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人间有欢喜
看我不说话,秦虞以为我不相信他,语气里都有些着急了:“昨天晚上在溧阳家里,我不敢同你说,怕隔墙有耳,但今天我怎么想都还是觉得这花期镇到处透漏着古怪,不只是百花未放,还有人,对,还有这里的人人也很奇怪,秦筝,你不觉得这里的人,除了笑就没有其他的情绪了吗?”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我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风涟镜,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人的出现也有些巧合了。
仿佛察觉到我在想什么,风涟镜回头笑了一下:“秦筝,我是真实的。”
我挠了挠头发:“那你来花期镇是为了调查这里的古怪?”
他点了点头:“之前听说花期镇的花期竟已两年未至便觉得奇怪,正好趁着这段时间空闲,便过来调查一下,顺便啊,也来履行我三年前的承诺。”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看向我:“筝儿,三年了,你十七岁了。”
我脸红了一下,强行转移话题:“那你来这边可曾发现了什么?”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我昨天刚到。”
我吐了下舌头刚想表示我们也是昨天刚到,却听他继续说道:“不过,倒是和秦公子发现了同样的问题。”
我明显感觉身旁的秦虞眼神下降了一个温度。
我拉了拉风涟镜的衣袖,他不在意的笑了笑,指着我们的正前方示意我看,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时候,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孩子,刚好被在酒楼大堂来回穿梭的小二撞倒在地,磕到椅子角上的膝盖血肉模糊,小二神色匆匆扶起孩子便头也不回的继续忙碌,小孩子也浑不在意,拍了拍身上的沾染的灰尘,继续拍着手唱着歌跳着走远了。
我有些愕然,正常孩子被撞伤不应该哇哇大哭吗?
秦虞看我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就开始嘚瑟:“看吧,我就说这里有问题吧。”
我默默靠近了风涟镜的方向。
秦虞:“”
看他一脸要吃人的表情,我连忙马后炮的对他竖了个大拇指:“表哥您老人家见多识广,小的甘拜下风!”
秦虞:“”
就坐没一会儿,菜就端了上来,我看着店小二的脸,想到刚刚的事,实在是难以下咽。总感觉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长叹一声,秦虞这个人,为什么不晚一点儿再说这些不正常的事啊,我现在真的是什么都不敢吃了,万一吃出问题来可怎么办,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在桌子底下愤愤的踢了吃得不亦乐乎的秦虞一脚,他一个激灵:“你踢我干嘛。”
我:“不好意思,脚滑。”
秦虞磨了磨牙。
我又一脚踢了上去。
秦虞摔了筷子:“秦筝你讨打是吧?”
我缩了缩脖子老实的坐在座位上不动弹了。
没过一会儿,我就被大堂里来来往往的人影吸引了注意力。
明明有人华衣贵赏有人破衫褴褛却偏偏笑容如出一辙。
好像,这个世界好像呃和乐美好的不像话
风涟镜敲了敲桌子:“筝儿。”
“啊?”
我立刻回过神。
“菜要凉了。”
“哦。”
“不要被表象迷惑了心智。”
我一愣,好像明白了什么。
秦虞拿筷子戳了我一下:“”
我:“”
“能和我说一下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吗?”
风涟镜笑了一下:“我觉得这里的人可能是被什么困住了心智,活在了自认为的美好里。”
我忙不迭的点头表示了赞同。
秦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所以,我们接下来,是要帮他们解决这个问题了?都说姜国太子姜离心怀天下,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啊。”
秦虞一番话明褒实贬夹枪带棒的,我听着心里也有些生气了,我认识的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虽然最近因为身边跟着个女鬼他心里挺不爽利的,但也不能总是拿人家风涟镜出气吧。
这才第一次见面呢,就这么拿人家当出气筒啊。
于是我又脚滑踢了他一下:“能不能积点口德。”
秦虞怒瞪我:“秦筝你被猪油蒙了心吧,这个姜离有什么好的,在外面连个真名字都不敢用,跟个缩头乌龟一样,你还这么死心塌地的对他。”
我也怒了:“是是是,您老人家胆识过人,闯荡江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们都是乌龟,只有您老人家是老虎是大王,秦虞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你冲我来,对人家一个外人你发什么火,大不了我不跟你姓就是了,我还继续姓我的楚好了,你不用在这里指桑骂槐。”
说着说着我就红了眼眶。
楚筝这个名字,在我与秦虞的心里,是一道过不去的槛,国仇家恨,提起来就是一场兵荒马乱。
果不其然,秦虞立刻软了语调:“秦筝我不是在说你,我只是我只是哎算了对不起,秦筝,是我混蛋说错话,对不起”
风涟镜随手递过来一张帕子,秦虞接过来,手忙脚乱的给我擦眼泪。
我哽咽着冲秦虞说道:“你以后不许随便乱发脾气了。”
秦虞点了点头:“我以后不乱发脾气了。”
“你保证。”
“嗯,我保证。”
一顿饭吃的还算尽兴,虽然我也没吃什么东西。
后来结账走出酒楼,旁边一直不曾说过话的陆明月扯了扯我的衣袖:“秦筝你真强演技完全可以虐杀茶楼里照着话本子演的姑娘了。”
我看着走在前面的秦虞和风涟镜,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没有注意我这边,便得意的冲她抛了个媚眼,对付秦虞,我十七年的功力可不是白练的,尤其这两年多朝夕相处下来更是修为大增,我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然而?
“茶楼里照着话本子演的姑娘?陆姑娘,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迟疑的问出声,我逐渐放慢了脚步。
“嗯,模糊的有些记忆。”她有些头痛的揉了揉脑袋。
我看她有些痛苦,便也就不再追问,正好风涟镜在前面唤了我一声,便加快脚步赶了上去。
“在和陆姑娘聊天?”
我点了点头。
秦虞侧目:“你们一人一鬼能有什么好聊的。”
我眨了眨眼睛:“女孩子之间的秘密。”
秦虞撇撇嘴没再多问,风涟镜也笑了一下继续向前走了。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问他:“你刚刚和我哥在聊什么?”
他勾了下唇角:“他让我好好对你,不然就算追杀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我。”
我想了想秦虞那个猪脑子的思维,好像的确是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
郁卒而委婉的向风涟镜表示我不想再说话。
他弯了眉眼。
我:“”
真好看。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回到溧阳家里,下人同我们说:“公子交待说几位回来后可去书房寻他。”
穿过回廊,窗明几净,古木雕栏,青瓷画栋。
月白色衣衫的人手执画卷立于窗前,神色怔忪。
进了书房我才发现,这书房可能应该称作画室更为合适。
墙壁上挂着许多的画像,同一张面孔,或喜或怨或嗔或怒,神态各异。
溧阳收了手里的画卷:“不好意思,让各位见笑了,这些都是在下思念亡妻所作。”
风涟镜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大约是男人之间无声的安慰。
溧阳笑了笑,递给我一张字条。
他告诉我和秦虞说我们的师父已经走了,只留了这一张字条与我们,我打开,上面只有一句话:“为师准备给你们找个师娘去,后会有期了乖徒儿们。”
我和秦虞面面相觑,这为老不尊的师父,真是越来越不靠谱儿了。
我:“仿佛有一个假师父。”
秦虞:“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想赞同你的话。”
师父走了,秦虞放心不下我又赖皮不过我,没办法,也只能答应了与我一同随风涟镜去看一下武林大会的热闹场面。
但是我也知道他这看似无奈之举,实际上心里指不定怎么美呢。
我看着陆明月有些期待的眼神,便问了风涟镜一句何时启程。
他说:“我们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可能要迟几天才能离开。”
溧阳表示我们可以常住他家。
于是我与秦虞便心安理得的住下了。
然而当天晚上我便见到了那个叫莲裳的姑娘,那个原本应该死去良久的人,溧阳的夫人。
夜半时分,从睡梦中醒来,发现一个女人一身藕荷色衣衫,立于我的床边。
温顺柔弱,面目一如我白日里所见画作。
我心下一惊,立即敛了眉目装作熟睡的样子。
自从落水清醒后看到了陆明月,我已经对各路鬼怪的突然出现习以为常。
只要假装看不到就好了,反正他们只是灵体,无法对我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我闭着眼睛好像看到的女人只是没能好好睡一场,精神错乱的错觉,而我并没有看到我床边的女人。
但显然我却低估了这灵体的力量,因为她居然伸手就攥住了我的衣袖。
我突然想到白日里和秦虞的那番话。
这里的人,不,不只是人,这里连鬼都和别处是不同的。
“夫人,您可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看她一脸凄然的看着我,我便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她点了点头:“姑娘身上可有锁魂玉?”
我后退一步浑身上下都立刻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她柔柔一笑:“姑娘莫怕,我无意伤人,只是有事相求。”
我瞪着她不说话。
三年前在公主墓分别那日,风涟镜曾同我说过,楚国覆灭那日,他抱着我的尸体躲去了公主墓,以上古锁魂玉把我仅剩魂魄寄存于茶花中,以天地精华养了半年才令我死而复生。
这世界上知道我身上有锁魂玉的人寥寥无几,这么一个养在深闺的鬼又是如何得知的?
可能是我的防备姿态太过明显,她后退了两步,离我有了些距离,再开口声音便多了些飘忽:“我是在花期镇长大的,名字叫莲裳,姑娘若是不信,可用锁魂玉进入我的记忆,便知我有没有撒谎。”
我攥紧了手指:“你怎知我身上有锁魂玉?”
她看了眼窗外,月色正浓。
她说:“那日姑娘刚进入这座宅子,我便感受到了,而且我还知道,姑娘的上古锁魂玉只是一半。”
我:“”
现在的鬼都是这么可怕的吗?
走。我身上确实只有半块锁魂玉。
是风涟镜寻访好久才得到的一半。
当日风涟镜同我说:“楚筝,锁魂玉能起死回生,可是我只能寻得这半块锁魂玉来把你的魂魄寄存于茶花中,以天地精华养着,却无法令你如常人一样拥有味觉痛觉,对不起。”
他说这话时候,周身气息弥漫的都是遗憾与不安。
我摇了摇头:“没有关系的,我还活着啊。”
可是风涟镜并没有因为我的安慰而展颜,他仍旧会在某个我不注意的时候对着我长久发呆、出神。
我知道,他想寻到另一半锁魂玉,他想还我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真正该有的生活。
可是真的没有关系的。
我还活着呢,只要还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哪怕活成了行尸走肉,至少我还有一息尚存,至少时至今日,我还能如常人一般,嬉笑欢闹甚至同面前的人讲话。
我试探着问她:“另一半锁魂玉可是在你这里?”
在她这里的话,是不是风涟镜就不用那般艰难的去寻找了。
可是她摇了摇头:“不在的,我早就死去多日,肉身恐都已腐烂,哪里还能有锁魂玉。”
我顿时泄气。
“但是我知道另一半在哪里。”
我眼前一亮:“在溧阳那里?”
她点了点头:“在他那里,可是他不会给你的。”
我心下明了,走至桌前倒了一杯茶,端着杯子在手里把玩,这种谈判方式当年我在父王那里见过多次,他的气定神闲都会碾压那些有事无事都要寻事启奏的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