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新世界的口粮
一头野鹿从草丛里埋头啃食着刚刚冒头的嫩芽。
为了抵御长期的严寒天气，这种原本四肢细长的反刍类动物进化出了和它的亲戚驼鹿一样的长毛，经过大半年的严冬，如今那大衣下的皮囊有些瘦骨嶙峋的模样。
大自然替代了人类，接管了城市。虽然水泥和钢筋依然倔强地坚守着自己的职责，撑起了城市里的骨架，但却撑不起这座城市的灵魂。地面上的不知名植物像是被虹吸而上的水柱，沿着建筑物外墙裂开的缝隙往上攀延。百米高的大楼外墙上，死的、活的、老的、新的植物交缠在一起，就像是个披着花花绿绿衣服的乞丐。
“轰隆”的一声巨响，一个大型广告灯箱终于因为户外支架的朽化而坠落到地面上，上面那印着“蒂花之秀”的笑颜如花的广告女郎顿时如雪花般碎裂、飞溅开来。
那头拼命在补膘的野鹿被吓了一大跳，猛地抬起头来，四蹄绷直，警觉地到处张望。过了好一会儿，似乎终于确信了没有危险，这才放松下来，打算低头继续啃草。可就在这时，忽然间像是嗅到了什么危险的气味，叼着嘴里的嫩草，立马转身撒腿跑开。
“砰！”
一团火花在野鹿刚才待的地方旁边的一个废弃车架上亮了起来。
“草！”
敦子看着远去的猎物，放下手中的09式霰弹枪，恨恨地骂了一句。
老董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吹风机走起：“你妈生你的时候都往脑子里塞屎了吗？”
要是别人这么说，敦子肯定要跟对方大战三百回合了。但这老头是在骂自己的妹妹，那是人家的家事。既然是人家的家事，那他自然就管不着了。敦子只好死劲地揉了揉被熊掌拍过的后脑勺，转头把气都撒在身后的奴隶身上：
“走快点，你们这帮光吃不干活的废物！”
欧阳宇跺了跺脚，从鞋底撕下一张粘着的纸片。看来应该像是塑料纸的宣传单，也只有这种人工的合成物才能熬得住大自然强大的胃口，几百年都不分解。
传单上那黑底红字的配色，让欧阳宇想起以前某些动作片片头的“fbi warning”。上面画着一个表情严肃的卡通消防员，用警醒的大写红字写着——
“市政府忠告各位市民，在面临灾难时，我们应当做到以下几点：一，保持冷静，切莫慌张三，依从政府的指示，前往就近的避难场所；四，如发生严重损伤或疾病，务必尸体必须及时焚烧处理六，根据指引领取食品及饮水”
文字断断续续的，因为传单上给人用黑色颜料写了一个斗大的——“狗屎”。
一行人来到一栋废旧的建筑物前。
欧阳宇抬头看看，虽然只是四层，但由于层高的缘故，看起来比一般的建筑要雄伟不少。外墙原本还刻有浮雕，但现在都成了攀藤的垫脚石，一束粗壮的藤蔓从捧书的小学生那破碎的头颅里窜出来，扶摇直上。木质的大门早已粉碎得不见踪影，只有门上锈迹斑斑，而且缺了边角的大字告知来客们，这里以前是一座图书馆。
“天要黑了，今晚就在这里过一夜吧。”
老董看了看天，做了决定，然后招呼着大家进去。
图书馆虽然一共四层，但因为二三层之间的楼梯踏了，所以能用的就只有一层大堂和二层的阅览室。
敦子骂骂咧咧地让奴隶们把马车上的货都搬进馆里，再把拉车的马拴到馆后面那原来停车场的避风处，接着便挥着枪指手画脚地把他们全都赶上了二楼。可能是因为刚才的一枪让他对自己那把帅气的霰弹枪失去了信心吧，这回换了把步枪扛在肩上。
“咚”的一声，二楼的阅览室大门被关了起来，听声音还从外头插上了一根钢筋。
如果说日出是几经期许、心血倍付才舔到手的女神，那么日落就是被女神榨干甩手了的舔狗，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刚才在卸货的时候还有那么看着还有些晕黄的日光，现在收敛得一干二净，就连之前吝啬施舍的那么一丢丢暖意，也毫不留情地撤得干干净净。
欧阳宇依靠在没有了玻璃的窗边，一边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服，一边搓了搓冻得发麻的手掌。
这虽然是二层，但因为楼下大堂的原因，离地面足足有近十米高。除非是能像他这样受过专业的训练，能顺着墙边的裂缝攀爬下去，否则直接跳的话，楼下那过膝的草丛里布满的碎石和隐藏的钢筋，绝对会让你接受一次血淋淋的“爱的教育”。
这也是为什么老董他们这么放心地让奴隶们都住在二楼的原因，只要他们守住楼下的大堂，想逃跑的，结局要不是残废，就是成为外面荒野里那些野兽的粪便。
年久的书架早已干透，手掰脚踩就能轻易地撕开。敦子留给他们一个老旧的打火机和一小块固体酒精，幸好奴隶中间有个女奴是做惯了家务活的，很快就把火给生了起来。否则的话，要不就忍着被抽耳光的风险再去问“主人们”要，要不就得学学原始人玩钻木取火了。
篝火不大，只能在偌大的阅览室里圈出大概十来个平方，但这一个小小的圈子却能将黑暗和寒冷隔绝在外，同时也把奴隶们聚拢在一起。
欧阳宇盯着架在篝火上的铁罐出神。铁罐里烧着刚才从窗边刮过来的残雪，很快就已经融化，现在正扑通扑通地翻喷着浑浊的小气泡。干净的饮用水当然是有带，但也当然是轮不上他们这些奴隶享用的，就连下面老董他们都得省着喝。也不知道出发前打的那些疫苗能不能搞得定这个时空进化或者变异了的细菌和病毒。
他拿起公用的木勺舀起一勺，吹了吹，喝下去。一股淡淡的酸苦涩感在舌底泛开，这除了是因为杂质过多之外，水质的酸性也偏高了。这还是水蒸气上升凝结而成的雪水，如果是地表的水源，估计这酸度还得再往上走。
“给你。”
滚烫的“酸水”下肚，身子暖和了些，腹中的空虚感却越发明显了。可还没等肚子开叫，旁边就有人轻轻地拉了他衣袖一把。
这是坐在身边的一名女奴。她自我介绍过，叫吕燕，和原来那个世界的女名模同名，但要漂亮不少，有着一副鹅蛋脸和大眼睛。不过她显然没有另一个吕燕那么幸运，长期的营养不良使她消瘦得厉害，撑着原本应当合身的外套晃浪浪的，真是名副其实的衣服架子了。
一路过来的几天里，她总是找机会私下里找欧阳宇聊天。虽然她那口音浓重的普通话时常让后者听得一头雾水，但却不妨碍她在那个时候绽放出令人愉悦的笑容。这个时候，往往就能听到身后洪刚后槽牙碾磨的声音了。没错，就是经常找茬捉弄欧阳宇的大块头。
“谢谢。”
欧阳宇回报给吕燕一个淡淡的微笑，接过她手里黑褐色的“肉条”，盯了足足有半分钟，这才皱着眉头一口咬下去。
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和质感在口腔内蔓开。这是蚯蚓干！
艾郭曾读过一本有关地球流浪的科幻小说，里面作者对于未来景象的很多预言还见不到影子，但对于蚯蚓成为人们主粮之一的预言如今却成了现实。
平心而论，撇除心理因素，这玩意的口感也不至于太差。这段时间以来，他的食谱里除了蚯蚓干，就是蘑菇干了。看来持续的严寒和日照的减少，对于这个世界的粮食种植业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像面包面条之类的淀粉质食品，即便在老董他们的晚餐里也只是寥寥见过几次。因此，同样喜欢腐殖土壤，只需要控制好温度就能大量繁殖和生产的蚯蚓和蘑菇，成为了这个世界人类赖以生存的主要口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