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境中境
心魔话音刚落,那几只魔物便齐齐看向秋酥,青灰色的浑浊眼睛紧紧盯着她。
“嘎啊——!!”
随着领头的魔物昂首发出嚎叫,它们一同张开嘴,露出锐利的尖牙,跃至半空,围成一堵坚实的墙,朝她扑去。
与此同时,在奇逸主峰的外阁高楼上。
唐明轩冷冷看着水镜里的景象,和善的笑容里不含一丝温意。
他都快把这秋父秋母两人忘了。
自秋酥入宗后,除了让外务堂的弟子每月按例给她父母送些银两以外,空闲时间里他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混元骨身上。
幸而近来的进展不错,这丫头片子不过五灵根的废材资质,短短一年就能攀上炼气期四层。
称她一句天才也不为过。
只是那日让仙鹤给她送去的高阶丹药,着实花费了他不少血本。
看来明年得多收些弟子,用人间的银两与金器去天枢阁换算些灵石才行。
或许,他还能试着利用秋父秋母……给那丫头施施压。
既然难得获取她的信任,那么适当威胁一下对方,也是个不错的策略。
唐明轩眼神一沉,心情颇好地滑动起扳指,接着扬起手,朝水镜输入灵气,不顾周遭面色难看的长老们,准备放大秋酥所在的幻境景象。
“来,我们一起瞧瞧这位夺得擂战——”
话还未说完,一道黑紫色的暗芒便自水镜边缘溢出,顺着唐明轩的灵气钻入他体内,胡乱冲撞起来。
“唔……呃?!”
甚至有股极强的气劲扼住了他的五脏六腑,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旁边的长老们都吓了一跳,看着这位慈眉善目的宗主被心魔反噬的怪状,一脸不可置信。
“宗主,您、您怎么样了?!”
这等异象,明明只有心向魔道的人才有可能出现啊?
这…怎么如今他们的宗主会……
“诸位,还是让老身来吧。”
最后还是乌四长老冷静出声,与游闻瑞一起托着面色发紫的唐明轩赶往最近的殿内,驱气运息,再以药物作辅,为他舒缓症状。
另一边,水镜浮现的景象中。
秋酥仍在与心魔纠缠。
她在地上快速翻滚数圈,堪堪避开魔物的利爪后,扬起手中的尘沙,撒进他们的眼睛里。
随后撑起疲惫的身子,在它们发出惨叫的同时起身奔向心魔,拽住了对方的衣领。
魔物们的攻击戛然而止。
秋酥恶劣地勾了勾唇,倾身贴近心魔,眸中泛着寒光。
“礼,不够。”
秋酥自入境那刻起,就察觉到了一件事——
那便是眼前这位心魔,其实和一般幻境中的心魔不同,甚至……衍生出了独立的意识。
只是二人如今心链未断,她能感受到对方心中,有一个极其贪婪的欲念。
“既然想要吞噬我,取代我,就该拿出十足的诚意才对。”
没错,对方贪图她的躯壳,为此不惜制造出让秋酥暴戾疯狂的景象。
而正中自己下怀的是,她恰巧也需要更多信息。
既然要击溃心魔,破除死局,秋酥必须知晓自己心底最恐惧的事。
除了失去力量,失去至亲……
父母的惨状再次涌上脑海,她的身子僵了片刻,才嗤出一口热气,迎上心魔那双盛满恶意的眸子。
究竟还有什么——
能够让她丢掉理智,背弃一切,只依赖本能行动。
心魔咧开嘴,反手扣住秋酥的手腕,舌尖抵住上颚,笑意不达眼底。
「好啊。」
对方话音刚落,四周的景色开始迅速变幻,最后逐渐归于虚无。
被黑暗笼罩的同时,秋酥手中的衣物也逐渐消弭,偌大的幻境中只余下一声轻笑。
「如你所愿,我可怜的小疯子。」
这是她被剥夺意识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
苍穹边际破出一丝醉人的昏光。
风声簌簌,拂过一片皎洁素雅的桔梗花海。
携着露珠的白色花瓣随风飘扬,最终落在倚树偷闲的少女肩头。
一只彩蝶闻香飞来,停在少女的鼻尖上,为她掩住了那道骇人的乌色胎记。
“酥儿,抱歉……让你久等了。”
“碧娘家新出的酸菜锅盔已经买回来了,快趁热吃吧。”
秋酥被唤醒的同时,目光懵懂追向那只受惊离去的彩蝶。
接着,一位被云雾覆住脸庞的高挑少年映入眼帘。
脸颊瞬间变得滚烫,她想,自己的脸现在一定很红。
秋酥赶忙垂首,接过对方递来的油纸包,余光却频频看向对方。
“谢谢你,潘儿哥。”
少年闻言笑出声,使劲揉了揉她的脑袋。
“如今我们都成婚好几日了,还不知道改称呼。”
她更羞了,咬着锅盔埋进对方的胸膛里,弯唇吐出那个词。
“……顾郎。”
她与潘儿哥都是流浪儿出身,惺惺相惜数年,终于得以窥见天光。
两人赚到钱后,在半年前移居到了他的故乡,也就是这个小镇上。
不仅开了家糖水铺,还成了婚。
而且对方待自己极好,事事亲力亲为,鲜少让秋酥接触家中事务。
今夜,镇里会举办一场恢宏壮观的求雨仪式。
顾潘知晓她喜欢热闹,午时便关了铺子,陪她歇息偷闲,甚至因为自己一句想念碧娘的锅盔,来回奔波不休。
秋酥咽下最后一口锅盔,满足地拥住了顾潘,却不知为何陡生困意。
……明明她方才已经睡了将近两个时辰。
随着“扑通”一声,少女的身体直直坠入花海,漫天飞舞的纯白花瓣,将身后那人发出的阴森冷笑彻底淹没。
“咚咚隆咚——”
敲锣打鼓的声音响彻天际。
秋酥半梦半醒间,看见镇民们正围着她高声喝彩,而自己则被浸过猪油的麻绳捆在郊外的空旷石台上,动弹不得。
心中只觉得毛骨悚然,心寒鼻酸。
“碧娘,云叔,你、你们这是干什么?!”
可惜,众人听见她问话,却也只是顿住半响,便更加欢快地手舞足蹈起来。
秋酥更恐慌了,可是越怕,越说不出话来。
到最后,她只能扯着喑哑的嗓子嘶吼,抽泣。
“潘儿哥!潘儿哥你在……”
直到她在人群里,瞧见了少年随众人一起舞动的身影。
“……吗…”
至此,她才彻底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