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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礼轻情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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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主,二小姐她又跑出去了”

    府上的傔仆都知道,杜卓言刚刚与家主因为婚事而大吵了一番,此时纷纷避开,唯有照顾家主多年的仆人老孙敢上前捎去一个“噩耗”。

    “父亲那边还望孙伯能够替我劝慰几句,我实在是”

    “哎,小主,老爷他也是为你”

    杜卓言无奈一笑,快步离了园子。

    杜家的宅子位于孟州城东,修筑得好生奢华,庭院中画亭丽阁、奇石美玉,两棵参天古树傍在月门,四面抄手游廊环于清池,就连脚下的踏道都是产自荆山的精雕石料铺就,若是站在高处俯视下来,杜家的宅子真可谓丽迳如丝线,豪院似禾田。

    但此时,杜卓言却只嫌弃这里道路曲折难行,他恨不得运起劲力,将挡在身前的一堵堵高墙直接拍倒。

    孟州杜家与杭州柳家、贺州和家与幽州王家并称为武林四大世家,天下人都知道这四家不仅武功超群,资产亦是十分雄厚,就连胡廷贵族都纷纷与其交好。

    刚一踏出府门,杜卓言便看到王大气喘吁吁地跑来,这位力大如牛的壮汉神情如此慌张,情况实属罕见。

    “小小主,二小姐她”

    王大指着后方,左脸上还带着淤伤,显然是吃了一拳。

    “她在哪?!”

    杜卓言慌张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位妹妹打小任性惯了,没少惹出祸事来,但他偏偏对其十分疼爱,又生怕她在市井间受人欺负。

    “快说,那丫头在哪?!”

    杜卓言一把揪起王大,竟将这位两百斤的壮汉稍稍提起。

    “就就在荡阳街上”

    半个时辰前。

    陆适庸与木湛秋并肩走入孟州城,而在二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处张望、面露惊羡的少年,正是许佑川。

    “叫你好好待在酒肆中莫要跟来,你偏偏不听”

    陆适庸仍在时不时回头抱怨,但他并没有生气。

    “九哥放心,小弟不扰你们!”

    许佑川嘿嘿一笑,专心在街边游逛起来。

    三人一入城便直奔最为热闹的荡阳街,两旁多如繁星的店铺令三人目不暇接、脑袋如同摇鼓不停摇晃,其中木湛秋看得最多的是首饰铺子,而陆适庸与许佑川则更在乎街边的许多美食。更加令人在意的是,各家酒楼门前都立着浓妆淡抹的酒妓在推销当季的新酒,陆适庸与许佑川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却正巧被木湛秋看在眼中。

    “我与你说”

    木湛秋一把拽住陆适庸的胳膊,渐渐凑到少年的耳边,低声说道:“我刚刚听人说了,沿着这条街一直走,见着一对石猴后右转,门前挂栀子灯的便是了。”

    美人口中喷出的香气让陆适庸激动不已,他涨红着脸望着前方,但眼里似乎什么也看不到,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挠着脑袋略带疑惑地问道:“恩人这是要我去哪?”

    许佑川的心思可比陆适庸机灵不少,当听闻“栀子灯”三字时便已经明白大概,他强忍着笑不敢出声,偷偷溜到货摊前,不再跟着。

    木湛秋紧贴着陆适庸身子,先是瞧了瞧他通红的面颊与起伏的胸膛,又将目光缓缓下移,最终低声说道:“那里有家出名的酒楼,里面雇有娼妓,我看你快憋不住了,索性去那消遣消遣。”

    说罢,木湛秋便甩开陆适庸的胳膊一人往前走了,留下陆适庸满脸羞慌,而一旁的许佑川则再也忍耐不住,抱腹大笑起来。

    不知挤过多少人后,陆适庸终于在一处首饰摊前看到了木湛秋。他本想急步上前,但却猛然收住了脚步。

    只见佳人看了好久,对着摊主询问几句后便快步离开了。

    待木湛秋走远,陆适庸悄悄来到首饰摊前,客气问道:“伯伯,刚刚那姑娘可曾相中什么首饰?”

    “老夫一眼便瞧出你对那姑娘有万分情意,就冲这份心思,老夫自然不能多要银钱!”摊主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指着一支银簪继续说道:“这姑娘虽然没有挑选,但一对倩目却是盯了这支簪子好久,还开口询问价钱。老夫本以为她会买下,不料她犹豫片刻后却摇了摇头,又摸了摸自己左眼上的那道细疤,终是轻叹一声离开了。”

    陆适庸听罢,心中又是一紧,急忙指着簪子问道:“伯伯,这簪子多少钱?”

    摊主倒也爽快,直伸出三根手指:“这簪子出自巧匠之手,着雪银打造,本该向你要上不少银两,但今日老夫若能促成一桩美事,也算是功德一件,你若真要买这簪子,便拿与老夫三两银子!”

    当陆适庸万分欢喜地将簪子收入怀中,他只觉自己顿时了却了一桩心事。

    “昨晚游二娘说的不错,恩人果然缺根簪子固发”

    “哪里来的野汉,竟敢如此冲撞本小姐!”

    原本喧闹的街道突然传出一阵刺耳的诟骂,顿时变得鸦雀无声。百姓有的慌忙逃路,有的驻足围观,也有人吐出几声轻叹,直言那外来的少年真不该招惹那位“小爷”。

    陆适庸推开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是只顾着偷吃冰糖红果的许佑川无意间冲撞了一位小姑娘,当即遭到一番痛骂。

    那姑娘身着一件翠衫,脚下一双锦履,手腕上还带着一副翠玉镯,再加上其性子刁蛮无礼,不用多想便知她必出自大户人家。

    许佑川不愿惹事,赶忙赔个笑脸道:“小人失礼,小的失礼,给姑娘赔不是了。”

    未料那姑娘此时正在气头,于是将一腔怒火全都泼洒到许佑川身上。

    “谁要你的道歉,今日你若不赔与我百十两银铤,就别想轻易离开!”

    许佑川一听,不禁惊呼一声,赶忙说道:“小人确实只是一时未留意,这才冲撞了姑娘,既已给你道歉,姑娘又何必苦苦相逼,非要讹那钱财作甚!”

    “我不管,就要你赔!”

    那姑娘仍旧不依不饶,许佑川也没了好模样,不免开口讥讽道:“姑娘难道不知,平常人家哪有银铤这等贵重之物;何况小人见您衣着不凡,应是出身大户,难道家中余财皆是这般挣来的?!”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那姑娘两眼一瞪,粉嫩的面颊登时气得通红,伸手便要打来。许佑川急忙低身躲开,正想再出言打趣时,不远处竟跑来五位壮汉,一看便知身怀武艺。

    “二小姐,家主让您尽快回去。”

    那五位壮汉站在那姑娘身前,俯身施礼,如同乖顺的蝉奴一般。

    “这野汉不知礼数,刚刚冲撞了我,你们快让他吃些拳脚,给我出气!”

    众壮汉一听,个个眼含愤怒,瞬时便将许佑川围了起来。

    若非陆适庸与木湛秋及时出面,许佑川这顿拳脚怕是免不了了。

    “几位哥哥,误会,完全是误会,我这兄弟真是不小心才冲撞了你家小姐,我也替他赔个不”

    陆适庸话未说完便被一位壮汉伸手推开了,少年的眉宇间已经隐隐透出一丝怒意。

    那刁蛮姑娘见状一笑,又指向许佑川说道:“快教训教训这野汉,不然我绝不会跟你们回去,也让家中那老头吃气叫苦!”

    众壮汉一听,立即抡拳来打,不料身后闪过一道黑影,那五位壮汉只觉后背传来剧痛,纷纷无法站直,只得跪在地上呻吟。

    “你你”

    那刁蛮姑娘见状大惊,本想趁机溜走,但退路早被木湛秋拦住,无奈娇喝一声,竟使出些拳法打来。三五招过后,那姑娘便被木湛秋制服,双手扣在背后,只得喊叫起来:“放开我,快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若是被我爹爹和兄长撞见了,必定轻饶不了你们!”

    “小小年纪便学会了仗势欺人,真不知你”

    话未说完,木湛秋突然感觉周围一股劲气袭来,抬眼之际,一名白衫男子已经飞出人群,带有浑厚内劲的一掌直朝木湛秋的面门打来!

    “恩人当心!”陆适庸大吼一声。

    木湛秋急忙松开那刁蛮姑娘,侧身避出好远,却不料怀中的那张鬼面甲掉在了地上,索性并没有太多人在意。

    “可曾伤着?”

    那白衫男子并未追打,而是走到刁蛮姑娘面前,柔声关怀起来。

    那刁蛮姑娘缓缓转过头来,不哭反笑,说道:“兄长来得正好,快快收拾那些欺负我的坏人!”

    白衫男子微微转过头去,瞧见日光下的木湛秋玉肌樱唇、眉目如画,一柄长剑在手当真是英气非凡,于是他掌间刚刚聚起的劲气顿时消散。

    “女侠莫要动怒,小妹自幼任性惯了,若是言语上伤了女侠,还望能够宽恕。”

    木湛秋一听白衫男子还算通情达理,当即收回宝剑,淡淡答道:“确是我们无意冲撞在先,但令妹不依不饶,非要我等赔上百十两银子方能离开,这才与公子府上的仆从起了争斗,不过对于令妹,我并未出手中伤。”

    白衫男子听罢,开口道:“敢问女侠姓名。”

    “兄长!”那刁蛮姑娘又是一吼,拉扯着白衫男子的胳膊不住摇晃:“休要听那恶女胡言,明明是她们当街欺负我,又打伤了王大等人,今日兄长若不出手,我就去找爹爹评理!”

    白衫男子几番劝说不得,无奈之下只得抱拳道:“看来今日必定要向女侠讨教几招了!”

    木湛秋一听,微微侧头对陆适庸与许佑川说道:“你们退后,这人武功高超,我也难言取胜,若是一会真拼杀起来,你们只管逃命便是,莫要管我。”

    陆适庸一听,心中不免担心,于是笑着走到白衫男子身旁,躬身道:“我们皆是市井小民,又怎敢惊扰贵人,今日不若暂且收手,我等赔些银子,还望公子大人大量,放我们离去吧。”

    白衫男子听罢一笑,缓缓说道:“小兄弟尽管放心,我们只是比武而已,自会点到为止。”

    陆适庸还想再劝,却被许佑川拽到一旁。

    只见白衫男子缓缓伸出右掌,示意木湛秋先攻,木湛秋不待说明,挺剑刺向男子胸口,未料白衫男子毫不躲闪,只双掌合并,便将木湛秋的剑刃牢牢夹在其中,剑锋所指之处既像是刺入了团团棉絮,又似是固在了糯汤砂浆,十成劲力瞬间卸去了六七,刺不得也抽不出。

    那白衫男子瞧见木湛秋一招不成,微微一笑之后便将双掌打开,木湛秋见状急忙抽剑,心中暗惊道:“此人内功如此了得,竟能将凌厉的剑劲瞬间化去!”

    白衫男子风度翩翩、举止得体,哪怕正在拼斗,脸上仍然带着一团和气。

    木湛秋旧伤未愈,拼斗时难免有所顾忌,眼见一招不成,不禁又将劲气提升三分,直刺过去,速度更胜前招。

    众人惊呼之中,白衫男子依旧没有躲闪,他伸出一掌去迎。瞬息之间,木湛秋的剑尖竟从白衫男子指间穿过,却未伤他分毫。大惊之下,木湛秋想要抽剑再战,却不料白衫男子指力深厚,仅用两指便又将剑刃捏住!

    木湛秋心中急恼,不禁怒上心来,尽全力去转动剑柄。那白衫男子快速撤手,赶在剑刃旋转前垂下手臂,指间仍旧不见半点血迹。

    “坏了坏了,我这才想起来此人是谁!”

    “他究竟是何人?”陆适庸焦急问道。

    “早就听闻江湖上传有一言:孟州绵邈功,千钧不觉重。想来这位白衫男子应该就是绵邈功传人,孟州赤眉君子杜养津的长子杜卓言。”

    陆适庸听罢又仔细瞧去,果然看到那白衫男子的双眉在日光下竟有些微微发赤,看起来像是练了什么妖法。

    此时的木湛秋微微有些紧张,她知道对面男子的武功深不可测,自己就算是未受伤也难言取胜,于是缓缓收剑,对着男子抱拳屈身道:“公子好本事,是在下输了,要打要罚,我等只管受着便是。”

    “女侠直爽,在下钦佩不已!”杜卓言爽朗一笑,回礼赞道:“小妹自幼刁蛮,适才冲突了几位,我杜卓言非是那不分是非之人,还请几位随我回去,容我设宴赔礼。”

    “好说好说,既然杜公子这般盛情,我等又岂能不识好意。”

    陆适庸与木湛秋同时看向抢话的许佑川,眼中皆含着疑惑与抱怨,但许佑川却是一脸得意,拍拍身上的尘土,跟着杜卓言一同向城东走去,任凭那刁蛮姑娘如何发怒,他都只是嬉笑不理。

    “你这兄弟当真是要吃不要命,怎么不与我们商量便答应了,谁知道这杜卓言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谁知许佑川侧耳听到了两人私语,转过头来嘿嘿笑道:“这孟州杜家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四大世家之一,其家主杜养津更是被人敬称为赤眉君子!两位尽管放心,入到那杜宅中,绝无半分凶险!再说,那杜家姑娘惹了我们,我们吃他家一顿也算说得过去。”

    “嘶,好冷”

    木湛秋突觉一阵凉寒自背后袭来,转过身去,全是熙攘的人群。

    陆适庸注意到了,他紧紧跟在美人的身后,十分天真地想要挡住寒风。

    木湛秋的直觉是准确的,在她的身后不远处,正有几双凶恶的眼睛藏在人群之中,他们悄悄将杀气隐藏,目的自然是为了孟家珍藏的那个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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