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身份
人们常说,回忆是老年人的专利。或许不是因为年长而拥有更多的谈资,只是接近死亡而产生了回首的依恋。
至少,现在的欧阳宇是这样认为的:
自己打小不是个听话安分的孩子。聪明、机智、倔强、好胜,这是老师对他的评价;欠揍,这是老爸对他的评价。
他出生在一个扛枪的世家。爷爷穿绿装,打过萝卜头,也赶跑过老蒋;老头子穿白装,一年大半的时间漂在海上,剩下的时间用来揍他。家族传统,以军法治家,在他的印象中爷爷和老爸都是板着一张严肃脸,一年里头除了过年,那笑脸就跟现在的太阳一样难得一见。所以后来,他特地选择了一身跟他们不一样的湛蓝,离开了坦克和军舰,飞向天空,成为一名光荣的空军飞行员。
但无论怎么抗争和摆脱,军人世家的血统总是那么地明显。空军学院三年,他以全部科目最优毕业,下到部队里,每一次训练、演习,从来没有站在过第二名的位置来仰望别人。当然,他自认为这该归功于自己的倔强和好胜。
而在二十五岁授衔成为最年轻的空军中校时,他迎来了一个伟大而光荣的任务——成为一名宇航员。
这次的任务是要在尝试在月球背面进行登陆,这是迈出超越隔壁北美老对手的重要一步,也必定是会被载入史册的一步。
记得出发的那天,爷爷和老爸不约而同地穿上了军装。一个绿的,一个白的,站在送行的人群和鲜花里,那么地扎眼。三个人,三代人,一个站在舱门边,两个站在人群里,遥遥相望地举手敬礼。他依稀地看到,两个老头子都笑了,又好像哭了。
起初的一切都很顺利,一切都符合预期计算,直至——他的单人登陆舱遇上了那个吞噬一切的虫洞。
黑暗,就像流沙一般吞噬了自己,陷下去,沉下去,埋下去
我再也回不去了
“砰!”
一声金属的噪响打断了欧阳宇睡梦中的回忆。
欧阳宇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这其实就是一块脏兮兮的烂布,看上面依稀的花纹原本或许是一席窗帘。这是从昨天关在同一笼子里那个死去的家伙身上扒下来的,自己那身宇航服,加上手表和靴子等等,早就在被那群野蛮人捉捕自己的时候给脱得一干二净了。
可能是死人省下了口粮,也可能仅仅是出于担心货物卖不出而发的“慈悲”,昨晚他很幸运地分到了一碗黑糊糊。那是一坨散发着腥味的黏稠物,上面漂浮着一些类似蘑菇或蕨类植物的碎粒,入口竟然有很浓烈的蛋白质肉感,这让他满心欢喜地吸溜了大半碗,直至在碗底发现了类似昆虫的腿和触须。最终,还是求生的意志战胜了反刍的本能,强把反涌到了喉头的酸汤给压了回去。
不过,也多亏了这么一碗黑糊糊,他得以在饥寒交迫中捡回了一条命。
“滚出来。”
笼外的凶神恶煞的光头踹了一脚铁门,冷冷地吼了一句。
欧阳宇尝试过几回想跟他聊几句,但不知是天生冷感,还是不屑和自己售卖的“货物”交流,就好比街市的摊贩不会跟自家卖的鸡鸭谈心一样,人家连白眼都省得给他扔一个。
虽然这两天欧阳宇都在迷糊和乏力中度过,但军人的职业敏感还是让他收集了不少的信息,对现在身处的环境有了个大体的了解:
这个废弃的运动场现在就是个奴隶市场。
笼子里关着的,就是等待被售卖的“货”,有像他这种被捕奴队抓来的野生货,也有像之前那位室友一样,被原主人扔出来的二手货。
漂亮的女奴和强壮的战士永远最受买家欢迎,会被放到场中央的高台上去拍卖。而其他的货色,则能沦为在周围被人任意挑选。在这里,被人买去做奴隶是一种幸运,真正的不幸是像之前那位“室友”,毫无价值,下场只会是
想到这里,欧阳宇发觉光头脚边那只像小牛犊似的铁憨憨正对着自己死命地流着哈喇子。
狗东西,要是放在过去,老子就炖了你!
钻出铁笼,脚踩在地面上,有些泥泞。昨天夜里下的一层薄薄的雪,早上结成了霜,而现在又化成了水,把已经没有了草的运动场泥地搅拌成了黏脚的糊糊。
一想起这个字眼,欧阳宇空荡荡的胃又开始反刍起来。不过天空倒是比昨天亮了不少,阳光就像裹在重纱后的白炽灯,泛泛地散着光,但热力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得到。听光头他们说,这是寒季即去,温季将临的先兆。
光头在前头,欧阳宇被铁链牵着在后头,一路滴着口水的铁憨憨跟在最后。两人一狗,就这样一言不发,从喧嚣的人群中穿梭,往运动场中央走去。
一路走来,欧阳宇发现正中央观众席上还留存着以前喷涂的标语,岁月的橡皮擦有些发钝,让它残留的部分还能依稀辨认出来——“队荣获第七十届全运会……冠军”。而标语旁边的一块千疮百孔的“破布”,上面的黄底红星图案,提醒了他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老板,货到了。”
光头用力一扯,欧阳宇踉踉跄跄地站到了一个男人面前。
这是个矮小的家伙,站在个打横的木箱上刚好和欧阳宇能平视。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大衣,领子上还有一圈绒毛,只是时间久了被磨秃了不少,鹰钩鼻、深陷的三角眼和法令纹,看起来像是一只脾气暴躁的企鹅。
企鹅看来是嫌刚才他们一路过来慢了,不知抄着哪里的方言,叽里咕噜地把光头给骂了一顿。之前还嚣张十足的狼犬顿时成了只夹着尾巴的京巴狗,频频点头又摇头地解释和致歉。
等喷完了光头,那矮子转向了欧阳宇,扯着他脖子上的铁链把脸贴了过来。欧阳宇很想朝那张恶心的脸上吐口水,但听着身后那只铁憨憨哈喇子滴在地上的声音,只好忍了忍咽了下去。
“这身高,该有一米八五了吧,肌肉嘛瘦是瘦了点,但还挺结实的,肉量也不错,就是不知道扛不扛揍。要是抗击打强点,做个暖场的斗士应该还行。不过”
矮子扯开欧阳宇包裹的那块破布,又使劲地捏了捏他手臂上的肌肉,那挑剔的眼光让他想起小时候跟老妈子上菜市场买鸡时的场景。只不过,现在“做鸡”的是自己。
那人用手掐住欧阳宇的脖子,把他的脑袋拧过来撇过去,一边看,一边摇头:
“这张脸不行,太斯文了,让人一点都害怕不起来,上到角斗笼里别人会以为我派了个娘们的,跟猩猩比起来差远了。”
原本站在矮子身后的一个全身黝黑的大个子,听到老板喊到自己,立马用力敲了敲自己结实的胸肌,配合起他那一张有一条纵贯上下的刀疤的脸,看起来的确像是一只示威炫耀的猩猩。
“或许,还是有办法卖个好价钱的。”
光头不知想到了什么馊主意,他咧嘴笑的时候,欧阳宇感受到了鸡被挑中时的压力。
“这张脸放进角斗笼里太可惜了,城里那些阔太太或有钱的寡妇们应该很愿意为它买单的。听说她们豢养了一支小鲜肉男团,这肯定能卖上个大价钱。哈哈哈哈我真是个天才!”
突然间,欧阳宇感到菊花一凉,再一紧
顶你个肺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