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江晖转身,推开门,才一推开,一股咸腥潮气扑面而来,湿漉漉的仿佛要挤出水来,他不禁捂住鼻子。
江晖定睛一看,应殷殷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似一般溺水女子那样面朝上,衣服统统被浸湿,表情断称不上安详。由是如此,仍可以看出她生前风姿卓绝的模样。
还没过一炷香的时间,江晖就等来了仵作与稳婆。
姚仁明横了江晖一眼,说道:“二位便好好看看,殷儿姑娘是为何而死,省得这位翰林大人说我独断专横。”
过了一会儿,仵作作揖:“回二位官爷的话,这位姑娘确实是淹死的,但身上口鼻的泥沙不知从何而来。姑娘衣服上还有盐粒析出,似从海边淹死被运回来。可苏州并不沿海,若是送到最近的海面淹死再送回,尸身断已经腐烂了。”
江晖点头,又道:“请这位稳婆由徐妈妈陪着再看一看。”
江晖默默转过身,又过了一炷香时间,稳婆告诉他应殷殷身上没有伤痕和被强迫的痕迹。
这就奇了,江晖思索道,这还能是怎么回事?
江晖沿着包房兜兜转转,忽然一愣,看向木柜边上的地面多了一些盐晶,上面写着一串符号。
江晖蹲下来,这明显是用盐水写出来的,用饱和的食盐水在深色纸张上写字,水蒸发之后食盐析出变成晶体,江晖生前小学就玩过这种实验。不过这种实验需要饱和的食盐水,这个年代的制盐工艺,可以做到么?
还有别的暂且不谈,这串符号……是个什么东西?
江晖眼前闪过雾白的六芒星,六芒星闪烁几下,竟然像一把锁,江晖听见脑内咔哒一声。系统界面跳了出来,虚虚地停留在他的视线上:
【苏州码子:此码源于苏州而因此得名,为一种流传甚广的民间计数符号,类似阿拉伯数字。】
江晖看了看系统下方用作补充的图,原来如此,他点点头。又过了三秒,系统界面便不见了。江晖凭借记忆对照出了地上的盐晶,盐晶上显示出的是数字是六五八三。
江晖才要再思索一番,忽然听见纷乱繁杂的脚步声。江晖抬头看向门口,只见一杆银枪直挺挺搠出,多亏江晖反应快,一屁股坐了下去,这才堪堪躲过去。
江晖心里怒骂姚仁明下手狠毒,还没骂完,三个着黑衣的人手持明晃晃的刀剑赶来,江晖想躲也躲将不开。
就在刀剑即将封住江晖喉咙之际,苏落一跃而出,难为她小小个子,一个斜踢竟然让一个八尺大汉飞将出去,撞到了墙上不动了。
苏落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七寸见长的小刀,唰唰地舞了两下,她素白的脸蛋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定定地望着那三个大汉的脖子。江晖知道苏落是懂一些医术的,那她也知道这一刀往哪里剐最致命。
那群大汉骇了一跳,不约而同向后退了一步。
恰好此时顾鸿朔又赶来,顾鸿朔负手往那儿一站的威压又不是苏落可以比拟的了,那群大汉面面相觑。忽然苏落停住动作,收了刀,恭恭敬敬对顾鸿朔喊了一句:“雁先生。”
随后是一片寂静,领头的那个大汉显然听过这个名号,向后退了两步,使了使眼色,飞快地溜走了。
研渊阁向来在江湖争锋之外,其阁主雁先生也并非什么野心之人……只是,哪里有研渊阁,哪里就是邪祟丛生的地方。再傻的人也听出其中的不对劲,想要逃命还是得趁早为妙。
等到江晖再看时,那还有什么姚仁明的影子,只留一个老鸨,吓得瘫倒在地,一动不动,手腕处不知被哪个大汉踩了一脚,竟生生踩脱臼了。
江晖叹气,上前把老鸨扶起来:“妈妈小心些,我来这几日承蒙妈妈照顾。”
老鸨扑通一声跪下:“官爷,老身只当他与我是露水夫妻,总归有旧日情分在。”
江晖只能皱眉,又重新扶起她,别过脸去:“快去请郎中看看,伤筋动骨一百天,要好好养着才好。”
顾鸿朔走近他,江晖别过头,看见顾鸿朔手里拿着一个精巧的雕花檀木盒子,虽然湿漉漉的,但是上面依旧一股脂粉香味扑面而来。于是好奇问道:“顾兄手里拿的什么?”
“从井里掏出来的,当时井中并没有什么怪物,只剩下一个盒子。”顾鸿朔拿给江晖看,“可惜锁住了,且这锁做工精巧,无须钥匙,却需要拨弄锁上的数字。”
“这倒奇了。”江晖是从现代来的,对密码锁见怪不怪,却不知道原来这个年代也有密码锁,“那我们去哪儿搞到密……顾兄。”
“嗯?”
江晖福至心灵,提议道:“你且试试,六五八三?”
顾鸿朔一头雾水,却也将锁拨到了六五八三,果然锁舌轻轻咔哒一声,盒子便开了,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皱宣纸。
“这是……”江晖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还要拿起来再看,顾鸿朔只看了一眼便把盒子重新盖上。
“是不详之物,不要再看了。”
江晖道:“不详之物?还能是什么不详之物?之前在倚罗村,什么不详之物没看过。”
“昨儿在下是不是给江公子说起过供奉祟神的事?”
“是又如何?”
顾鸿朔长叹一声:“我曾说,仪式需要空地一片,六对蜡烛六碗六地天南海北的水,还需要几句咒语做引子。”
江晖补充:“但是这几句咒已经佚失了。”
“可这盒子里……就是那几句咒。”
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推给怪物的咒语,在江晖印象里,总该是被珍而重之地摆在贵重的盒子里,写在锦缎上,而不是一张破宣纸上。
江晖倒抽一口冷气,过了半晌,又忽然察觉不对:“既然已经佚失,顾兄又是如何知晓这张纸上写的就是这几句咒?”
顾鸿朔深深地看他,忽而垂下眼帘:“我知道这些,是因为研渊阁地下的藏书室里就有这些。但我断不会害你,更不会害天下苍生。研渊阁的每个人都发过毒誓,我们这种人,不能轻易发誓,遭天谴这种话旁人听来也许可笑,对我们来说,却不是玩笑话。”
江晖半晌没有说话,他忽然觉得气闷,于是推开窗,忽觉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他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才这么想着,忽听见后方有脚步声凑近,江晖转过头,只见伍郎推了一碗粥到江晖面前:“姐姐……官爷慢用。”
正好,江晖心想,我还想着去哪里找这小子,正好有要事问他。
“混小子,吃什么粥,老子带你吃顿好的。”江晖拍他的肩膀,“之前伺候我的小厮也像你这般大,我看你亲切,我带你开荤去。”
江晖假借带伍郎开荤,实则想要打探消息。伍郎知道江晖的心思,脸上露出笑意:“多谢官爷。”
“什么官爷,白叫了我那么些天姐姐,不如喊我一声哥听听?”
“哥……”伍郎有些赧然,但是还是喊了。
“走!哥带你吃好的,冰糖肘子还是蟹黄包?”江晖豪气干云,浑然不顾自己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走得那叫一个坦坦荡荡。
顾鸿朔笑着摇摇头,非常自觉地走在江晖身后,当江晖的钱包替他摆阔充门面。先前江晖的钱袋都是墨烟茗兰收着,也不需要自己掏钱,直到现在也没有养成出门带钱包的习惯。
“别的也就罢了,江公子千万不能喝酒。”顾鸿朔叮嘱。
“知道啦知道啦!”江晖敷衍地点点头。
三人兜兜转转,最后去了松鹤楼,点了满满一桌的菜肴。三人客套来客套去,却也不说自己爱吃什么,最后江晖看不下去,招呼小二看着上菜,上够一桌就行。
堂倌满口答应,满脸堆着笑走了。
菜品很快就上齐了,江晖看着面前的松鼠鳜鱼海参焖肉,仿佛野狼见肉,眼冒绿光。
“细嚼慢咽,仔细积食。”顾鸿朔提醒。
伍郎机敏,心算出这一桌的价钱,咋舌:“这一顿,能抵上我一年的月钱。”
顾鸿朔拈了一颗饱满的荔枝,剥了放在江晖面前:“都道松鹤楼的厨师父精益求精,善用最好的材料……别的且不提,江公子尝尝这妃子笑。”
江晖一面咀嚼,一面含混不清地吹牛:“这有什么。等我加官进爵,统统回请回来。”
顾鸿朔与伍郎相视一眼,都笑道:“江公子这饼倒是画得大。”
桌上菜品一小半都被江晖扫荡进肚子,伍郎也吃得满头热汗,顾鸿朔忙叫人端了山楂酸梅汤消消食,又特意嘱咐要温热的,不用在井里湃了再端上来。
还未等江晖发问,伍郎已经坐直了:“两位爷想问什么,现在就问吧,小的必定知无不言。”
江晖忙揩了嘴,道:“伍郎,我且问你,你可知应殷殷为何会死?”
伍郎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为何而死,我根本不知殷儿姐姐为何而死。许是遭了天谴罢,我知道的是,她原本便是一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