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忠勇侯夫妇骤然作古，实在令人叹息，但前来吊唁者寥寥无几，只因此事保不准和皇上之前的谣言有关，众人斟酌之后都选择避讳。
苏熙微也不熟悉侯府的礼数，只先到灵牌前上香磕头。
江澈现在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和前几日简直判若两人，苏熙微忍不住担心。
她跪在旁边摸了摸江澈的手，果然如冰块一般，他外面披的麻布，里面穿的单薄，偏生其他人也劝不了他，只好由着他这样跪着。
苏熙微让江七多拿几个暖炉放在江澈身边，又让他给江澈找了件白布素袄披上。
苏熙微给江澈披衣服事，江澈微微抬眼，看见她后眼神一时恍惚。
苏熙微：“我来给伯父伯母上柱香，天色不早，我先走了。”
江澈听了微微低下头，并没有什么反应。
苏熙微看着他这，突然就心软，找了蒲垫跪在旁边陪着他。
侍女娟儿给她找了件素色大袄披上，苏熙微谢过她。夜风习习，幸好有暖炉和袄子，院子里的僧人还要彻夜念经，苏熙微也不觉得困倦，就这么陪江澈守了一夜灵，直到丑时末才靠着柱子睡了一会儿。
几个和尚开始敲打法器，苏熙微被那响声惊醒了，揉着眼睛看看附近的滴漏，此时已经是卯时，离天亮还早。
刚刚那一阵法器声也惊到了江澈，江澈似乎回了神，揉了揉眼睛，又动了动手脚。
他半站起身，转头看见揉眼睛的苏熙微。
江澈眼里一时震动，出气时脑壳突然抽痛，他捂了捂头，张开口，声音嘶哑道：“你怎么……我还以后你早走了。”
苏熙微：“我看你眼睛都不会动了，我不放心你。”
江澈：“你在这儿陪我守了一夜吗？”
苏熙微：“小澈，节哀，别再像昨天那样吓人了。”
江澈鼻子嗡了一声，“我……”
苏熙微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知道你如今伤心难过，可是也得保重身体，你娘亲她们在天有灵，见你这样也会心疼的。”
江澈眼睛瞟了下她的手，嗯了一声。
苏熙微看着时辰，说自己也该走了。
江澈：“你一晚上没睡，休息一天吧。”
苏熙微脱下素袄，“我刚刚靠在那儿睡了一会儿，没事的。”
江澈接着跪在那儿守灵。
听说江澈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滴水未进，苏熙微又跟江七说道：“待会儿劝他吃点东西，今晚好歹也让他歇一歇，别让你主子熬出病来。”
江七点点头，把苏熙微送出府。
江澈回头看着苏熙微的背影，又看了看父母的灵牌，他突然想起，他都还来得及没告诉父母他和苏熙微的事。
这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半个月后，皇上下旨，认江澈为皇子，封为永安王。此旨一出，朝纲震动，忠勇侯夫妇已经双双离世，照说私下抚恤也就罢了，而皇上毅然决然地认江澈为子，等同坐实了之前的谣言。
江澈现已改名元澈，之前他一直心存怀疑，如今终于确信，皇上才是自己亲生父亲。只是对着皇上改口成父皇，他总会想起原来的父亲，两相比较，他都不知该如何自处。
皇上待他还如从前一样，但以前他是忠勇侯的儿子，觉得这些倒还没什么，但如今皇上的关怀都是落在一个皇子身上，这分量不可谓不重。
元澈有几回都能感觉几位皇子的眼神刺向他，就连原来与他亲密的三皇子都有意疏远了他。
自打他被封王，就再没见过苏熙微，有两回他坐马车时在街上碰见她，苏熙微只是朝他点头，然后就匆忙离开。
永安王府由京城搁置的一处贵族府邸改建，一个多月前就动工。
腊月初八，元澈搬进新王府。
当天就有官员求见小王爷。
元澈只觉得讽刺，他父母丧礼时不见几个人来吊唁，王府落成后倒是立刻有人结伴来贺喜。
天上渐渐飘起雪花，元澈挤出几丝笑容，把几位大员送走。
客人都离开后，元澈收起笑容，脸上沾了几瓣雪，眼底涌出一片霜寒。
江七拿着红纸包着东西过来，“王爷，有人送来乔迁之礼。”
元澈转身进屋，头也没回道：“是谁送的？”
江七：“是莲卫府苏上使送的。”
元澈身子顿住，眼里突然又有了亮光。
转眼就到了年节，除夕当天，苏熙微几人围坐在桌前包饺子，路小荷也学会包饺子，包的还比路小芸的还要工整些。
几人晚上吃过饭，橙儿说道：“我白天听人说，西街那边晚上要放烟花。”
苏熙微：“那咱们这儿能看见吗？”
橙儿：“在院子里不好瞧，到屋顶上瞧最好。”
橙儿去跟街坊借了木梯，路小芸先爬上去，把房顶上的积雪铲掉，又铺上旧棉被，铺好之后，西边的空中果然有烟花，橙儿连忙爬上房顶。
除夕晚上，四个人偎坐在房顶上看烟花。
今年这一年还算不错，去年她们许的愿望都实现了。苏熙微升了官，路小芸找到了姐姐，几人也都平安健康。
橙儿把自己去年的愿望又重复了一遍。
苏熙微想了想，合手许愿，希望那个人明年能平平安安。
初一傍晚，苏熙微突然收拾了一通，带着橙儿回到父母家。
子欲养而亲不待，苏熙微已经想通，自己没必要和父亲怄气，连着两年没回家，别人不说她，她自己已经很过意不去。
两人回到苏府时天色刚黑，走到前院就撞见了何妈妈。
何妈妈看清人后，欢喜地握住苏熙微的手，“小姐，你们回来了。”
苏熙微：“何妈妈新年吉祥，我回来看望父母来了。”
何妈妈快步走去暖屋，嘴里喊道：“夫人，夫人，小姐回来了。”
苏母从暖屋中出来见女儿。
苏熙微进屋后叩拜道：“父亲母亲，近来身体可安好，女儿许久未来问安，望父母原谅。”
“都好，都好，快起来罢。”
苏母看见女儿很是高兴，苏父虽然没吭声，但也没说撵人的话。
苏熙微回家之前原本忐忑不安，害怕父亲要指责她的不是，眼下她父亲的态度已经和缓，而且父母二人身体也还不错，苏熙微放心了不少。
吃过晚饭，苏母拉着苏熙微去炕上说话，跟她聊到半夜。
橙儿也跟从前要好的丫鬟一起聊天玩耍，初一放开玩也没人说她们，橙儿一直困到眼皮子睁不开，才回去洗脸睡觉。
苏母已经命人把苏熙微原来住的闺房收拾过，棉被用暖炉烘得暖和和的，歇息之前，苏母抚着她的手又问了几句。
苏熙微坚持要当女卫，苏母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可她还是放不下女儿以后的事。依她看来，苏熙微总得找个人家再嫁，哪怕是以后她要一直当女卫，有了夫家总是有了靠山。
苏熙微：“母亲，女儿实在是困了，这事以后再说，母亲也早点休息罢。”
头天晚上睡得太晚，初二早上苏家人都起得迟。苏熙微吃了早饭就要走，苏母挽留她多住几天，可苏熙微知道今天家里要来亲戚，到时候她见也不是，不见也不是，又怕她们说起她在卫府的事，所以坚决要走。
苏熙微离开苏府后并未回家，牵着橙儿顺道去周婆婆家去拜个年。
周婆婆的儿媳妇正在屋里剁腊肉，周婆婆今天穿着暗红色花袄，头上带着同色的抹额，像个普通人家的奶奶，正在拿着帕子给顺子擦嘴上的糕饼渣子。
周婆婆见苏熙微她们来了，连忙留她们俩吃午饭，顺子看见苏熙微，高兴地过来让她摸头。
吃过午饭，苏熙微和橙儿和婆媳二人嗑瓜子聊天，周放今天去了大舅爷家，顺子一直嚷嚷着想出去玩，他娘只好抱着他在门口玩。
周婆婆突然说道：“小微，今晚上去王府去拜年如何？”
苏熙微：“要去他那儿？”
周婆婆：“这些日子你也没去见他，他一个人多可怜，大过年的，咱们去他王府里耍耍，让他那王府热闹点。”
苏熙微听说周婆婆想带着顺子一起去，就答应了。
周婆婆开玩笑道：“他现在是王爷了，王府有王府的规矩，该不会不让咱进去吧。
苏熙微笑笑，“他要是不让周婆婆进去，婆婆就在他门前吐唾沫。”
周婆婆和橙儿听了都笑了。
王府的管家已经认得苏熙微，很快把几人请进去，遣人去跟元澈禀报。
元澈很快出来。
他穿着暗纹银锻的衣服，脸仿佛瘦了两圈，没了从前那股少年活泼的气息，不过见到她们之后，他脸上的神情还是和从前一样。
周婆婆让顺子过去给他作揖，“小澈，我们来拜年了。”
说毕她又捂了捂嘴，“错了，该改口叫王爷。”
元澈看见周婆婆就笑了，“周婆婆新年安好，像原来那般叫我就行。”
周婆婆开过玩笑，眼睛有点泛红，她过去握着元澈的手，问他最近怎么没好好吃饭似得，还说他个子又长高了，可是人又瘦了，所以像竹竿似的，没以前那么俊俏了，说他还是胖点才好看。
苏熙微在旁边听得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