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送别宴
给关鸠认为吃饭的时间总是快乐而短暂,一顿饭可以送人走,也可以接人回。
她的脑子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这些话,心中自行消耗,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晏珉,吃下一片裹着暴多辣椒面的炸里脊,吞下后她都感觉不到辣的痛感,只剩下心里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痛。
心理上失去的感觉不生理上也会失去,吃过多的辣椒,使得关鸠鼻涕连天,米迩坐在她对面,趁着路灯的光线看到她流出的鼻涕,就将面前的抽纸递了过去。
关鸠眨眨眼接过抽纸,顺手抽出几张擦掉被辣出的鼻涕,眨眨眼,把自己选的最后一串吃进肚子。
她不饿,反而吃得近十分饱,她撑得想吐,站起身扶着肚子走了两步,摆摆手:“我不行勒,实在是吃不下了。”
米迩早就歇筷子了,她只不过假装在吃,只是她现在还在啃的鱿鱼丝早就冷了。
她看关鸠站起来,放下手中的鱿鱼丝,抱着快撑破的肚子站起来,询问方帆:“你们要是吃不下了,就打包带回去。”
两个大男人胃大,平时又有运动锻炼,居然把剩下的菜吃了七七八八,最后剩下的那副惨状让关鸠和米迩放弃了打包的想法。
四个人回去,一路上是边打嗝边走路,那个嗝不仅有火锅的残留还有烧烤的炭香。
最先是关鸠打出一个,毕竟她是最早站起来的,但实在是太撑,加上心事重重,她即使和米迩走在一处,也像一个人一般。
冬风瑟瑟,关鸠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越走越快,一旁米迩和方帆手拉着手走在一起,而晏珉则缓缓地走在后面,看着她发呆。
路上行人渐少,深夜,每个人都有他的目标,脚步轻快,像一阵风似的与关鸠擦身而过,无论她怎么摆动两条腿,都追不上。
自这天过后,关鸠和晏珉再也没见上面,他忙得脚不沾地,偷闲回关鸠的消息,只是关鸠得到发来的信息越来越少,少到他们长达一周曾未联络。
他要走了,关鸠不想绊住他的脚,于是想着法子减少两人的交集,她用工作的忙碌填补时间,可她仍旧死死地记住晏珉出国的日子,十二月十五号,他将离开这片土地,去往美国,她记得他将在香港转机,在肯尼迪机场落地。
她记得他的一切,也记得今天是十二月十四日,送与不送成了她现在的难题。
她在画画,心神不宁,拿起手机刷微博也心神不宁,遂又切换成短视频软件,可是心脏砰砰跳动,像是要跳出来一般,不得安宁。
关鸠的浑身冰冷的不像话,她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只穿睡裙的身体开始颤抖,就是她自己也分不清是冷还是心沉。
她的头埋在双膝之间,泪水从眼眶垂直滴落,很快染湿了她所盖的紫色被。这泪水这么一落,便一发不可收拾,恍惚间她看着晏珉手拉着箱子走进登机口,也看到自己远远地站在机场对面仰望天上飞过的所有飞机,猜测晏珉在哪架飞机上看着自己。
关鸠的手机响了,她却不想动,她无法将自己的思绪抽出,也无法去面对自己的内心。枕头旁放着她的速写日记本,摊开的那一页是她和晏珉初见的那幕,背面写着那日日期,也写着她的喜欢。
她没有勇气将日记本送出,正如她没勇气去参加晏珉的送别宴,宴会有几人她早就忘了,宴会地点在哪儿也忘了,唯一没忘的是,宴会日期。
风从窗户缝儿钻进来,吹起了半透明的那层轻纱,吹进了关鸠的眼睛,她仍不想动,不过还是抬眼看向窗外。
窗外在下雨,冬天沙沙轻响的雨,一声轻一声重,像极了她的呼吸声,一声急一声慢,也像她的心脏跳动声,沙沙作响,这声音环绕在她的耳边,好像手机又开始响了。
是谁打来的呢?关鸠盯着窗外轻轻想着,是晏珉?是米迩?还是父母哥哥呢?这好像都不重要了,他要走了,就在明天,明天晚上十一点半的飞机。他要走了呢!
他要走了,对啊,他要走了。关鸠眨眨双眼,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滴落在紫色的被上,泪水叠在一起像是一朵正待盛放的泪花。
手机铃声消失了,关鸠才回头去看床头柜躺着的手机,这手机和晏珉是同款不同色,她想着两人去手机店买手机那幕,心里忽然又暖起来,紧接着她又想起明天晏珉就走了,泪水又止不住的滴。
米迩担心关鸠,因此让方帆先去晏珉的送别宴,然后去往关鸠家。
晏珉选的同学送别宴地点在城头巷尾,他特意选的这家火锅店,只因这家店离关鸠家最近,然而昨夜,关鸠临时打了电话来,说不会来赴他的送别宴。
昨夜他陷入了迷茫,他知道这一刻总会到来,但当真的到来时,他犹豫,犹豫自己对关鸠的感情,犹豫自己对事业的追求,犹豫自己对未来的规划。
他幻想过好多好多与关鸠生活在一起的场景,有亲密的爱,有小事引起的争吵,还有两人辅导孩子作业时的酸甜苦辣,有好多好多,可现在他猜测关鸠的家族,自己是配不上的。
他的自卑让他的感情再次沉入荒土,被他自己隐藏,可他明天就要走了,他想再见见关鸠,看着她的笑容。
有人在按门铃,关鸠眨眨眼睛,百转千回的心绪被门铃声唤回,她赤脚踩在地面上,地暖使得这间屋子没那么的冷,但她还是生病了,她的脑子晕晕乎乎的,走路也摇摇晃晃的。
不过她还拥有最基础的清醒,她赤脚踩在地毯上,先去拿床头柜的手机,刚握着手机,就看到晏珉打过来的电话,她先是一愣,但还是接了电话。
“阿秋!”
晏珉看着总算接通的电话,悬着的心微微降了些,哪料关鸠打了喷嚏,立刻就走到店铺外面大声问:“关鸠,你生病了?”
关鸠觉得鼻子有些痒,还有些堵,她顺手将沙发上的抽纸扯了两张揉揉鼻子,正要否定,门铃响了,她疑惑,这高等小区,一梯两户还必须有门卡才能走前门,到底是谁?
她一边擤鼻涕,一边回晏珉:“可能吧,今天没去你的送别宴,对不起。”
她违心的一句话打得晏珉的心尖微有刺痛,她久久没听到晏珉的声音,也没听到同学们聊天的声音,只听到门铃声和自己开门的声音。
米迩穿着棕色的长羽绒服,里面搭了件绿色毛衣,穿了一条厚牛仔裤,脚上也是绿色的过膝长靴,她愣愣地看着关鸠穿着秋天的睡裙,砸吧嘴问:“我看你没来,晏珉说你昨天打了电话说‘不来’,但我从高一就认识你了。
关鸠,作为你的闺蜜,我看了近五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要是真的喜欢晏珉,你就去告白吧!”
米迩一番话着实让关鸠傻了,她手机还在通话状态中,而米迩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响亮,她咂咂嘴,把手机从耳边拿开递到米迩面前。
米迩看到通话状态以及对象是晏珉时,咂咂嘴,话痨的她此时也无话可说。
“阿秋!”
关鸠又打了个喷嚏,手上的纸巾只叠了一半,于是她再次利用,擤鼻涕,感冒发烧流不完的鼻涕,她才觉得冷了,回头去衣帽间找衣服,同时思量米迩刚才那番话,告白?
此时晏珉正站在商场的玻璃栏杆旁发呆,耳边响起米迩那段话,最后几个字是告白,他学生时期从未做过的行为,他第一次喜欢的人是关鸠,他这一生中除了关鸠就再也没看过其他人了。
可是此时告白,会不会显得我太自私了些?毕竟我明天就要走了,去留学,去当一个全世界室内设计行业中说得上名的人,才配得上关鸠!
我现在不能告白,不能给关鸠一个未知的未来,我至少现在还不能,我不能以恋人的关系绑着关鸠,这太自私了!
晏珉再次肯定了自己想法,手机那边传来关鸠再次打喷嚏的声音,他避开刚听到的一切,关心地询问:“关鸠,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去医院?”
此时关鸠并未听到他关切的询问,找衣服的同时,将手机随手放到了餐桌上,米迩还傻傻地站在衣帽间门外,小心翼翼地观察关鸠脸上的表情。
关鸠人是傻的,表情自然也没变化,她穿梭在最近买的几件大衣棉衣羽绒服之间,忽然看到米迩脸上的关切,摆摆手让米迩进来:“我知道,你是来劝我去晏珉送别宴的吧。”
米迩呆呆地点头,但闺蜜生病了,她首先想到的不是去送别宴,而是去买药:“关鸠,你家里有药吗?”
关鸠摇摇头,她不常生病,便不怎么去医院,她思考着,又是一声喷嚏,她揉揉鼻子,然后从挂着的一堆衣服里取出一件大红色羽绒服穿上,这件羽绒服是假两件,里面那层绣着梧桐与凤凰,她喜欢这两个图案,只因幼时看了本书,书名已记不清,只记得女主是只凤凰,男主是棵梧桐树,青梅竹马的爱情从不会因为山崩地裂而崩塌。
穿上衣服的关鸠感到消失已久的温暖,坐在衣帽间的圆形沙发上不自觉地笑起来,手抚摸着衣服的面料,忽然忆起当初买这件衣服的原因。
那时她才上大学,除了插画还选了服装设计这门专业,因为选修,所以她并未将自己的注意力过多地放在这门专业上。
那天她去上课,还是因为大家总八卦的院草也要去,本是为了看热闹,那节课学的是中国服饰理论课,正好老师讲到凤栖伍桐的传说。
巧的是她课后逛购物app,刷到了这件羽绒服,前襟绣着凤栖伍桐,她便买下了,细数下来居然穿了五年。
“你怎么来了?”米迩不忍打断关鸠的思绪,只在门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忽然听着身后有急促脚步声,回头看到了晏珉。
晏珉穿着黑色长款棉服,他没换鞋,直接跑了进来,看到米迩,也听到米迩的话,他不打算理,直直地走到关鸠身前,半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问她:“是不是生病了?走我们去医院!”
“不用了,就是个小感冒!”关鸠没想到晏珉会来,发愣地同时她侧头看向了米迩,米迩耸耸肩表示自己没喊,于是她又问晏珉,“你不是在送别宴吗?你是主角,直接走掉不太好吧。”
晏珉从关鸠的言行中看出她不会随他去医院,便直接坐在地上:“你忘了?我的送别宴在城头巷尾。”
关鸠像是失忆的人猛然所有记忆尽数恢复,她傻傻地看着晏珉,忽然笑起来,可是她这笑容比哭还难看。米迩不愿意看她自欺欺人的笑容,上前打扰了两人心中各自的思绪:“关鸠,晏珉都亲自来请了,你不会不给面子吧?”
关鸠知道米迩本意是劝自己,她梗着一口气点点头:“那我换身衣服。”
米迩转身走到客厅,回头看到晏珉离开衣帽间并且带上了衣服,这一次,她真的忍不住了:“晏珉,先前的话你听到了对吧!”
都不是傻子,晏珉当然知道米迩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仍是那句:“我要去哥大了,归期不定。”
“可是……”米迩想要问的实在太多,话到嘴边,看着晏珉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剩下了唉声叹气,旋即她又想起方帆,若是方帆会怎么做?
衣帽间内,关鸠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晏珉那句话她反反复复听过许多次,他回答的对象从来不是自己,她理解晏珉的为什么会这么说这么做,若是换成她自己,她也会如此而行,可好难受啊!
关鸠靠在身后的衣柜上,对面的全身镜完全映出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一身红色的羽绒服,一头乱七八糟披着的长发,一双没穿鞋的脚,一条没遮盖住身体的裙子。
此时她像个喝醉酒的女人,泪水顺着眼角流出,头发被泪水打湿,像个疯子,自我世界里挣扎的疯子。
但疯子有疯的尽头,她收起了情绪,认真的搭配衣服,从衣帽间找出前几天才收到的快递,一件白色过膝毛连衣裙,外面还是穿着那件红色羽绒服,没穿丝袜,反而直接找了双过膝的白色长靴。
这一次,她化了妆,遮住了憔悴的面庞,再次打开门时,谁都没有办法说她的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