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江晖推开门，没有料到门外居然是陈吾鸣，他被许檀景拦下来，却硬要往里面闯，许檀景被他闹得耳尖通红：“别闹了！先生和徽溪哥哥在里面！”
陈吾鸣看见江晖，眼睛都亮了，他推开许檀景：“小江哥哥！”
“吾鸣。”江晖看陈吾鸣蹦到他面前，忍不住笑起来，“怎么样，有没有受伤？那群人有没有为难你？”
“小江哥哥料事如神，我一点事没有！”陈吾鸣见江晖笑了，心里高兴，便也忍不住将眼睛弯成两个月牙，“那群人追我到半路，又呼啦啦全上去了，我有点担心，但是又不敢上去，就在下边儿等了许久。刚才那群穿黄袍子的人垂头丧气地出来，说什么上头死了。我才偷偷溜上来，来找你来了……”
陈吾鸣说罢，又觑了一眼许檀景，冲江晖告状道：“我和这个小公子说我和小江哥哥是朋友，我说什么他都不信，还要赶我走。”
许檀景何时受过这样委屈的指控，板着脸：“分明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要闯进来，你说你是徽溪哥哥的朋友，我让你拿出证据来，你也拿不出来，你叫我如何信你？”
陈吾鸣被许檀景堵得说不出话，轻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理他。
江晖有意逗他，悄悄弯腰附在这个乡野少年的耳边：“你同研渊阁的少阁主拌嘴，你要是当真进了研渊阁，将来少不得和他共事，现在就拌嘴，将来不得打起来？”
陈吾鸣瞪大了眼睛，急急忙忙看了许檀景一眼，好巧不巧与许檀景四目相对，又急急撇开：“什么少阁主不少阁主的，我能不能进研渊阁还未知呢，我不认什么少阁主。”
江晖收敛了嘴角的调侃之意，正色道：“阁主还在养伤，等他大好了，我就带你去见他。”
陈吾鸣连连点头，又小心翼翼地看了许檀景一眼，说要下楼看看有什么吃的。
江晖送了他几步后又折回来，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抱着一个蓝染布引枕不说话，物游天外地想事情，想得全是顾鸿朔。不知过了多久，江晖才惊觉天都黑透了，正打算站起来回到当时潘胜安安置他的房间，忽然脚步声想起，江晖警觉地向后看去，原来是顾鸿朔站在他身上，手里掌着烛台，在明灭跳动的烛火里冲他微笑：“天黑了，黑灯瞎火的，徽溪打算一个人发呆到什么时候？”
人在昏暗的光线下在凶神恶煞也变得有几分良善，更别说顾鸿朔这样面容锋利却又浓眉大眼的，他都快而立了，在这让柔和的烛光里居然还能现出几分少年气。他似乎察觉到了江晖此时对他没有防备，微不可查地往前试探了一步。江晖没有后退，看起来只是有些疑惑顾鸿朔为何会在这里出现。
“走吧，我送你回房，你若是还怕我，我就离你远些，总比你一个人摸瞎要好。”
反正顾鸿朔只是把他送到门口，于是江晖终究没有忍心拒绝，只好讪讪一笑：“先生随我来吧。”
“我在边上看徽溪很久了，徽溪在想什么？”
江晖终究是在顾鸿朔身边呆得太久，无心防备，竟然脱口而出将实话说了：“在想你。”
“想我？”顾鸿朔不禁一哂，“想我什么？”
“没想你什么!”江晖回过味，不禁有些羞恼。
顾鸿朔一哂，并未继续说下去。
可才到江晖屋外，顾鸿朔又不愿意走了：“渴得很，徽溪赏我口茶吧。”
江晖警惕地盯着他，没有动作。
顾鸿朔眼里的失望溢出来了，他微微叹气，语气不免也生硬了：“既然如此，江公子好好休息，顾某还有事，先别过了。”
“……进来吧。”江晖垂着眼睛，似乎也有些无措，“怎，怎的又不喊我表字了。”
“怎么会。”顾鸿朔终于笑起来，“我只当徽溪同我生分了，看来并非如此。”
江晖捏了捏袖口，和顾鸿朔在一处，江晖又不自觉紧张起来。
顾鸿朔也没碰他，要了杯茶水，有一阵没一阵的同江晖谈天，顾鸿朔言行举止与先前无异，行为也并无越矩，江晖那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徽溪……”
江晖闻言抬头：“怎么？”
顾鸿朔一步一步凑近，终于将江晖揽到怀里。
江晖鼻子一酸：“你做什么……”
“我们徽溪体贴极了，就是演得也忒差劲了。”顾鸿朔瓮声瓮气地，像是累极了，“乾元的心也是肉长的，你怕我恼我，可你哪怕躲着我呢？”
“徽溪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又怕的要命，还要冲我笑。”顾鸿朔在江晖眼角落下一个吻，在他耳边轻声控诉，“那笑比哭还难看，怯生生的，还没碰就先抖三抖，叫人心疼又不是滋味。”
江晖当即面上不好看：“哪有你说得这般可怜，我只是，我只是……”
江晖只是了半天，卡壳了，他又极好面子，觉得顾鸿朔这人颇爱蹬鼻子上脸，抓着别人的短处便不放了。江晖不禁恼羞成怒，想要推开顾鸿朔。
顾鸿朔这次再不敢用力，很快便放开了江晖，只是捧着江晖的脸，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还不可怜？你看，还在抖……是不是冷了？”
“不冷。”
顾鸿朔笑了笑：“还在怕我？”
江晖没有说话，他忽然发力一拳直直冲向顾鸿朔鼻梁，顾鸿朔好脾气错开江晖的手腕轻轻卸力，手向下拦住江晖的腰，又在他腮上亲了一口：“老谢看来是以为我喊他来教你功夫是为了逗你玩，不肯教你些实用的，花拳绣腿唬人可以，真枪真刀的时候用不上。”
江晖嘟嘟哝哝：“所以我怕你。”
顾鸿朔轻叹：“若是在担心这个，回研渊阁的时候我来教你吧，我亲自来，不假人手。若是你担心有一天我疯了，靠我教你的这些，够将我杀死三四回了。”
江晖冷笑一声：“雁先生连祟神都能解决，我自然解决不了雁先生。”
“徽溪。”顾鸿朔眼睛眨了眨，“在你这里，我是不设防的。”
江晖一阵恶寒，忙呸呸了几声，也不顾什么害怕不害怕，大声嚷嚷起来：“你这人怎么回事！这般肉麻！当初见你我还当你不食人间烟火……没脸没皮！牙都被你酸掉了！”
顾鸿朔肚里觉得好笑，笑道：“当初不识人间烟火？这又是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江晖提起这个便生气，“道长可真是那九十九重天上重明鸟，眼高于顶，那出尘的模样，见谁都像泥猪癞狗。许是觉得我配不上我那身补服，是个不知世事的纨绔？”
顾鸿朔先是一愣，接着闷头笑起来，江晖原先还耐着等他笑完。结果顾鸿朔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倒像没好意思起来，伸手想捂顾鸿朔的嘴：“同你好好说着话，你笑成这样是什么道理。”
“原来你当时是这样觉得。”顾鸿朔喘匀了气，依旧眉眼弯弯，“我当时见你，便觉得你好看，只不过我以貌取人，觉得你是个不易亲近的人，可我哪知你是这样的活泼性子。方士素来爱看人面相，越看便越觉得奇怪，越奇怪便越暗暗恼自己技艺不精，越技艺不精便越要多看你几眼，哪知把你看恼了……”
顾鸿朔又忍不住笑起来，他忍得辛苦，肩膀都在发颤：“……竟没想到此时今日还能被翻出旧账来。”
江晖轻轻地哼了一声，却没有料到自己又被顾鸿朔揽入怀，顾鸿朔将他轻轻一撂，两人侧躺在床上四目相对：“徽溪今晚饶了我这么多回，便再多饶我一回如何？”
江晖低着头：“饶了也好，不饶也罢。需知男人口头的承诺最不靠谱，若是我说饶了你，又在心里记着，反而彼此生了嫌隙。”
顾鸿朔低声笑起来：“口头便好了，我便是怕你真的饶了我，我在研渊阁原是藏了个礼物给你，正愁不知道借什么由头送你呢……不能说是赔罪，只是博徽溪一笑，你若是饶了我，可就没理由送了。”
江晖摇头道：“无功不受禄，先生肯收留我已经是大恩德，哪里还有继续收礼的理？”
“这次在星衡谷你帮了大忙，加之被我吓了那么一吓，并不能算无功受禄。”顾鸿朔顿了顿，试探着道，“絮絮说了这么久的话，乏得很，徽溪收留我一晚上吧。”
江晖想了想，觉得顾鸿朔现在看上去也不那么吓人了，于是也点点头，给顾鸿朔挪了半个床铺。
顾鸿朔眼中终于泛起笑意，他宽了外服，小心翼翼躺在江晖身边，江晖在边上仍然紧绷着，过了好一会儿，许是累了，才慢慢缓和下来。顾鸿朔翻身将人搂进怀里，在额心亲了一下：“我以为你要这样绷着一晚上。”
江晖翻来入去地睡不着，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声冲顾鸿朔问道：“你说在还存在研渊阁的礼物，到时候要让我去看的，到底是什么？”
顾鸿朔原是有些乏了，半阖着眼：“几张废纸。”
江晖皱眉：“嗯？”
“是地契。”顾鸿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此时把江晖圈在怀里，不禁有了些困意，含混地哄道：“是京城两处面阔四间的三进出宅子，还有几间商铺与一处近郊的游园……不是研渊阁的，都是我自己名下的，在京全部的产业。这次临行前叫人把我的私章带去把地契全改了你的名字……翰林大人怎么还不困，快睡吧。”
江晖一时不知作何表情，原被顾鸿朔哄出的一点酥麻睡意也全不见了，他张了张嘴，他原想问顾鸿朔何至于此，难不成他真要同自己去京城？可是江晖才开口话便拐了弯：“……那我的章子呢？”
顾鸿朔是真的累狠了，他与潘胜安和马逢友周旋，有小半月没睡过整觉了，过了半晌才缓慢地拍了拍江晖的背，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闷闷地：“当时你情潮，被我抱着找华茂的时候，我偷偷顺走了……乖乖，徽溪，鸡都快叫了，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