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鬼面少年
“阿娮”
“阿娮”
谁在说话？这里是哪里？
姜知意紧闭着双眼，双眉紧蹙，似痛苦万分。
“你帮帮我。”
“你杀了我。”
“阿娮”
偌大的寝殿，炉子里燃着上好的静安香，她睁着眼睛。
这是皇宫？自己为何在此。
旋即起身，走至半开的窗子前，窗外洒进淡淡的如水月色，窗外的梅花静静地绽放着，与月色交融。
就像真的一样。
姜知意想，自己莫不是在做梦。
如果真是梦也好，至少他还在。
“阿娮”
空灵的声音继续传来，她猛然回头，画面千回百转。
宫中明媚的月色变成了药师谷的月圆夜，满山遍野的花草都徜徉在那轮圆月之下。
身边喋喋不休的师父拉着老白，喝得酩酊大醉。
药师谷的师兄弟们推杯换盏，肆意地闹着，笑着。
“阿娮，过来。”
姜知意立刻回头，空无一人。
“阿娮，这边。”
脚步声由远渐近，冷清的声音扬起。她看着戴着面具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笑着用手蒙上了自己的双眼。
那双手，饱含凉意。
“等时机成熟，我把这根簪子还给你，你替我杀一个人。”
“我要你帮我”
“杀了我。”
她挣扎着，想要推开那只捂住眼睛的手，想要看清面具下的人究竟是谁。
拼命朝前够着，恰恰碰到面具，一切烟消云散。
“萧日安！”姜知意彻底醒来，大汗淋漓。
眼前没有北朝皇宫，没有药师谷的月色，只有白茫茫一片。原来还在白松林。
姜知意想着，抬眼望去，浓郁的雾气萦绕在松林每棵树的枝桠，看不清，道不明，就像她对萧日安的心。
自己一开始，并不喜欢萧日安，因为她心底有个秘密，一个从未告诉过其他人的秘密。
那个秘密，是一个少年，带着面具，黑衣黑靴，骨节分明的手指滴着温热的鲜血。
见到少年的那年冬天来的比较迟，那人是自己在生辰那日的午后，遇见的。
那日，一支冷箭倏地朝自己飞来，另一支羽箭撞上了箭头，冷箭擦着她的鬓角划过。
那日，竹林扬起纷纷飞舞的竹叶，一片划破了她的脸颊，一片划开了她的肩膀的衣物。
那日，少年戴着面具，执着一把银弩，那是姜知意的第一印象。
那日，她以为少年是救命恩人，便学着话本里的话好生感激
那日，少年说，“见过我的人，都去阎王殿报道了。”
那日
面具下，少年嘴角微扬，眼睛里却无半丝笑意，反而透露着淡淡杀气。
“多谢阁下出手相助，来日做牛做马，我一定相报。”姜知意语气郑重，承诺着。
“你弄错了，我不小心射偏了。”少年声音低缓并不深沉，语气冷淡，音色动人，字里行间带着没有温度的疏离。
姜知意闻言，刚松开的眉头又渐渐拧起，“我并未得罪于你。”
少年觉得有趣，徐徐站到姜知意面前，身上有淡淡的血腥气。
“见过我的人，都去阎王殿报道了。”少年说道。
“你带着面具，不能算见过。”姜知意不服气地回答。
“而且，你需要我。”
“何以见得。”少年面具下的眉毛微微上挑，十分懒散地反问道。
“因为你快死了。”姜知意觉得自己胆子大了。
“你还是去阎王殿报道吧。”少年抬起了手中的银弩。
“”
姜知意愣了一秒，急忙指着眼前人的胳膊说道，“你中毒了，你看看自己的胳膊上的伤口。”
她透过面具，看到一双好看的眼睛。
“如果你一定要杀了我，大不了就拉一个陪葬的。”
“与我共赴黄泉，是便宜了你。”少年不置可否。
“那你赶紧动手吧。”
姜知意有些头疼，这人怎么如此厚脸皮。
“解毒，我放你走。”
之后，时间太久了，自己有些忘了。
只是记得，冬天枯萎的枝桠在春天发出了新芽，自己的心思却没有在一个个寒冬里渐渐黯淡，反而越长越旺，开出了花。
她心里住进了一个少年。
一个第一次见面就要杀了她的少年。
有着一双彷佛能够看透人心，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
手指尖密密麻麻，参差不齐的伤口隐约作痛，稍稍让姜知意回过神来。
果真是他的性格，狗咬吕洞宾，自己生平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
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再遇见他。
从未想过，那个他，会是萧日安。
“还剩三日”姜知意呢喃自语，左手下意识去摸着药包的一角，轻轻捏了捏。
青瓷瓶里已经全部空了，没有解药，走不出白松林便会死。
这是醒来的第七日，白松林的瘴气更浓郁了。
自己坚持不到三日的。
三日之后，就是萧日安的死期。下毒之人也是她自己，真是讽刺。
现下仔细想来，很多事情一开始便处处都是破绽，只是自己一味不愿相信。
姜知意抬头望去，不见日光，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少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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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划分为四，南国北朝二分皇权，以棱河阳山为界划分国土。此外，还有一城一谷，不在天家势力范围内。
南国国境以北是药师谷，北国国境以东是花楼城。药师谷四季如春，气候宜人，坐拥崇山峻岭，百年来易出难入，十分神秘。
药师谷现任谷主名姜黎，是个爱管闲事的老头，没事总出谷治病救人，返程时总是心地善良地带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回来。
一年，两年，十年过去，药师谷便成了一处隐居的世外桃源。男耕女织，自给自足，一派欣欣向荣。
姜黎年近半百却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女，早年间捡到一名女婴，收做了养女，取名知意，乳名阿娮。
姜知意早慧，自幼便对医术颇有天赋，姜谷主喜不自胜，只道是天公作美，让他白捡了个衣钵传人，便从小培养。
姜知意也不负她便宜师父爹的栽培，医术日渐精进，十二三岁，各种疑难杂症，万千世间奇毒，不在话下，是谷内出名的姜小医仙。
姜小医仙生的极好，恬静秀丽的鹅蛋脸，皮肤柔嫩白皙，如月的凤眉微弯，一双眼睛纯净明亮，一眼能看到你的心底。
一身白衣，一支羊脂玉簪，再无其他装扮，一颦一笑间，勾人心魂而不自知，惹出好些少年趣事。
少男少女之间的心思来得蹊跷，于姜知意而言，完全不同于医术般通透，甚至有些迟钝得令人无地自容。
自己第一次收到表白心意是在十四岁，来人是个过来问诊的少年。
“知意姑娘，你看我如何？”少年小心翼翼。
“不太好。”姜知意语重心长。
“我哪里不好？”少年满目悲凉。
“你有病。”姜知意一脸严肃。
“”
说罢，抬手便去摸这少年的脉搏，又凑近看他的面色。
少年就这么看着她的脸忽远忽近，脑袋忽上忽下，脸越来越红，气越喘越粗。
姜知意一脸凝重，面色潮红，轻微抽搐，呼吸不畅，症状严重，得抓紧医治。
“三碗水煎成一碗，药到病除，慢走不送，下一位。”
“”
至此，姜知意一战成名。
本以为姜知意只是少不知意，众婶婶姨姨都说，再长大些就好了。
直到谷主大人一次着凉，她衣不解带照顾了三日，从每日三餐到抓药熬药，一顿不落，那粥煮得比药还难以下咽，活生生没把谷主大人给送走。
从那之后，姜知意感情上榆木疙瘩，生活中不能自理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谷内大小角落。
谷内众人予以一致高度评价：宁喝姜小医仙一碗毒药，不碰姜知意姑娘一锅白粥。
姜黎病好之后，药师谷规矩便也多了一条：厨房重地，只有姜知意不得入内。
一切本应这样风平浪静地进行下去，姜知意继承师父的衣钵，接替下任的谷主。
即便再也见不到心里那个人，或许也依然可以再找到一个真心疼爱自己的。
嫁人生子，了此一生，死后埋在这山林间，化作山间的风，溪中的流水，药师谷的花香。
天不遂人愿，一切的变故发生在姜黎失踪之后。
来得突然，来得猝不及防，改变了眼前少女的一生。
那是姜知意十六岁生辰前一日，师父姜黎匆匆离谷，神色慌张，未留下只言片语，一走便是半年，此间杳无音讯。
谷内众人皆劝慰她，不必过于担忧，姜黎谷主之前也干过这事。
姜知意心下却想，谁家狗丢了还要去找找，这么大个活人不见了，自己总不能不管不顾。
这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气候宜人，暖洋洋的金光洒满整个药师谷。
秉着心动不如行动，择日不如撞日的原则，把谷内一应大小事务俱交代完毕，姜知意便连夜收拾了行礼准备下山寻师。
山下等待自己的是一盘布了十年的棋局，此刻满心欢喜的她，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