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宴席中途，邱府乳娘抱着大红锦锻的襁褓来到邱大人跟前，邱怀敬看见襁褓里熟睡的孩子，捋着胡子笑了。众人知道那就是刚满百日的小公子，纷纷起身向邱大人道喜。
邱怀敬十几年前得过一子，可惜刚养到两岁便夭折了，后来有房妾室生了个女儿，如今养在正室夫人身边，自那之后便再没有子嗣。邱家人背地里寻医问药，求神拜佛，可惜依然不见效。
邱怀敬已年近半百，去年他新纳的小妾竟然有了身孕，还生了个儿子，老来得子，邱府才将这个百日宴才办得如此隆重。
前院的宾客入席后，大厨房的一众人忙得脚不沾地，苏熙微剥完豆子后被一个管事婆子喊去端酒，没能顺利溜走。
苏熙微端着盘子，低着头跟着前面的两个端盘丫鬟来到前院。她侧头看了看坐席上的宾客，扫过一圈便发现许多熟人面孔，有前阵子碰见的段如英，各部的官员，还有许多章府的人，连章洵也一并在坐席之列。
苏熙微将头垂的更低，奉上酒盏后便找机会溜走。
江澈此时正赶往酒席，负责接待贵客的管家在前面引路，江澈一路上四处扭头，看似在打量邱府的庭院，实则是在找人。
碰巧苏熙微拿着空盘子从旁侧的回廊溜出来，江澈一眼看见她，连忙冲她招了招手，看样子就要过去找她，苏熙微怕周围有熟人再认出她，连忙拿盘子挡住脸，转身离去，只留下江澈半悬着手停在原地。
两人潜入邱府已经有一个时辰，苏熙微来到事先约好碰头的树下，没过多久，路小芸也从墙上翻下来。
苏熙微：“小芸，你在后院问到消息没有？”
路小芸摇摇头，“我问了几个人，她们都说不知道……”
苏熙微轻叹一声，“打错算盘了，邱府今日的人太多，咱们先回去吧。”
两人换回衣服，从后门偷偷溜出去。
回到卫府后，周婆婆就问她们事情打探的如何。苏熙微摇摇头，把今日在邱府问出的一些话说给周婆婆听。
苏熙微：“我瞧她们几人的神色，不像是不知道，倒像是有意隐瞒。”
周婆婆：“你说的对，肯定有蹊跷，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到了府里，怎么会没有人见过，邱府的人越是都说不知道，越是有事。”
苏熙微：“明天我们再去。”
周婆婆压低声音道：“你们还要偷偷去邱府里去搜？”
苏熙微：“我先去找位熟人打听，若是还问不出什么，再潜入邱府找人。”
周婆婆：“你要找谁？”
苏熙微：“找刘婉儿，她前年嫁近邱府，嫁的是邱怀敬的表侄。”
三人小声商议了一会儿，之后便如寻常般上值。
到了晚上，邱府由闹转静，白天的宴席忙碌了一整日，客人离开后，下人们还要扫撒洗刷许久。子时过后，府内除了值夜的下人还没睡，其他人都已经吹灯休息。
邱府后院一处隐蔽的院落，有位衣着破旧的女人偷摸摸的走来，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沿着院墙根下摩挲。
摸到藏在树藤后的狗洞后，她就从洞里钻进院子。
院子四周都被树木藤蔓遮住，凌乱不堪，又黑峻峻的一片，只有几丝月光能照进院子，再四散到漏洞的纱窗里面。
屋里那张旧床上躺着一个女孩，女孩年纪不大，面色苍白，几缕头发凌乱的贴在脸边，似乎许久不曾打理过。
从狗洞钻进来的女人到了屋内，从衣袖里摸出火折子，把桌子上的油灯点燃。
屋里终于有了一团昏暗的光，而这个钻进来的女人正是白天被打的傻姑。
床上的女孩没有睡熟，感觉到光线后半睁开眼，看清楚来人后，她艰难地撑开干粘住的嘴唇。
“傻姑，你来了。”
傻姑把她提的掉漆的盒子打开，从油纸包里拿出几块点心，递到女孩嘴边。
女孩强撑着半趴起身，伸手接过点心，费劲地咬了两口，被噎的咳了几声。
傻姑在食盒下面摸索片刻，端出了从厨房偷来的半碗剩粥。
女孩喝了一口稀粥，又重重的咳了两声，所幸这粥还冒着一丝热气，勉强吃得下去，傻姑咿咿呀呀说了几句话，听语气像是在关心女孩。
过了一刻钟，女孩终于吃完了一块糕点，喝完了稀饭，剩下的糕点她是想吃也吃不下了。傻姑给她擦擦嘴，女孩卸下力气后重新躺到床上，不一会儿就昏睡过去。
女孩苍白的小脸上渐渐渗出红晕，可惜在昏暗的油灯下看不清，那盏昏暗油灯又燃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油尽便自行灭了。
次日上午，苏熙微打听到刘婉儿今日去了南街的一家药铺，决定趁这机会去找她。
刘婉儿出了药铺就去了对面的茶楼，到了二楼的包厢便自己坐在那儿散闷。刘婉儿依旧是衣着鲜亮，妆饰华丽，但是眼眶却明显凹下去，嘴角往下垂着，显得人憔悴了几分。
对着窗户蹙着眉心，前几日她的婆婆又暗刺她不能生育，刘婉儿无力反驳，一连憋了几宿的气，昨晚婆婆让她来这家药铺，找药铺里的一位名医看病抓药，那名医把脉后说她除了肝郁气结之外，其他并无不妥。
名医的言外之意是不孕一事不能全赖女子，可惜即使让名医当着面跟她婆婆讲这事，她那婆婆估计也不会听。
刘婉儿刚歇了一会儿，听丫鬟说苏熙微来找她，她诧异片刻，随即便让丫鬟将人请进来。
苏熙微之前当了女卫又和离，这事在众人嘴里传了许多种花样，虽然都知道是章洵有错在先，最后倒变成苏熙微气性大不容人。
苏熙微自那以后和从前的玩伴都渐渐疏远了，刘婉儿的母亲还嘱咐刘婉儿不要再见苏熙微，不过刘婉儿私下倒还是想见上一见她。
刘婉儿整理过妆容，待苏熙微进来时，看见苏熙微穿着一身泛旧的正青色衣裙，除了头上绾发用的簪子，其他一点饰物也无。刘婉儿听说她和离后也不能回苏家，不想她落得如此境地，简直和从前没法比，看着她这模样，刘婉儿心里还生出几分怜意。
苏熙微跟她见过礼，态度倒是很坦然。刘婉儿说不上来，本以为在莲卫府整日风吹日晒，再美的花也该败了，瞧着苏熙微的面容倒并不憔悴，气色反倒红润不少，跟上回腊八节见面时比起来，可以说是神采奕奕。
苏熙微开门见山道，“婉儿，今日找你是有事想问你，有人托我找她的亲戚，你知道邱府又没有叫翠玉的丫鬟？”
刘婉儿略想了想，轻轻摇头，“好像没听说过，府里的丫鬟这么多，我怎么能记得谁是谁。”
苏熙微看她不像是在撒谎，有些失望的垂下手，继续问道：“那你在邱府上有没有见过一位下巴上长了颗肉痣的妇人。”
刘婉儿回忆了片刻，仿佛想到了什么。
“你说的可是左婆婆，我就记得她下巴上长了个肉痣。”
苏熙微：“说不定就是她。”
刘婉儿：“哎唷，你怎么问起她来，她可是叔父的乳母，十多年前就不住在邱府，前阵子她来邱府见叔母，我碰巧撞见了她，问了几句才知道她是谁。”
苏熙微：“那你可知道她现在何处？”
刘婉儿歪头思忖道：“这个…我只听说她现在住在东街，住在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苏熙微谢过刘婉儿，离开后就叫上路小芸，一起去东街找这位左婆婆。寻常人在京城四方街巷找人不是件易事，但女卫们平常巡街问路找人已经习惯，来到东街没多久就问出左婆婆的住处。
两人叩门进屋时，只见一位头发灰白，穿着黧黑布衣的妇人坐在院子里纳鞋底，这位老妇人便是左婆婆。
苏熙微问她知不知道邱府翠玉的情况，左婆婆抬起眼皮，死鱼般的眼珠看了她们几眼，说了句不知道，然后就继续纳鞋底。
苏熙微劝说几句无果，把带来的彩结拿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左婆婆，你既然不想透露此事，为什么又把这彩结转交给翠玉的姐姐翠珠？”
左婆婆看见那彩结，缝针的手终于顿住。
苏熙微：“左婆婆，翠玉是否出了事，若是她真有难，我们愿意救她。”
左婆婆沉默了半晌，拿针在花白的头发蹭了蹭，“她就被关在后院，你们自己找去吧。”
左婆婆说完后就继续纳鞋底，面无表情，如木石之人一般，只知道一针一针的纳鞋底。
苏熙微出门后面色变得严肃，“事不宜迟，小芸，咱们现在就去邱府。”
两人像昨天一样混进府中，路小芸已经记住了邱府的地形，不像是昨日那般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两人很快就到了后院。
后院的几间柴房和旧空房找了个遍，依旧没有看见她们要找的身影。
路小芸举目看向西南方，“苏姐姐，我记得那边还有个荒废的院子，里面长了不少刺藤。”
苏熙微：“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