。”
程华茂倒没有跟着谢云飞瞎起哄,静静道:“坤泽与乾元,也这般难磨合?”
顾鸿朔忽觉斩祟神也没有这般心累,他经过鬼绿彩一事,较之前还做小伏低细致入微,他俩之间……不是什么牛与田可以概括的。
“只有累死的牛,哪儿有耕坏的田?”顾鸿朔木那张脸无悲无喜地重复了一遍,他幽幽道,“是么?牛还没累死,现在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