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真实
“下一场好戏开锣了。”安燕寰低声道，转头见楚蓁蓁神情慌乱，就连身子都似乎害怕得颤抖。
想到她毕竟是一个小姑娘，看见这样血腥的场景发生在眼前，难免会恐惧。
他打消带她看下一场好戏的念头，打算将她送回她的院子。
楚蓁蓁如同没有灵魂的娃娃一般由着他送回去，他将她搁在软榻上，她也就待在软榻上。
安燕寰眉头紧锁，本该离开却怎么也迈不开脚。
此时的楚蓁蓁双手抱膝靠坐在软塌上，脑子里依旧是段雨欣倒在血泊中的模样。
她的原文里，包括前三世，段雨欣都活的好好的，至少在她死之前都好好的，可现在她死了，还是被那么干脆利落的杀死。
而这，也是死亡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呈现在她眼前。
楚蓁蓁忍不住颤抖。
她写文的时候，生生死死尤其是小配角的生死她下笔完全没负担，理所当然的认为虚拟的世界里配角就该为主角服务推动故事进展。在前三世，她自己死在女主箭下她也无所谓，因为在她潜意识里认为这是假的，死去的是她笔下的不存在的虚拟的楚蓁蓁。包括楚家被诛九族、宫变时的刀剑相向，于她就是体现男主权谋的一段文字。
可是现在，段雨欣就倒在她面前。
还有宝香，她背上的衣衫已经是一片红，在这个没有麻醉剂没有消炎药的世界，她能活下来吗？
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在这个世界里他们是真实的。
真实的活着，真实的死了。
就像是她自认为身处的那个真实世界，每一个人都是鲜活的生命，是自己的主角，也是别人的配角，每一个人都会活出属于自己的人生。
而在这个她一直认为虚拟的书中世界，所有的人也都是鲜活的，没有主角和配角，每个人都是真实的存在。
“那天在安国公府，我要是去了湖畔，段雨欣就不会为了整秋涴而落水，也就没有后面的事，临乡伯府不会败落，她不会收买我的丫鬟……”楚蓁蓁的声音闷闷地传出，她的头依旧埋在双膝里，抬不起来。
安燕寰挑眉，她这竟不是害怕，而是自责？
心里升起一股烦躁，“本就是心术不正的人，没有这件事也会有那件事，会变成今天这样，都是她们自己造成的。”他的语气里也带上急躁，“你自己不久前才说了临乡伯府是个裂缝大的臭鸡蛋，现在你倒要把这鸡蛋臭了的罪过揽到你自己身上？”
楚蓁蓁缓慢地摇着头。
她知道段雨欣的结局在她收买恶徒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进了府衙按律法判也会是死刑。宝香也是相同的，明天的结果源自今天的选择。
这就是真实，选择了就要有承担这选择的准备，每个人都得为自己做出的事负责，临乡伯府、段雨欣、宝香……他们合该如此。那么她这个作者，是不是也应该是这样？
因为当初随心所欲地设定，随心所欲地安排剧情，才导致秋涴不断重启这世界，让这个世界一直在循环。也才让她自己被拉进来，修补她自己犯的错误。
可是进来后她在干什么呢？所有的一切她依旧认为是虚幻的不存在的，存着游戏的心态无可无不可地对待，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言行会对别的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尤其是楚家人……无论前面三世还是这一世，明明自己这个楚蓁蓁和原本的楚蓁蓁区别那么大，但就因为是自家女儿、自家妹子吧，楚家人对自己没有任何怀疑，始终不变的宠溺，可是自己做了什么呢？她什么也没做，由着剧情推进，一步步把楚家带入绝境。
她的头被强势抬起，红红的眼眶对上安燕寰复杂的双眼。
“就是些心黑人蠢的玩意儿，为她们伤怀忒不值得。”安燕寰烦躁地道。
本是存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心思带她一起看好戏，没想到那人会下了死命令，在事情败露后直接抹杀段雨欣，也让她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终究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似这等事，在他看来就是种瓜得瓜，各人造业各人担而已。
换做以前，他会不屑这种把别人家棺材抬到自家哭的所谓的善良，但看着她，他心里就是烦躁，就是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利落转身。
安燕寰一把将她拉起。
“还要去看戏？”楚蓁蓁语气带了些哽咽。
“去不去？”安燕寰粗声粗气的。
楚蓁蓁点了点头。
“不许哭。”
“我本来就没哭。”
安燕寰的手指在她眼下划过，“这叫没哭？”
楚蓁蓁嘟嘴，“没掉泪珠子就没哭。”
“还能还嘴，可见你确实没哭。”安燕寰勾唇，揽着她的腰，“走了。”
楚蓁蓁熟门熟路地环抱在他腰上，“嗯。”
深冬的夜里出门，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楚蓁蓁感到一阵阵冷风刀子一样往她脸上割，也让她不得不将整张脸、整个人都埋进安燕寰怀里。
安燕寰垂眸看了她一下，脚下加快，带着她进到一栋在宵禁的夜里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楼里。
暖气袭来，楚蓁蓁自他怀里抬眼，看着眼前这热闹繁华的一幕。
揽着美人高声谈笑的酒客，穿梭其中送酒送菜的丫鬟，还有高台上衣着清凉的舞姬和同样穿的少的貌美乐姬，空气中弥漫着混杂了酒气和脂粉气的浓重味道，楚蓁蓁闻着有些作呕。
怎么看这地方都只有一种可能。
“你的下一场好戏，是逛青楼？”
“美酒美食和美人，人间极乐也不过如此。”安燕寰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笑得张扬。
楚蓁蓁瞥了他依旧搁在自己腰上的手一眼。
他们现在所处的是二楼，这里不如台下的拥挤嘈杂，但也有不少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揽着女人走过。
而她被他圈抱在怀里，在这些杂乱中圈出了一块不受干扰的安宁地方。
安燕寰的头靠在她肩上，嘴里喷出的热气扑在她耳上，“看见中间那桌穿大红袍子的胖子吗？”
这样与人之间的亲密于楚蓁蓁还是第一次，她的心跳有些快，脸上泛红，但见他似乎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才如此，自己若是反应太大岂不是显得刻意，便压下心底的异样，强装镇定依言看过去。
那胖子很容易认出来，毕竟那红色对现在的她来说，实在扎眼。
“那是临乡伯府的大公子，哦，不对，现在没有临乡伯府，是段府的大公子。”安燕寰道。
楚蓁蓁微偏头，与他的脸差点撞在一起，她赶紧转回去，眼睛直盯向搂着美人笑得得意的段家大公子。
“这位是滴翠楼的常客，这楼里入门就要十两银，一桌酒菜少说百两，他身边坐的是这楼里仅次于花魁筠秋的轻红，夜渡资也要百两。”
见楚蓁蓁面露不解，安燕寰续道:“曾经的临乡伯府有这等财力已不简单，如今的段府……”
他没再说下去，留给楚蓁蓁自己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