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引君入瓮
踏上熟悉的青石板,路过一切如旧的竹林,待行至出谷的江边,姜知意从怀中掏出一支竹哨,吹了几声特殊的小调。
江上便缓缓驶过一叶竹筏,撑筏的是一位蓑衣老翁。
她眼睛一亮,朝着小舟上的人挥了挥手,“老白!”说罢,往岸边小跑了几步。
等船停稳,自己熟稔地坐上船头,老白便又撑船原路返回,难得好脾气了一回。
“找姜黎那老小子?”
“嗯,师父离谷半年了,没有回来过一封信,我有点担心,所以我要去找师父。”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干净而又纯净,姜知意认真地回答。
“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这天下这么大,你去哪儿找?”老白不以为然,隐约有些生气地说,“你可别胡闹”。
“不会,我有这个,”姜知意神秘兮兮地从袖口掏出一枚金色腰牌,“你看,我从师父房里偷来了,我可以去花楼城找人帮忙。”
闻言,老白先是一愣,又立刻反应过来,语气有些呵斥。
“阿娮,胡闹!你师父他不愿意趟这滩浑水,花楼城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还是把心思收起来。”
说到这儿,便在江中心停了下来,似是真的有意要把姜知意送回去。
“老白,别,我好不容易出来的,”
姜知意见状急忙收起腰牌,讨好地说。
“我不去那了,我就四处问问,找不到我就回来,最多一月,别送我回去”。
老白见唬住了她,便又继续撑船向前,似是不放心地又继续念叨。
“那你可要说话算话,否则等你师父回来,我可不帮你隐瞒。”
“这次,看在上回那两坛子好酒的份上,便帮你一回。”
“可你切记,只出去一个月便回来,否则”
姜知意见他还要继续唠叨,便双手合十讨饶。
表示自己一定会小心行事,不会给药师谷惹麻烦,等一月之期一到,会立马回来。
老白看她诚意满满,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又恢复成之前不苟言笑的严肃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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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气候四季分明,在北朝国界东面,距棱江以北不远处有座十分出名的花楼城。
花楼城占地颇丰,以最中心一座高楼向外扩张,这座高楼便是花楼。
花楼高九层,七层以上不对外开放,外人进入需要城主萧日安的通行手令。
花楼包揽众多生意,一二层经营酒楼,三层开设赌坊,四层培养伶馆
花楼城的名气大,城中白日杂耍表演,来往商人络绎不绝,花楼夜夜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弦乐不断,从无宵禁。
是以花楼既是一处巨大的销金窟,又是花楼城的城主府。
花楼的八层,房中央巨大的兽首青铜器皿,青烟袅袅,竹叶清香环绕。
八层靠右侧是个书房,书房没有藏书,书架上全部是一卷卷竹简壮的圆筒。
书架旁有张檀木茶几,纹理黑白相间,深浅交错,结构缅匀,有淡淡的木头香气。
几上摆放着一套天青釉色葵花状茶器,上丰下敛,浅腹薄壁,器身随沿起伏。
茶具旁有一副白玉雕刻的棋盘,棋盘边两人正在对弈。
萧日安斜倚着茶几,白衣黑发,不扎不束,随意散着,颇有几分仙人意味。
狭长的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手中的棋谱,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握着茶杯。
浅酌一口,置于几上,右手翻着棋谱,似有似无地瞧了几眼交锋的棋局。
“走错了。”他从棋盘上执起一枚白子,换了个位置。
“诶诶诶,观棋不语真君子,你这是作甚?”棋局执黑子的一方是个高挑秀雅的青年。
衣服是上好的天青色锦缎袄,月白色滚边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
青年嘴角微微敛起,有些不悦。
“我何曾说过我是君子。”萧日安有些失笑,并不在意地回答道。
“墨问大军师,你让几个子儿会死啊?”棋局对面的男子下巴微微抬起。
杏子形状的眼睛如星河般璀璨,脸上挂着无害的笑意,手持象牙扇边牡丹图金丝折扇,风度翩翩。
“廖白,你闭嘴,这是让不让的事?”
“输了的人可是要去北朝宫里做任务,我可不去那种鬼地方。”
墨问十分不服气。
随着又一颗白子落下,棋局终定。
“这我不服啊,你要的户部侍郎贪墨的证据我给你,这宫里谁爱去谁去。”
墨问微微摆手,将手中黑子扔回棋盒之中,顺便递上一封信函。
“承让承让,”廖白笑着接过信函,抱拳回礼,“愿赌服输嘛,怎么还赖账?”
“宫里,我去。”见墨问还想辩驳几句,萧日安随口说道:“我亲自去。”
“我们下一步棋,该怎么走?”话毕,廖白看向上坐的萧日安。
“户部已经要倒霉了,剩下大手笔的还有那位呢。”
话题诡异而严肃,廖白的嘴角却扬起了一个大的弧度,语气也略显揶揄,彷佛再说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把两只狗放进笼子里,”萧日安纹丝不动,仍是盯着手中的棋谱。
语气懒懒地回道,“我喜欢看狗咬狗,精彩。”
“德行。”廖白嘴角挂着笑容,用手指着上坐的人,夸奖道。
“服气。”墨问也点了点头,举着双手表示不能更赞同。
花楼五层是间当铺,当铺大门紧闭,密室隔间里坐着三个人。
右手边是花楼赌坊的当家,一身墨绿色锦缎长衫的林宝青。
头发以竹状青玉簪束起,脸如桃杏,姿态闲雅,瞳仁灵动,狡黠的目光里似有一股算计。
林宝青对面坐着得是对孪生兄弟。
哥哥随一,偏瘦,穿着一袭绣金纹的绛紫长袍。
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
斯斯文文,拿着一封密函,正仔细阅览。
弟弟随二,身着一件亮绸面的淡紫色长裳,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
脚上穿着鹿皮靴,撑着脑袋,手指时不时扣着桌几,心不在焉。
“随一,你看完了么?”宝青扣了扣桌子,对随一逐字阅读的速度略有不满。
“你再看下去,我都快饿死了!”
“哥,你能不能改改这个臭毛病,就不能学一下主子一目十行的本事么。”
“我想去廖白那儿吃梅香鱼酥,芙蓉糖糕,四玉汤和八酿丸子。”
随二紧跟着宝青吐槽,顺便咽了咽口水。
随一淡定地瞥了他俩一眼,颌首示意自己看完了。
将密函慢悠悠放置一旁的烛火上,不一会儿,便成了灰烬。
随即起身转动桌边的花瓶,道:“我不去了,有事儿要找主子。”
话毕,隔间的墙壁打开,无视身后二人的咒骂,随一掏了掏耳朵。
又回头说到,“对了,刚密函上说,廖白出任务去了,这两天酒楼歇业抓老鼠。”
“你们要吃饭,去对面八宝斋,吃素吧。”
随后十分淡然地走了出去。
宝青听闻拍桌而起,指着随一离开的背影,破口大骂。
“你大爷的不早说。”
“萧随一,你上次在赌坊输的,还有我那两千两银子,你给老子还回来!!”
随二瘫倒在桌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暗戳戳地嘀咕:“哥,从今天开始,我要跟你断绝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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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国界最北边是一座叫祁蒙的雪山,高耸入云、连绵不断,万年积雪不化。
山上有处天池,名琼湖。琼湖之畔,矗立着一坐巍峨的行宫,名为摘星阁,是北朝武帝为了祈福问天特意建造的。
摘星阁碧瓦朱甍,雕梁绣户,气势宏伟。
内设六品祈天司使四名,四品占星司使两名,总领摘星阁的是北朝国师玄妙真人。
说起这北朝的国师大人,也是谜一样的存在。
他是十年前突然驾临北朝上京的,与北武帝轩辕殿一番深夜密谈后,便被敬为国师。
天子耗时三年建造摘星阁,以便国师窥测天机,占卜国运。
起初,几乎满朝文武都谏言武帝不可相信怪力乱神之流。
那些个阁老大臣们更是日日在尚书房苦口婆心地劝说天子收回成命,不能将国家运势交给江湖术士云云。
可玄妙真人却接二连三占取先机,三年间让北朝避免了几场大的祸事。
北朝因此民心安稳,百姓无病无灾,又适逢三年间风调雨顺。
于是,整个北朝子民皆道是国师大人有大能耐,全凭以一己之力改变国运,使得国家昌盛,是上达天听的高人。
之前还在劝说天子的老臣,也都纷纷噤声。
或许是想明白了民意不可违,又或许是真的害怕这个劳什子国师会点东西,人么多是趋利避害的。
万一哪天灾祸降临到自己头上,可就得不偿失了。
故而也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上书谏言。
北武帝更是龙颜大悦,觉得玄妙真人真是玄妙,人如其名,当得国师之位。
更是在皇宫也修建了一座妙法堂,时时过去听听玄妙真人传道。
这几日,朝中出了件大事。
天子收到密报,如今位居户部侍郎的李仁李大人贪墨。
当年有数笔摘星阁建造款项不知去向,数目庞大。
天子震怒,当即下令摘了侍郎大人的帽子,抄了侍郎大人的家。
更是连坐三族子弟,男丁全部流放北疆,女眷全部没入贱籍为奴。
消息一出,举国震惊,百姓议论纷纷。
茶余饭后的谈资全是关于此次贪墨一案。
因为贪墨的是摘星阁建造款,那便是怠慢他们心中无比神圣的国师大人,纷纷唾骂李仁真不是个人。
更有几个皇商,联合北朝上京的商会纷纷请愿,希望彻查此事。
京兆尹每每上朝便头疼不已,御史台弹劾的折子堆满了天子的尚书房。
北武帝登基以来,第一次通宵熬夜批改折子,心中对户部侍郎又恼怒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