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豹豹虎虎
“逃吧，像只羊咩咩一样逃吧。无论你逃到哪里，都逃不脱虎子我的爪心。”
白应钟豹眸里透着嫌弃，它瞥了眼站在那里喋喋不休的小老虎崽子，垂下头优雅地舔了舔自己前爪上蓬松的毛毛。
它不该在这里的。
这个时间，它本应该懒散地躺在自家柔软舒适的床垫上，考虑待会儿是该喝热乎乎的红茶还是牛奶。
而不是……
白应钟斜眼睥睨着闹腾的傻虎子，突然抬了抬嘴皮，心里冒出了坏主意。
“嘿，小崽子，我饿了，去抓只雪兔回来。”
小老虎不服气的倔劲儿都用在梗着的脖子上，白应钟一爪子呼上它毛茸茸的屁股，又目送它一扭一扭地跑远，这才慢吞吞挪到颗树下躺着。
“烦死了，雪把我的毛打湿了。”
————
饿。
实在是太饿了。
腹部好似被钝刃扯开，被人塞了一团火在血肉中，痛感肆意翻滚卷席全身。
白应钟神志不清，迷蒙中大张着嘴急促喘息，甚至在想是不是胃酸分泌过多，腐蚀了他的粘膜。
周身陷入了无边的沉寂中，白应钟脑袋蹭了蹭，想调整好姿势继续睡觉。脸颊传来软绵绵的触感，鼻间吸进微冷的清新空气。除了还在痛着的腹部和有些湿润的环境，一切都很舒适。
待会儿起来应该让管家调整一下室内的温度和湿度，再吃些周姨拿手的点心……最好是甜甜的那种，还想喝些热的东西……
电光火石之间，白应钟睁开了眼睛。
满目的白。
寂寥的林海雪原，静到只能听到风穿林而至的呼声。
哪有什么热奶和甜点，温室和软床？仅仅变成远东豹几日，曾经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娇生惯养小少爷的生活，对他而言便恍若隔世，再无可能重来。
白应钟伸出舌头舔舐着身侧的雪水，和着口腔里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血咽下肚，试图堵住腹中狰狞叫嚣着的饥饿感。
小少爷实在倒霉，明明是个只会弹琴作画的富家子弟，半点野外生存技能也无，偏偏就穿成了个没有母亲的半大豹崽子。白应钟不知道怎么捕食猎物填饱肚子，这具豹子身躯也没让它继承到什么捕食的经验。
对于一只远东豹来说，它太小了，一岁半的年纪，身量还赶不上正常体型的一岁豹子大。身体更是虚弱，跑不了多久就开始累。
白应钟面色不改，它的尾巴尖不知觉地晃了晃，扫平了地上的雪。
快日落了。
它不知道那小虎崽子上哪去抓雪兔了。
也可能是跑走了，但白应钟也不在乎这个，虎崽子跑了更好，省的养虎为患，哪天长大了把它吃了。
而且它现在面临着很大的威胁，已经自顾不暇。
白应钟确实是身量瘦小，捕不到猎物，但暂时也死不了。远东豹对饥饿的耐受性极强，可以忍受多日不进食。所以对它来说，最大威胁并不是这个。
漂亮的小豹子正懒懒地躺着，思考着事情。突然从枝杈掉落了一片雪砸下来，对于头顶传来的湿润感，它仅仅是抖了抖漂亮的小耳朵作以回应。
对它而言，最大的威胁是——
“呦，从哪来的小野豹崽子？”
耳畔传来不正经的调笑声，白应钟的瞳孔骤缩，耳朵尖尖不停颤抖，身躯猛震，神经紧绷，危机预警值一瞬间到达顶峰。
它就像只受惊的松鼠似的，嗖的一声窜出去了。
“嗷——”
可惜白应钟逃走的计划失败了，尾巴尖传来剧痛阻挡了它。
它抬起脑袋顺着望去，一只毛茸茸的厚实大爪子正死死压住白应钟的小尾巴尖——那是属于成年雄性远东豹的爪子。
见白应钟望向自己，那豹子恶趣味地掀开嘴皮呲了呲牙，摆出副凶恶模样。流畅有型的肌肉线条和油光锃亮的皮毛，无不昭示着它的力量，小豹子根本无力与它相抗衡。
“咋没被吓哭？”
那头豹子见白应钟没什么反应，觉得没趣儿。它也丝毫不怕白应钟跑掉，一松劲儿放开了小豹子的尾巴，只用爪子有一搭没一搭拨弄着。
“我是阿斯塔……你这么小个崽子怎么自己一只豹在这儿？”
白应钟晃着尾巴尖，一言不发。
阿斯塔本来有点生气，可是豹崽子的小尾巴看上去太好摸了，它不受控制，像只家猫一样，爪子追着白应钟来回摆动着的尾巴尖到处抓。
白应钟到底也是没那么快丢掉它的少爷脾气，它憋着刚刚被吓阿斯塔到的那口气，尾巴快准狠地抽到大豹子的爪子上。
“嘿……你个小崽子，臭脾气还怪大。”
阿斯塔被抽了几下，也缓过神来，不作声，默默收回追着幼豹崽的爪子。
被小豹子尾巴逗着玩，太丟豹脸了。
它装作无事，继续说道，“倒也不是为难你个没母豹养的小崽子，但这片区域不只属于我，而另外拥有这片区域的豹子们，并不允许你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阿斯塔耸了耸鼻子，语气里满是无奈，“它们不愿出面驱逐你，只能由我来了。”
成年远东豹的领地范围很广阔，但也不免有些区域重合，也算是白应钟走运，停在了重合区域，不然早就被驱逐了。
白应钟抵抗不住守护领地的本能，它面向阿斯塔，身躯伏低，小爪子磨了磨地，喉咙发出稚嫩的吼声。
它有些不甘心，可它知道必须走了。
远东豹都是独居，领地意识极强，阿斯塔提醒它，已经算是对小豹子的特殊照顾了。如果白应钟无视驱逐继续留下去，它不确定这些成年豹子会不会突然发动，将它咬死。
然而即使白应钟摆出防备姿态，阿斯塔也毫无所动，并不将它放在眼里。大豹子出爪极快，轻而易举便摁住小豹崽的前额，微微用力将毛茸茸的小脑袋摁在了雪里——脸朝下那种。
白应钟措不及防，吃了一嘴雪。小少爷哪被豹这样对待过？它短短的四肢不停在雪里划着，使劲浑身解数，试图挣脱阿斯塔的控制。
阿斯塔半眯着豹眸，乐呵呵盯着小豹崽挣扎，“瞅不出来，这小脾气还挺爆。”
他说着，爪下力道又加了几分，白应钟整个豹子头都被埋在雪里了，彻底挣不开了。它刚停下来歇歇，就听头顶传来阿斯塔的声音。
“向东向西向南，分别是我和另外一公一母两只豹的领地。而向北……”
白应钟趁它松爪空档钻出来，连连撤步，等退到保持了个较安全的距离，用爪爪扒拉干净脸上的雪，骄傲地昂着小脑袋，用眼神示意着阿斯塔接着往下说。
“而向北，是东北虎的地盘。”
白应钟豹脸不显，心中却是一惊。
当时小虎崽子可是在这片区域和它碰上的，但东北虎和远东豹可不是什么友好睦邻的关系。在某些特殊情况下，远东豹甚至会捕食东北虎幼崽，东北虎也会将远东豹纳入口粮范围内。
白应钟不清楚小虎崽子到底是怎么来豹子们的领地的，它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要想全须全尾从这四头野兽的领地走出去，可不是什么易事。
似是看出来白应钟的苦恼，阿斯塔贴心提示道，“也算是做好豹好事了，看你合眼缘，给你小崽子指条明路。”
“从我和那傻虎的领地边界蹭走，东北虎那里最近不怎么安生，没空管你。”
阿斯塔说完，也不等白应钟回应，转身走进丛林中。
它能做的，都做了。究竟这崽子活不活得下去，全凭运气了。
而小少爷这边，正思考着阿斯塔说的话，鼻间突然嗅到一股血腥味儿，离它很近。小少爷空虚的腹部又被唤醒，受本能驱使，口中涎液顺着嘴角不争气地滴滴答答掉到雪地里，砸出一个小坑。
蓬松的尾巴尖甩了甩，缓缓勾起个犹豫的弧度。
白应钟能闻到，那是阿斯塔特地为它捕的猎物，为了防止被别的野兽吃掉，甚至还被贴心地挂在了树杈上。
……
虽然惦记着不食嗟来之食，但白应钟还是不自觉走到了那棵树下。它昂起头瞅着“高耸入云”的树杈，默然不语了。
看得出来，阿斯塔是有点心细的，但不多。
但估计它也没想到，还有豹子连树也不会爬。
没办法，小豹子喉咙里挤出低吼，绕着那棵树转了几周，选择了放弃。
忽然，白应钟挺直了身躯，晃来晃去的尾巴也放缓了速度，它专注地盯着眼前雪地，毛茸茸的脑袋上支起了豹耳。
“呜嗷……呜嗷……”
一阵细微的叫声传来，奶里奶气的，白应钟不能准确判断出来是什么动物的幼崽，只觉得应该也是大型猫科动物的崽子。
这个冬季异常寒冷漫长，看来受到影响的，不只白应钟一条豹。
但这跟它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里可是雪林，不是什么人类社会，这里可没有怜悯和温情。动物植物的生死存活，是受自然界控制的。小豹子自己都快要被饿死，怎么可能管的到别的崽子。
娇娇豹昂起了小脑袋，迈着优雅的步子，毅然决然走开了。
……
雪还没把白应钟刚刚在地上留下的爪印覆盖住，娇娇豹就原封不动地踏着那爪印，豹豹祟祟回到了树下。
不一样的是，这次它嘴里还叼着个半大的崽子。
白应钟盯着歪歪斜斜躺在雪上，有进气没出气的虎崽子，愁得胡须都拉下来了。
老天爷，怎么又是这倒霉崽子。
谁家正经豹做个好豹好事，想救条猫命，能捡到两次同一只东北虎崽子啊。
娇娇豹鼻子里嗤出了团白烟，爪子“啪叽”一声呼到了虎崽子头上。
“臭崽子，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