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前账结清才好借后账
楚蓁蓁嘴上手上动着，眼睛在几个丫鬟身上转悠。
“我屋里的东西你们谁在管着？”冷不丁发问。
宝香手一抖，剥着的虾落到桌上汤盆中，“咚”的一声溅出汤汁，吓得她旁边的芸香下意识往后一躲。
宝香慌张跪下，“奴婢一时手滑，请姑娘恕罪。”
“没事，起来吧，另外剥一只就行了。”
“是。”宝香起身，低垂着头又拿了一只剥着，只是那手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对了，我刚刚问了，我屋里的东西你们谁在管着？”楚蓁蓁接过芸香递来的虾仁，蘸料汁后放入嘴里。
“奴婢管姑娘的衣服鞋袜，钗环脂粉这些是宝香在管，一应吃食银钱是嬷嬷打理着。”芸香回答。
“我爹他们送的，我那些久没戴过的玉佩什么的，是归在嬷嬷那还是宝香那？”
芸香疑惑地看了眼低头沉默着的宝香，回答：“若是玉佩这些身上配的戴的，应该都在宝香那里，若是字画这些玩赏的，就是嬷嬷收进小库房了。”
楚蓁蓁点头，“说起来我许久理过自己有些什么东西了，等哪天有空开小库房我瞧瞧，挑几件好的送给禹哥儿玩。”
“姑娘给的小少爷必定高兴得很。”芸香笑着附和。
楚蓁蓁浅笑，目光从宝香身上掠过，落在那只被她扯得七零八落的虾上，将面前的碗推开，“行了，把这些都撤下吧。”
丫鬟们应答着，收拾着东西退了出去。
宝香落到最后，走到门口又回头偷觑楚蓁蓁，见她正单手支额望着窗外，她咬着下唇，待要上前却只跨出一步便缩回去，咬了咬牙，转身随着众人出去了。
夜半时分，窗棂上“嗑”的一声，还未入睡的楚蓁蓁掀开纱帐，听得外面一个声音。
“楚姑娘。”
楚蓁蓁愣了一下，轻手轻脚下床，推开窗，顿时笑了。
“安世子大半夜的不在家睡觉，提着灯笼瞎晃悠吗？”
“正是，这一晃就晃到了楚姑娘屋前，可谓是太巧了。”安燕寰笑答，将灯笼搁上窗台。
楚蓁蓁提起那灯笼。
这灯看着挺大，提在手里却十分轻便，灯上竹片编制的花样也是匀称又紧密，轻轻一拨，上圈的灯笼部分便以底座为轴顺畅转动，没有丝毫凝滞感。
当然，这灯最关键的一个功用，还得糊上画纸点上灯烛才能验证。
楚蓁蓁取出早就画好的长条纸卷，将灯笼顶那做提手用的竹环往下一按，灯笼四面的骨架竟如花瓣般散开来。也是散开来，才发现这骨架竟有两层，散开的一层竹子片得薄如蝉翼，柔软且弹性十足。再仔细看，便会发现在每一根散开骨架的顶端还有一根细如发丝的白线与竹环相连。
楚蓁蓁将画纸的十六面对准灯笼的十六面，刚好环绕一圈，将竹环往上一提，那线条便牵引着散开的骨架重新聚拢，与固定的骨架一起，将画纸牢牢固定在灯笼上。
安燕寰始终沉默看着，这些精巧的设计，在他去取灯已经被老头子拉着夸了大半天，也从老头子口中，他知道这灯还有一个更巧妙的机关。
楚蓁蓁就地取过一旁的烛台，取下蜡烛点燃放进灯笼里。
便见随着蜡烛燃烧，灯笼突然自行转动起来，而且越转越快，初始还能分辨十六面的每一幅画，渐渐地，那整个画快速转动成了一片残影，却又突然清晰起来，成了蓝天白云下，一个欢快笑着的可爱娃儿，在如茵绿草间一上一下一前一后地颠着布球玩耍。
“哇！”楚蓁蓁惊喜，“这比我想象的好太多了。”转而注视安燕寰，“谢谢你。”
那双眼在烛火下亮得实在有点过分，安燕寰一时看呆了。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笑答“不客气”。
楚蓁蓁吹灭烛火。
“怎么吹灭了？”
“只是试一下灯而已。”楚蓁蓁说着，将灯小心翼翼提放到桌上，“对了，做这个灯多少钱？我取银两给你。”
“老头子不要钱，想要这张图纸。”安燕寰扬了扬手，拿着的那张正是当初楚蓁蓁交给他的图纸。
“可以呀。”
“那么，我的报酬呢？”
一锭银子放在他手上。
安燕寰失笑，“你早就准备好的。”
“因为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世子爷，所谓前账结清后账不难，我总得把前头的恩情还了才好意思再开口找你帮忙嘛。”
手一转银子纳入怀中，“说的对，如此一来，楚姑娘的请托在下不便推辞了。”
“那是。”楚蓁蓁颇为骄傲，手撑在窗台，“今日发生的事，想必安世子都知道啦。”
“今日发生的什么事？”安燕寰装傻。
楚蓁蓁白他一眼，“你来得这般巧，要说不知道，你自己信么？”
安燕寰拱手深深一揖，“姑娘聪慧，在下的雕虫小技实在不该在姑娘面前施展。”
楚蓁蓁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小心地四下探望，见没有动静这才放下心来，顺势在安燕寰低下的肩上拍了一记，“你别逗我发笑啊，待会儿被人发现了。”
“是是是，在下的错。”安燕寰再次一揖。
楚蓁蓁使劲抿着嘴免得笑出声，深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我方才试探了一下，我房里那个丫鬟宝香挺奇怪的，我的玉佩这些都是她在管，你帮我查查到底是谁收买了她在暗中害我。”
安燕寰同她一般双手撑在窗台，“与姑娘有情的人多，有仇的也多，不知姑娘可有一个怀疑的名单？”
“本姑娘不做没证据就随意指摘旁人的事。”
安燕寰赞许地点头，“嗯嗯，姑娘很有原则，在下佩服。”
楚蓁蓁猛地捂住嘴免得笑出来，另一只手再度拍了下他肩膀，“你够了哦，就说帮不帮吧？”
安燕寰拍拍胸膛，“帮，当然要帮，姑娘放心，包在我身上。”
“这还差不多。”楚蓁蓁瞧着他，月光下白袍玉冠如谪仙般清雅高贵的俊美公子，内里是个逗比，自己当初写的时候，是这样设定的吗？
摇摇头甩开莫名其妙的思绪，楚蓁蓁正色道：“我自己细想了想，能结仇到有胆量找人拐卖我和禹哥儿，再以我的名义去拐卖二殿下的救命恩人，加上笨得找同一拨人干这同一件事的，可能只有临乡伯府了。”
“愿闻其详。”
安燕寰靠近的气息，还有那双专注看着自己的黑眸，让楚蓁蓁心跳漏了两拍，抚抚跳得有些急促的心脏，她继续道：“我大哥告诉我，打从安老夫人寿宴之后，御史弹劾临乡伯八大罪状，临乡伯已经被夺去封号，他和他三个儿子的官职也都丢了，一家子成了平民老百姓。这还不够，现在府尹案上还有好几件诉状是告他家的，什么仗势夺人田地、打伤无辜百姓、放利子钱，反正就以前强势压下来的案子现在都冒出来了，一家人指不定很快就从公侯世家变成阶下囚了。”
安燕寰连连点头，“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报复你也是应该的，加之临乡伯家的姑娘和你又是好友，接触你身边的丫鬟拿到你的物品挺容易。”
楚蓁蓁白他一眼，哼道：“我爹和我大哥都把我当宝一样宠，他们自己本就是个缝隙大得很的烂鸡蛋，还来招惹我，怨不得现在鸡蛋里面的恶臭烂水全挡不住流出来啦。”
安燕寰好奇，“这些话，白天姑娘为何不说？反而由着人封你的院子。”
“秋姑娘对我有成见，我要是说了，她还道我故意抹黑人呢。”楚蓁蓁哼了哼，“再说了，我干嘛帮一个不信任我甚至仇视我的人？她要查，就凭她自己慢慢查呗。封我院子算什么？我在这院子里照样有吃有喝快活自在……”瞟一眼安燕寰，唇角勾笑，“还有人半夜不睡觉跑来逗乐子，多好啊。”
安燕寰呆了一呆，笑开，“姑娘高见，在下自愧不如，少不得多来几趟，学学姑娘的豁达。”
楚蓁蓁又是一掌拍过去，安燕寰顺势后退，“时候不早了，在下告辞，姑娘请托之事，在下牢记于心，不过这报酬，可不能再一锭银子打发我了。”
朝她眨眨眼，身子如轻帛飘然越过屋顶。
楚蓁蓁“哇”地惊叹，探出身子盯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凌波微步啊~”
“姑娘，您还没歇下吗？”身后，传来疑惑的声音，是听到不寻常的声音进来查看情况的芸香。
楚蓁蓁关上窗，回身朝床榻跑去，“有点冷，我起来关窗，这就睡了。”
“呀！奴婢忘关窗了吗？姑娘恕罪，奴婢……”
“起来起来。”楚蓁蓁一把拉住要跪下的芸香，“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关上就行了，这大冷的天你快回被窝里去，我也要睡了。”
说完，钻进被窝扯下帐子，翻身侧向里闭上眼。
芸香替她掖了掖被角，仔细拢了拢纱帐，又再次检查了下各扇窗户，这才道一声“奴婢出去了”。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楚蓁蓁探出头看了看，想到方才发生的一切，脸上不由得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