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道不同
楚府外,安燕寰停下,凌厉的视线射向黑暗的小巷深处。
“出来吧。”
躲藏暗处的人自己走了出来。
安燕寰眸中略过一抹了然,没有说话,就只是微笑平静看着来人。
墨竹枰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和这暗黑的夜色几乎融为一体,“今日我们上山之时,你对山势地形和那庄园熟门熟路,你早查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却没有透露分毫。”
“没错。”安燕寰爽快承认。
“你也早知道他们意图对秋涴和楚家姑娘不利?”
“也没错。”
“那妖女藏身在受害女子之中,你也知道?”
“朱雀是个女人,既然宅子里只有男人,那她就只有一种可能,把赤豆混进红豆里,分不清哪个有毒哪个补身。”
“你早知道,却任由他们劫持秋涴和楚家姑娘,放任朱雀逃走……”墨竹枰沉黑的眼紧盯安燕寰,“你到底想干什么?”
安燕寰摊手,“正是因为不想干什么,这才什么也没干。”
这幅满不在乎的痞样激怒了墨竹枰,“传闻钧天教教主十分神秘,只有四大护法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才知道教主真面目,四大护法亦十分神秘,无人知晓其真实面目,仅见他们能收拢江湖上那些早已成名的恶徒甘于成为其下的二十八宿,可见这四大护法武功亦不弱。”
墨竹枰冷冷地盯紧了安燕寰,“江湖中人人敬服的无双剑客是一品国公府的世子爷,就再加一个钧天教教主的名号,也不让人奇怪。”
“是不让人奇怪,可惜,我不是钧天教教主。”
“是不是,不由你说了算。”
墨竹枰猛地出手,安燕寰飘然后退,墨竹枰全力的一拳落在院墙上,厚重的墙壁也被洞穿。
他转换身形,继续朝安燕寰攻去。
安燕寰并不迎敌,施展轻功朝城外奔逃。
墨竹枰紧追不放。
只追到城外空旷之处,安燕寰停下。
“不逃了?”墨竹枰聚力在掌心,眼睛锁定安燕寰,全神戒备警惕着四周有安燕寰的预先布置。
安燕寰悠然站立,“京城实行宵禁,五城兵马司彻夜巡护,在那里打,不到一炷香就能引来官兵,没意思。”
“如此,在这里便可放开打了。”他再度朝安燕寰扑过去,却在将要击中他时猛地停下,惊骇瞪着他,“你下毒?”
他运功想要逼出毒素,却发现自己澎湃的内劲丝毫不存,手脚软弱得如同文弱书生。
“没用的,从楚府到这里半个时辰,毒素早已经侵入奇经八脉,你越是运功只会让毒素游走更快。”
“给我解药。”
“这是枫浦制的毒,你知道他的规矩,没有解药,明日日出之后,日光照射毒素自解,这段时间,你正好冷静冷静。”说完,他转身要走。
“安燕寰!”墨竹枰大吼,“你心虚了吗?”
“没做过的事,我有何心虚的?”
墨竹枰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目眦尽裂。
一道纤细的身影飘然落下,墨竹枰眸中掠过一抹诧异。
“除了他口中所说的日照,墨盟主可还知道别的解毒之法?”秋涴问。
墨竹枰摇头,“江湖人称云枫浦为双绝公子,乃是因他药毒双绝,他的毒在江湖尚无人可解。”
“那么,今晚我将为盟主护法,盟主可有地方去?”
“多谢。”墨竹枰简短道谢,在一颗大石上坐下,“在下落脚在城东云客来客栈,如今武功尽失,回去恐被钧天教徒发觉,引发一场恶战。”顿了顿,他解释道:“钧天教吸收武林败类,近一年来在江湖挑起无数风波,在下一直在追查他们的首脑,其间数次破坏他们的好事,他们亦曾多次意图害我,不过没能成功。”
秋涴点了下头,“那么就留在此处吧。”
她在另一处不远不近的地方盘腿坐下,闭眼开始打坐。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两人之间始终沉默着。
一声声鸡鸣打破宁静,墨竹枰睁开眼,看着对面的秋涴。
他目力极好,在点点星光下依旧能看清楚她平和的模样,心里的疑惑也随之升起。
“姑娘从楚府追着我二人到此,原本可是要去调查楚姑娘勾结钧天教一事?”
秋涴脸颊微不可见地抽搐,低垂的眸子里掠过狂乱与痛楚,猛地紧握的双手指甲嵌入肉里,利用那疼痛让自己压制住前世屈辱不堪的回忆。
前世被萧芾棠救出之时,失去理智的她一刀刀刺在那些欺辱她的恶徒身上,可恶徒的血洗不去染在她身上的脏污,尤其那罪魁祸首的楚蓁蓁,在皇后和楚家庇护下成为萧芾堂的正妃。而她自己纵使有萧芾堂的宠爱,可染在她身上的污秽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更因为伤了身子,百般设法调理也无法孕育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楚蓁蓁的儿子继承萧芾堂的皇位。
这些恨,从前世到重生的今生,日日夜夜啃噬着她的血肉。她知道现在还不能拉下楚家,拉下楚蓁蓁,但她会蓄积力量,等待机会,总有一天将他们加诸在她身上的苦痛通通还回去。
她抬起头,眸子里已经恢复平静,并不正面回答墨竹枰的话,而是反问,“听墨盟主的意思,你追查钧天教已久,那安燕寰既然是安国公世子,为何你会说他与钧天教有关?”
“说来有愧,在下虽为武林盟主,却不敢自称号令群雄,隐阁便是其中之一。它创立已有百年,旗下的探子遍布南北,可能是寻常贩夫走卒,也可能是高官巨贾,身份隐秘不为人所知,这也造就隐阁汇聚了最全最隐秘的讯息,寻常人找隐阁买消息,有银子也不一定有门路,但安燕寰不同,据传他与隐阁阁主乃是至交好友,通过他可以轻松买到隐阁的消息。”
秋涴看着墨竹枰,专注地听着。
墨竹枰继续道:“一个月前,玉城接连发生女子失踪案,有消息传出乃是钧天教四大护法之一的朱雀手下所为。这伙人专一拐卖年轻貌美的女子,逼良为娼赚取钱财,且从玉城往京城去了,在下便追查到此,托付了安燕寰从隐阁查探。”
“以隐阁的本事,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秋涴道。
“确实,但安燕寰始终不曾正面告知我消息,直到昨天,告知我探查到这伙贼人的藏身之处。”
秋涴脑中一震,若前世也能得他所救,那么她的苦痛是否都会消失?若今世没他及时到来,是否她的苦痛将再次发生?
秋涴的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滋味,唯一最为真切的是对墨竹枰的感激。
“难怪危难之际得墨盟主出手相救。”
墨竹枰懊恼,“只可惜事发突然不得准备周全,否则也不会被那朱雀逃走。”
秋涴低着头,声音幽郁,“一个月前墨盟主便到京城,一直没有消息,偏生昨日楚家姑侄遇劫便有了准信,太反常。”
“的确,只是细想想,安燕寰应该不是钧天教教主,否则以他对楚姑娘的用心,楚家姑侄不会被钧天教下劫持。”墨竹枰苦笑,“钧天教为祸许久,我身为武林盟主却不能将其处置,如今,我是有些心急了。”
“安燕寰对楚家姑娘很用心吗?”
墨竹枰没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幽怨,答道:“若非用心,他怎会漏夜前去相会?”又想起一事,“数日前我与他约在致远斋谈事,那楚家姑嫂也到致远斋,他便抛下正事去与那楚姑娘相会。”
“如此说来,他正该就是钧天教中人。”秋涴止不住打从心底涌上来的兴奋,极力压抑住高昂的嗓音,力求平静,“因为有他,楚蓁蓁一个深闺女子才能结识钧天教的恶徒。这一次只怕是墨盟主你逼得紧,又被楚蓁蓁察觉我没有中迷药,他们才决定弃车保帅,用几个喽啰换取自身的清白,否则待你我抓捕那些钧天教徒,其中更有四大护法之一的朱雀,这些人供出他们两个人来,他们还能如今日这般狡辩,引得我们不敢确定他们的恶行吗?”
秋涴站起身,因激动而炽亮的双眼盯着墨竹枰,“墨盟主,钧天教这样的恶徒不能由着他们祸害无辜,不如你我联手,拆穿安燕寰与楚蓁蓁的真面目,为那些无辜受害的女子讨回公道!”
说到后来,她忍不住声音里的愤恨。
墨竹枰思索她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但……
“看楚家姑娘在山上的作为,她与钧天教徒并不相识,那块玉佩的存在,其中恐怕是有些误会。”
“不会是误会,我了解楚蓁蓁,她就是这样一个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的阴狠毒辣女人!”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嘶吼,眼神狂乱而狠戾。
墨竹枰皱眉,“秋姑娘,你没事吧?”
那怀疑的目光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在秋涴狂热的头脑中注入一抹清凉,她低下头,上扬嘴角让自己微笑。
“抱歉,我失态了。”
“无妨,只是看秋姑娘对楚姑娘芥蒂颇深,若秋姑娘带着这样的偏见查案,只怕查不到真实的情况。”
“我知道了,多谢墨盟主提点。”她淡漠的看向天边,那里的天空由之前的暗黑色正在转为乌蓝,是日出将至的征兆。
“快要天亮了,墨盟主可有感觉好转?”
闻言,墨竹枰尝试运功,苦笑摇头,“没有,看来必得等到太阳出来才行。”
秋涴依旧看着天空,“墨盟主相信一个给你下毒的人会真心告知你解毒方法?”
“我与安燕寰相识足有十年之久,他虽素来独来独往,行事没章法,但他不惧权贵、不慕名利,不是会与钧天教勾结的人,自然也不必对我下死手。”
秋涴静静地看着天空,“天亮了。”
墨竹枰也顺着她的视线,看着天空中云彩变幻,从乌蓝到色彩明艳的橙黄,一轮橙红的朝日包裹在漫天霞光中。
他握拳运功,感觉消失的内力游走在全身经脉。
一跃而起,朝秋涴抱拳笑道:“毒已解,在下武功已恢复,多谢秋姑娘护卫之恩。”
“不过是举手之劳。”秋涴淡淡道:“你我道不同……告辞。”
说完,她施展轻功,朝京城方向去了。
墨竹枰追上去,“秋姑娘,今日大恩在下感激涕零,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
秋涴眸心一闪,武林盟主的承诺能有大用。
“盟主事务繁忙,若我有一天需要你,要如何寻你?”
墨竹枰不假思索地从怀里取出一块黑色木牌,上面精雕着一个“墨”字。
“姑娘拿着这令牌到任何一处丐帮分舵,他们便会联系在下,在下收到消息后会尽快去见姑娘。”
秋涴接过令牌,收入系在腰间的荷包里。
随后,两人各自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