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追妻之路
他抬眸看着王上, 定定地道:“王上,是否只有当殿脱衣查验才能证明微臣的清白?”
王上露出痛惜的表情:“上官爱卿为我夏州南征北战,战功卓著, 朕一直视你为国之栋梁。”他叹了一口气:“只是今日之事, 恐怕只能委屈爱卿给众卿家一个交代了。”
为君之道, 在于制衡。
当初世子与三王子允轩在朝中力量势均力敌, 才有了彼此牵制的平衡局面。可谁知世子不争气触犯王法被拘,世子党如鸟兽散,那些依附太子的朝臣不是看情势不妙转向投靠允轩,就是抖抖索索再不敢发声。
只有上官逸没有倒向允轩, 甚至还自请远驻边疆避祸。允轩在朝中肆意笼络人心,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当今朝堂中只有上官逸唯一能有实力与允轩抗衡,如果连他也被拔掉, 那今后这朝堂便是允轩一人的朝堂了。
昨日允轩突遭行刺却又毫发无伤, 可是矛头却直指上官逸, 他岂不知其中有几分真假。只是他还来不及控制事态,允轩已经在朝堂内外刻意宣扬此事,作为王上他已是骑虎难下, 想要保上官逸也难,眼下只能先平了群臣的疑惑, 堵住悠悠众口再说。他既担心上官逸无论如何也不肯受辱脱衣验证,又担心万一真的上官逸身上有箭伤,那局势就会朝着他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王上正在暗自思忖的时候,却听上官逸清晰地答道:“臣愿尊王命。”
没想到他竟然同意当众脱衣,诸位大臣们均是惊讶不已,王上神色一松,面露欣慰。
允轩眼中闪过狠厉, 昨夜派出的弓箭手回来禀报,上官逸右肩中箭受伤,确认无疑,只要他身上有箭伤,行刺王子罪名成立,就可立刻将他下狱获罪。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上官逸,仿佛已经看到他被从朝堂上拖下去的一幕。
上官逸掀起朝服的前摆,背脊挺直地跪了下去,对一旁站立的太监示意,淡淡说:“劳烦公公,来吧。”
他伸出双手,任由小太监来脱他的衣服。
他不卑不亢,坦然自若的气度让朝臣们略感意外,方才在一旁取笑的
人也闭上了嘴,有人叹息,有人低声赞叹果然是名将风范。
允轩一言不发,目光犀利地望着上官逸,他身旁的傅临风看上去胸有成竹。
李公公连忙拦住小太监,躬身道:“咱家亲自来帮大人宽衣,大人恕罪。”
上官逸点头,低声道:“有劳李公公。”
李公公弯腰蹲在地上,替他松了腰带,解开解开繁复的朝服。
上官逸垂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朝服和中衣被一层层剥开,露出白皙结实后背。
殿上众人眼中他是声名显赫、骄傲自负的骠骑大将军,而他曾经经历过怎样的黑暗和长夜,只有他自己心中知道。
那些刀尖滴血的日子如同暗夜的长河,多年来他游曳其中,浑身遍体鳞伤鲜血淋漓,伤口早已结痂长出锋利的鳞甲和森森利齿。曾经沧海之后,浮名利益他从不放在心上,因而今日的这份屈辱,在他看来也算不得什么。
朝中大臣发出惊讶的议论声,允轩神色大变,满脸惊诧,和傅临风对望了一眼,急忙上前查看。
上官逸的肩背上除了征战沙场时留下的纵横旧伤,并无任何新伤的痕迹。
允轩惊得倒退一步,不可置信地望着也是一脸懵圈的傅临风。
李公公忙替上官逸合上衣襟,三两步迈上宝座前的台阶,弯腰对王上禀告:“启禀王上,上官大人身上并无箭伤。”
王上眉目一松,呼出一口气,喜道:“我就说上官爱卿是清白的。”转头不满地看向允轩和傅临风,“允轩!都是你们疑神疑鬼,连累上官大人受累,还不快快向他赔礼!”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允轩仍然沉浸在震惊中,他的脑子里满是问号,难道是他的亲卫报告回来的消息是错的,王上叫了他两遍才抬头答应,不甘心地回答:“就算他身上无箭伤,那令牌如何解释?”
上官逸整理好朝服,气定神闲地站起来,对允轩道::“说道令牌,微臣也有一块令牌想请三殿下辨认一下。”他从袖子取出一块金灿灿的令牌,在允轩面前展示。
允轩不解地接过令牌,仔细看了看,竟然是他遗失多时
的腰牌,惊道:“这是我的腰牌,你从何得到的”
上官逸道:“这是微臣在宫内执勤是拾得的,”他唇角勾出玩味的笑容,“奉劝殿下好生收好腰牌,以免被旁人捡了去,以此大做文章就不好了。”
轻巧的一句话直戳允轩痛处,他气急又哑口无言,王上在殿上不耐烦道:“好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允轩你自去想法捉拿刺客,但今日之事必须给上官大人一个说法。”
见父王动怒,允轩低头俯首不语。
王上对上官逸和颜悦色道:“上官爱卿,今日让卿受累了,三王子查实不周,也是朕的不是。”
上官逸欠身拱手:“君上言重了,微臣不敢。”
王上道:“既然爱卿旧疾尚未痊愈,就赶紧回府歇息去吧。”
“谢君上隆恩。”上官逸谢恩,站直了身体,转身在众人的注视下从容地向殿外走去。
他的神色笃定而坦然,大步流星地走过殿中通道,两排的大臣和殿中景象向后倒退,他脑中的记忆闪回到方才进殿前的那一刻。
那时他刚刚走过中德殿,正要往长信宫走,在宫殿转角处忽然凭空伸出一只手,将他一把拉进了殿旁狭窄偏僻的过道。
他刚想反抗,就被一个温暖柔软的身体压在了宫墙上,白皙的小手伸上来捂着他的嘴。
“嘘,别出声。”那人小声道。
他低眸看到熟悉的小鹿般充满灵气的双眼,雪若仰着头,一脸紧张地瞪着他。
他又惊又喜,刚想开口,就被她不由分说拖进了中德殿旁无人的厢房。
“雪儿,怎么是你……”他话一出口,就发现有哪里不太对头。
雪若把他按在一张椅子上,开始手忙脚乱地扯他的腰带,看样子是要脱他的衣裳。
这……唔……似乎……
他忍了一会儿,按住她的手,红着脸问你要干什么?
雪若见他的脸隐隐泛红,又气又急一巴掌拍在他的胳膊上,嗔道:“你想什么啊!”
她一脸严肃地说,中信宫现在正在开鸿门宴,就等你去自投罗网了,你不知道吗?
上官逸的神色冷峻下来,
说我也猜到七八分。
雪若扯开他的衣襟,取下层层包裹的纱布,看到他右肩的箭伤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说:“昨夜那刺客也是右肩受伤,三皇兄等下会在殿上指证你就是刺客,他们有备而来,如果你不能证明没有箭伤,你的罪名就坐实。”
上官逸心中一沉,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别问那么多!”她嘴上不让他问,马上就把原委说了出来,“我让小福子去收买了霁云宫的小安子,三王兄那边有什么动作我马上就知道。”
“谢谢你,雪儿。”上官逸心中感动,热切地望着她。
他眼角眉梢俱是情意,隔着这么近看他,五官越发好看了,雪若望着他,脑袋开始发晕了,不由得一激灵把自己晃醒,心里鄙视自己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发花痴。
她皱眉,严肃道:“今天这一关,我们必须要搏一搏了,你须得受些委屈了。”
她说“我们”时,他心中很是欢喜,望着她笑道:“只要有你陪着,我不委屈。”
雪若白了他一眼,从一旁的药箱内拿出一大张完整的皮膜,“我把这个皮膜敷在你的伤口处,就像易容术一样的道理,皮膜会遮盖住你的箭伤,看上去与完好的皮肤无异。”她停顿了一下,“但敷膜的药水会刺激你的伤口,会剧痛难忍…而且会延缓伤口的愈合,你要辛苦些了。”
她的聪明让他叹服,他微笑道:“没关系,我受得住。”
雪若手脚利索地替他把伤口先敷上一层止血的金创药,然后将伪装的皮膜细细地贴了上去,她一直在问他疼吗,他一直笑着回答不疼,脸上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脸色发白,隐在袖子里的手捏成了拳头。
雪若快速地做好一切,让上官逸站起来,他听话地站了起来,她帮他整理好朝服,又双手绕过他的腰,贴着身体替他束腰带。
抬头正对上他温柔如水的目光,她忽然觉得此情此景,怎么那么像早起时妻子替丈夫整理衣冠的场面,他一定也是想到了这个,不觉脸刷地绯红了。
“马上要大祸临头了,你还在胡思乱想什么!”她气
恼道。
上官逸戏道:“你要是没胡思乱想,怎么知道我在胡思乱想?”
她恼羞成怒,无言以对,用力狠狠地束紧他的腰带,听到他一声惨叫,她得意地弯着眼角笑了。
“刚才我们用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时间不早了,你赶快过去。”她细细嘱咐道,“如果一切顺利,下朝后我会在来风阁等你,替你取下皮膜并帮你换药。”
“不要露出破绽,”她看着他的眼睛,深深道:“记得,我在等你。”
他眼中似有千山万水,定定地看着她,“好,我一定来找你。”
他刚要出门,她又拉住了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金色的令牌,递给他,“差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允轩不知道哪里捡了块令牌说是你掉的。不要紧,这块是他的令牌,他若诬陷你,你就反过来说他,谁怕谁!”她叉着腰做出凶悍的样子,像一头要咬人的小狮子。
“你从哪里得来的?”上官逸有些诧异。
“当然是从三哥那里偷来了!”她瞪着眼,理所当然地回答,觉得简直多此一问,难道三哥会给她双手奉上自己的令牌吗?
上官逸哭笑不得地看着手中的令牌,上面刻着允轩的印章,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没有这样一个妹妹,不知怎么地,他由衷地对三王子表示同情。
跨出厢房的时候,他知道背后有一双期盼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前路漫长而莫测,他不觉得有任何畏惧,甚至有些感谢那些算计他的人。
否则,他哪里知道,自己会被她这样放在心上疼着呢。
上官逸快步走出了长信宫。
方才空中起了几声闷雷,但雨没有下下来,虽然还是没有阳光,但天空开始变亮。
御水桥下碧波粼粼,他的心情也如天色一般放晴,仿佛看到了来风阁中她等待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前方的宫门忽地出现几个压着一名犯人的侍卫。
他们越走越近,他听到侍卫在呵斥那个女犯,女犯被五花大绑着,眼睛上敷着一块白布,在侍卫的推搡下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是殷
歌!
上官逸压住心中的震惊,面无表情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渐渐地失去血色,后背的疼痛越发清晰,发散的疼痛使他的大脑都开始有些晕眩……
作者有话要说: 强强联手,双向奔赴~ 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