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番外二十八前尘
随着圣上的病一日重一日, 裴知衍空闲时间也越少,季央见他有时会与几人在书房商谈半日,她不清楚他们在策谋些什么, 但心中却隐约不安。
裴知衍跨进萧篁阁见正屋还亮着烛,加快步子走去。
撩开帘子,季央坐在床上, 就着烛火在看书, 他认得,那本小窗忆游集序。
青丝稠,柔顺披在她的肩头,有几缕散落着半遮了眼帘,她轻轻眨眼, 乖巧美。
裴知衍笑笑上,“怎么还没睡?”
季央一夜都在斟酌要何跟裴知衍说那个梦, 哪里睡得着, 她仰起头道:“夫君回来了。”
裴知衍在她身旁坐下, 看她眸光轻晃了一下,笑问:“在等?”
“做了一个梦。”季央咬着下唇, “睡不着了。”
她望着裴知衍的眼睛, 还拿着书的手攥紧几,“那梦不太。”
裴知衍抬手抚她轻颤眼帘,将人抱了怀里, 哄慰着问:“什么梦把的央央吓着了?”
话嘴边, 季央犹豫了起来,真的谋反那就大逆不道,若败,整个侯府将万劫不复, 若成,也将背负全天下人的骂名,可她心里的那杆已经失了平衡。
季央攥紧裴知衍的衣襟,“梦见父亲夜闯皇宫,被梁王所抓。”
裴知衍把玩着她丝的手微顿,“怎么还胡思『乱』想起来了。”
他神『色』常,抵着季央的额头,不着调的勾笑,“可近来陪央央少了的缘故?”
季央见他不以为意的样子,心里更着急,挺直背脊道:“可做那梦时,还从未见梁王,怕这不止梦,而什么预兆。”
裴知衍轻敛起笑意,“所以宫宴那日,央央为看了梁王。”
季央点头,眼眸中水波颤动的厉害,“真得害怕。”
裴知衍未置一词,抚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胸口,良久才道:“傻央央,梦都假的……不会有事的。”
沉暗的视线越季央落在那摇曳明灭的烛火之上。
不只季央,这些日子就连秦氏也时常觉得心中不安。
她将抄完的一卷经文放置边上,对季央道:“近来不知怎么回事,总心悸难安,想明日去寺庙上香。”
季央搁了笔,挽着笑道:“陪母亲一起去。”
秦氏微笑颔首,让她不必再抄,“早些去休息,明日要早起。”
季央应声后离开,翌日一早便陪着秦氏一同去往宝相寺上香。
一路上都乌云遮日,低压压都透不进一点阳光,似要下雨却怎么也下不出来。
季央被这压抑的天气搅『乱』心神不宁。
巍峨雄伟的大雄宝殿,两旁目眦欲裂、威严凶猛的金刚护,大殿中央则慈悲低眉的佛像。
望着佛像,季央合十双手,慢慢沉静下心,唇瓣翕动,虔心诵着经文。
秦氏道:“去捐香火。”
季央点头,“从陪祖母来上香时,常听这里的惠山大师讲经,正这次来,想去拜见一下。”
秦氏听后说:“也,稍后直接禅房便。”
秦氏离开后,季央转身看向一旁的知客师父,行了个合十礼,“有劳师父。”
知客师父道:“惠善师叔正在堂讲经,贫僧可带施主去。”
他带季央绕大殿往堂走去。
看着愈沉的天『色』,季央感觉自己的胸口也像被什么压着一样。
知客师父将季央引至殿中,为她上了一杯茶,“还请施主在此稍等片刻。”
季央对身旁的萤枝与碧荷道:“们去外头等吧。”
两人齐声道。
走开不一会儿,大殿后就走出来一位眉目慈悲的高寿僧人。
季央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行了一个合十礼:“惠善大师。”
惠善亦回了一礼,“阿弥陀佛,季施主请坐。”
二人相对落座,惠善道:“贫僧见季施主面『露』忧『色』,恐怕不来听贫僧讲经的。”
季央道:“确实有一事何也参悟不透……大师相信梦中的预示吗?”
季央颦起细眉,“以从为见的事物和人,却清晰的出现在梦里。”
“阿弥陀佛。”惠善大师道:“梦境乃万物之灵的预兆,梦境由缘而起,所谓三世,去,当下,将来,季施主梦中所见,也许便在这之中。”
“去……将来……”季央垂着眸,低声重复。
一个青衣小僧人从外面进来,“主持请师叔去一趟。”
惠善起身对季央道:“季施主请稍坐,贫僧稍后便来。”
季央僵硬的牵了个笑:“大师请便。”
惠善大师离开后,季央一人坐在殿内,思忖着他说的话。
殿中孱孱飘动的香烛气卷着季央的思绪,不断的有什么从脑中浮现——
一夜之间被重兵包围的北侯府,那一纸休书,不见天日的地牢,满身血的裴知衍……虎符,被叶青玄夺去虎符!
“轰隆!”
一声闷雷砸下。
季央猛得清醒来,双眼里布满惊惧和痛楚,寒意从四肢传入心底。
不梦,不梦,这真的会生的事情!
不侯爷要谋反,而梁王设计假传出要『逼』宫的消息,侯爷带兵进宫护驾,反被指谋逆!
季央捂着心口急促的喘息,梦里侯爷与裴知衍都被入昭狱,他用一纸休书保下了她,季央眼中不断的滚落泪水,在那样的境况之下他还护着她。
季央双手抑制不住的颤抖,而那块虎符,从她手里被抢了去……
季央心痛绞,任凭她压着心口,用力呼吸也不住疼痛。
“轰隆隆——”
一道雷,季央转头望着阴沉几乎让人窒息的天空。
今日十月廿二……今天!就今天!
季央猛得起身,甚至推翻了面的矮几,夺路向外奔去。
她没有看见自大殿之后走出来的男,直他启唇叫住她,季央才陡然僵住。
“表妹。”
季央同被什么掐住了喉咙,从她觉得温柔平和的声音,此刻听上去此阴鸷瘆人。
季央粗重的喘息,用力闭了闭眼,才转身,她故作镇,略显惊讶,“表哥?怎么会在这里?”
叶青玄没有回答,看了眼被推翻的矮几,凝着季央还噙着泪的眼眸,切地问:“表妹怎么了?”
季央紧攥着手心,指甲掐了肉里,“听见打雷,一个人有些怕。”
叶青玄,她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哥,温文儒雅,可梦里的叶青玄,就一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蛇,阴冷狠戾,在侯府被灭之后,将她在一座宅子里。
季央思及此就不可抑制的抖,她竟然从来没有真的认识这个人,
叶青玄不知信了她的话还没有信,无奈浅笑,“还跟小时候一样胆小。”
“来这里替祖母求个平安,不表妹随去看看她老人家,她近来很惦念着。”
叶青玄朝她走去,季央受惊一颤,戒备的向后退去。
叶青玄几不可见的皱眉,“表妹在躲?”
“今与表哥已经各自成亲,这样私下相会恐怕遭人诟病……而且今日陪同母亲出来上香的。”季央不敢表『露』出异样,勉励微笑道:“明日早些去看望外祖母。”
叶青玄看着她轻叹摇头,像极不愿意此。
“来人。”
话落,一道身影极快的从暗处跃出,季央紧缩瞳孔,“萤。”
话断在了喉间,后颈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季央顿时就失去知觉向后倒去。
叶青玄将瘫软无知觉的季央抱入怀中,眼里满不舍,“怎么不乖一点呢,多心疼啊。”
叶青玄抱着昏『迷』不醒的季央往殿后的小门走出,吩咐才那个青衣僧人,“将消息传去。”
消息传裴知衍耳朵里时,他正与沈清辞在一起。
陈风艰难的将话说完,屋内一下安静死水一般,就连沈清辞也惊得说不出话。
裴知衍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茶盏,只听一声脆响,玉瓷的茶盏被他生生被捏碎,血水混着茶水从掌心淌落。
沈清辞惊道:“云随,冷静点。”
冷静?让他何冷静!
碎瓷片嵌入掌心,裴知衍似没有痛觉一般,一言不的起身,抬脚将面的桌子踢翻,声音冰冷,“封城,挖地三尺也给找出来。”
“疯了?!”沈清辞倏然跟着起身,“这皇城,这个要时候封城,代表着什么不会不知道!”
裴知衍置若罔闻,一把推开他往外走去。
季央醒来的只觉得后颈疼痛难捱,艰难地睁开眼睛望向四周,她被在一间屋子里,屋里的摆设让她透骨生寒,这梦境里叶青玄用来她屋子。
一切都真的,今夜,侯爷与裴知衍会以谋逆的罪名被抓起来。
他会死……季央止不住的落泪,浑身颤抖,她害怕的不能自己,可脑子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可以,绝不可以让事情生!
用力擦去眼泪,紧闭着眼睛深呼吸,季央跌跌撞撞的起身拉动门。
没有锁,屋外守着一个佩剑的男子。
“夫人醒了。”他态度恭敬。
季央打量着天井,很萧条,没有人住的样子。
她稳下心神道:叶青玄呢,要见他。”
男子道:“叶大人吩咐了,让夫人安心在此休息,稍后就会有人来接您了。”
季央捏紧了拳头,跨步往外去。
他一个跨步,手持着长剑挡在季央面,“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属下。”
“大的胆子!”季央紧盯着他,她双手都麻的,腿也快站立不住,说这些话已经费劲了全力,
“等世子找来,还有命活吗!”
他不为所动,“夫人请进去等。”
季央懂了,叶青玄就要用她来引开裴知衍,梦里她自愿跟着叶青玄去的叶府,裴知衍来接她……等他们回去时,侯爷已经进宫。
门被合上,季央出不去,她绝望的看着已经西落的太阳,慌『乱』情急地连唇瓣都咬出了血,再迟就来不及了!
她一要阻止侯爷进宫!
梦里的事不可以生,她不要裴知衍死,他死了,她该怎么办?再也没有人会待她这样。
季央一遍遍的擦泪,却何也止不住,眼皮被她擦得通红。
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季央死死捂着着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音,唇上的伤口被压痛,季央怔怔看着自己掌心的血,她一要出去!
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抵在手掌心,手颤抖的厉害,季央动着苍白的唇,“别怕,夫君说,央央要胆子大一点。”
季央紧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对着自己的手掌用力扎了下去。
巨痛让季央忍不住的呜咽,她紧紧咬着牙,脸『色』煞白,纤弱的指尖为疼痛而曲拢着打颤。
季央哽咽着将掌心的血擦在脖子上,脑中不断回想着裴知衍对她说得话,她才有勇气继续下去。
将茶盏打碎沾了血捏在手里,然后一把推倒桌子。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屋外的人,他拉开门,看季央无知觉的躺在地上,还有脖子上鲜血,暗道不妙。
“夫人!夫人!”
他急奔至季央身,跪地给她检查伤势。
季央捏紧藏在手里的簪子,在他靠近查看的时候,狠狠往他心口扎了去!
一下,刺破皮肉的声音此清晰。
季央害怕他不会那么轻易被制服,扎了两下,三下……直人彻底昏死去倒在地上,季央才猛然惊醒,望着面不知死活的人,惊惧的瘫坐在地上。
季央缩着脚往后挪,瓷白的肌肤被泪水和汗渍污做了一团,脖子还有触目惊心的血迹。
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捏着衣袖擦了把脸,踉跄着往外跑去。
宅子在城郊,偏僻的连人影都不见,季央只能沿着泥路往跑,一路上不知被趔趄绊倒了几次,她一刻也不敢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跑。
重踏策马声自传来,季央仓皇看去,只看见扬起的泥尘,马蹄声越来越近,她终于看清策马疾驰的人。
高扬的马蹄直朝着她而来,季央却没有一点害怕和躲避。
伴着嘶鸣,裴知衍已经从马上跃下,季央身子一紧,犹一只燕雀坠入了他的怀里。
裴知衍紧抱着她,双臂坚硬铁,季央却感觉了他在颤抖。
季央有万般的害怕和委屈想告诉他,可眼下这都不重要。
季央使劲推他,落着眼泪,颤抖哽咽,无语伦次道:“们快回去,不能让父亲进宫,梁王和叶青玄要诬陷他谋逆,快回去,再迟了就来不及了!”
今天『色』已经黑透了,不已经迟了……
季央从哽咽变更成痛哭,声音沙哑无助,“快啊。”
裴知衍心都被她哭得揪在了一起,“知道,知道,央央别哭,不哭,不会有事的。”他扶着季央的颈侧,不想竟『摸』一手的黏腻,脸『色』顿时一变。
“受伤了!”
裴知衍从高义手里夺火把,烛火照印着一张狼狈不堪的小脸,双眸哭的红肿,眼睑下甚至沁出了血点,丝凌『乱』的黏在脸颊上,而脖子上大片的血迹,让裴知衍呼吸都停了一瞬。
他颤抖的双手上青筋尽显,震怒道:“谁伤的?”
叶青玄竟然这样对她!
“自己。”季央眼泪落的凶,她将疼得早已经麻木的手掌摊开,所有的委屈都害怕都不可遏制地涌了上来,哭着说,“叶青玄着,逃不出来,就扎破手心……用血假装自尽……”
季央想起那个被她杀了的人,双眸瞪圆,整个人都变得惊惧恐慌,瘦弱的身子绷紧,“还杀了人,用簪子……杀了他!”
裴知衍心痛的无以复加,他千娇百宠着小姑娘,连轻轻咬上一口都怕疼要哭的娇娇,这样的伤口她该有多疼。
他不敢想象她有多绝望,才会有此大的勇气弄伤自己,甚至杀人。
那人要死了最,若没死……他要他生不死。
“央央别怕,簪子杀不了人,他只痛晕去了。”
裴知衍一遍遍的安慰着,才让季央冷静下来。
他将季央抱上马,“们回府,的伤口要包扎,要休息。”
季央紧抓住他的手臂,急切道:“才说得事,梦就今日!”
裴知衍拉紧缰绳,眸『色』冰冷,声音依旧轻柔,像怕惊了怀里的人,“知道了,央央别怕,靠在身上,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