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月下第一章
花园里的花开的热闹,花房里人影绰绰,想必为了这次中秋盛宴,出了不少的力气,思绪转了转,赏花赞花,自然是这文人大夫们最爱做的事情。
枝和看着脚旁的花儿,心情倒还是不错的,她向来不懂花草,可如今明艳艳的就亮在她眼前,有一番独特的景致,瞧着都是舒心的。
“都过了酉时了,还是快些才行,公主别顾着看了,可先走着呢。”澄晴在身后提醒她,眉梢挑了挑,到处都是着急的味道。
枝和挠了挠头,知道症结都出在自己这里,要不是赖着不起,也不会像今日这般迟,这好好的一个中秋家宴,皇帝偏在今年拉着群臣作陪,她这个公主,自然是该早早到的。
“听说今日那状元郎也会来的吗?都说长得俊,我倒要看看,能有多好看呢。”她拉着澄晴转移话题,脸上是少女不服的模样。
澄晴看她,反倒轻轻笑了:“那您也先赶着路,能见到才行呢!”
把话引子又扯了回来,枝和没有想到,左右说了什么都是要快些走,便也不开话匣子了,收了目光加快脚步,过了宣德门,前面就是了。
澄晴拉着她停了下来,整了整衣冠,两人方才踏步进去。门口的小内侍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这一阵仗,赶紧躬着身迎上来,满脸的笑:“今儿公主怎么来的迟了,方才官家还问起呢,倒是皇后替您周全了,如今开了席,正看着舞乐呢,来,您可当心着脚下,小的引着您。”
枝和听了点点头,在这个宫里呆着,怕是榆木都能活成了精。短短的几句话,都是皇家的明争暗斗,皇后能替她周全,周全什么,怕是不给她小鞋穿,就不错了。她笑着道了谢,澄晴拿了一锭银子递给那小内侍,这便是两全的事。
女眷的席面上都有珠帘隔着,枝和坐下的时候,倒也不觉得尴尬,左右目光都是在那些舞乐上面,此刻也转不到她身上来。
澄晴替她倒了果茶,一路赶过来,出了一身的薄汗,枝和快速的饮了一盏,又觉得不够,示意澄晴再添一些。
身边有声音传来。
“行状鲁莽,你瞧瞧你,哪有半分公主的样子?”
只见枝言坐在她身侧的位子,离得不远,想来是把她刚才喝水的样子看的一清二楚了。
枝和皱了皱眉头,她这姐姐什么都好,就是爱挑她的刺,从小就是这样,有的时候,连枝和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不入她的眼,偏就是成了这样的一对冤家。
她缓缓饮了一口茶,回道:“大姐姐说的自然是对的,只是今日是中秋宴,大姐姐穿的这样打眼,怕不是要去见谁吧。”
“有这空瞧着我,不如自己先瞧瞧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来的这般迟,不知是叫谁难看?”
一来一回,连空气中带了些紧张的味道。
“大姐姐教训的是,只是方才我来的时候见那有一书生模样的在往大姐姐这里瞧呢,也不知在看些什么?倒叫人好奇。”
枝和脸上带着笑,眼里一派天真无辜的样子,枝言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说话。
那厢一曲恰好结束,皇帝率先拍手,底下的大臣们也跟着一起拍手。枝和连手也未抬,教坊司的舞乐看了一年又一年,早就腻了味,倒不如想想明日该去找些什么乐子。
正这么想着,却不妨听见枝言的名字,她回过神去看,原是今日她也备了节目,怪不得穿的这身宫装,只是头上只别了一支海棠花碎步摇,瞧上去素淡了一些。
桌上放了些切好的果子,枝和拿了银叉,一块果子放入口中,是甘甜的。
其实和枝言的这么多年,她也不是一点摸不清楚,只是有的时候自己也觉得亏欠,便也不想计较什么了。她和母妃,分走了父皇太多的爱和时间,大抵这个世界上没什么能两全,所以那些不满和痛苦,都要重新还回来。
一身红衣的枝言在台上旋转,像一朵红色的海棠花,怕是明日的民间茶馆就要说一说皇上的嫡长公主,一曲舞毕,让多少文人大夫们看的移不开眼。
连平日里不爱笑的皇后,此刻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枝言跳完了舞重新回到位子上,枝和笑着:“大姐姐刚才跳的很是不错。”
“自然是要跳的好,总不能让人以为大齐的公主只会嬉笑磨嘴吧!”
冷刀冷枪的袭过来,枝和也不甚在意,面上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台上的舞乐很快就结束了,但这宴也还不算完,皇后另外准备了戏班子,京城里顶有名的徽音台,怕是平日里想请都请不到的,如今竟也来了。
官员里面也有爱好戏曲的,此刻早已翘首期盼,只是戏台子距离的远,还要跟着帝后慢慢移驾过去。
澄晴扶着枝和跟在人群后,关切道:“可是困了吗?方才午歇才睡下,又急急的叫了起来,定是要撑不住的,奴婢等会儿给你去倒点热茶来,好歹醒醒神,万不能御前失了仪态。”
枝和点了点头,的确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中午的时候要把学政殿备的课业抓急补完,枕头只沾了片刻,就又被叫起梳洗,此刻挺着身,这般板正的坐着,果然是累的。
“这戏台子没半个时辰停不下来,还是替我倒杯浓茶来吧,这会儿人多,等会儿瞧着人少了端过来吧。”枝和应着澄晴的话,悄无声息的打了个哈欠。
澄晴点了点头,见她困意袭来,又笑着问她:“公主前儿不是还在说那状元郎吗?如今怎么,瞧了可觉得还行?”
说到这个,枝和就不乐意了,那珠帘隔的实在碍眼,夜色又浓厚,别说看状元了,连对面坐着的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楚,她摇了摇头:“可别说了,坐的那般远,我若是个千里眼倒还好说,既不是,又哪里看得清?”
澄晴又笑:“倒还真是个神秘人,可叫我们公主好等!”
这可是没有的事情,不过是随口一提,枝和忙道:“左不过是个闲谈,不那么上心就是了。”
主仆二人说着,也已缓缓走到了太极园的戏台前,男女宾客分成两处,中间用绢布的屏风隔开,一幅千鹤鸣天图,用的是苏绣的手艺,果真是精美极了。
枝和平日里,虽说不爱诗文,但却是爱画的,这幅千鹤鸣天图她虽未亲眼见过,也知它的精妙所在,此刻看见这绣图,自然多看了两眼。
澄晴在旁边笑道:“公主难道把这幅屏风看成了状元了不成,哪能看得这么认真呢!”
枝和抬了步子往自己的台位上走去,“那幅画,果真是极好的,不知这屏风是谁绣的,想来,那人定是见过这幅画,不然如何绣的那般仔细。”
“倒也是呢。”澄晴回头又看了一眼,专心将她案前的茶水点心分置好,轻声道:“公主稍待,奴婢去茶房给您倒杯茶来。”
枝和点了点头,戏台上咿咿呀呀已经唱了有一会儿,几个黑衣白脸的在台上跳来跳去,看了半天,也不知是在演些什么,目光转到那屏风上,又少不了一阵感叹,可是眼风一转,却没瞧见枝言的身影,倒是奇怪了,这会子,人能去哪里?
慢悠悠的饮着,不知不觉灌下两杯茶,开头还好来着,可是过了一阵,肚子里就跟一时敲锣打滚似的。她凝着眉看向澄晴,澄晴哪里还不知道她,偏是身上就不好,刚才她去倒杯热茶的功夫,一盘水晶葡萄是早就见了底的。
她赶紧道:“又冷又热的,如今八月了,到底还是中招了。”
枝和苦着脸,想不明白今日怎么就是什么事情都不如愿,不过吃了几颗水葡萄,就要受这样的罪。嘴上还是挣扎着:“也没吃多少,不就是那一两颗。”
澄晴看了她一眼,眼里颇有点瞧人不成器的滋味,枝和便不再说什么了,左右那堆葡萄籽还像山那样堆在那里,逃也逃不掉的。
被人扶着往净房里去,幸好此时夜色深重,来往的路上人也少些,才没让枝和觉得那么丢人。
解决完了身上的事,整个人倒也利索些了,只是回去的路上才发现头上的簪子不见了一支,本来这簪子倒是不显眼,只是此物乃皇后所赐,本就是一对,今天梳的又是双头髻,如今只有一边,自然是不可的。
枝和道:“若是被她看到,免不了又是几句提点,想来是掉在刚才来的路上了,你且回去找一找,我在这里等你就是了。”
澄晴有些不放心的看着她,见她捂着肚子靠在假山旁,到底还是没了办法,便急急的去找了。
八月的风吹来,还是带着些暖意的,枝和靠在假山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块地方不常来,真要她一个人呆着,还真觉得有些瘆人。她低头踢了踢碎石头,小石头被踢进花丛里,没了声息。
对面的湖边却传来人声,声音不大,可也足够让枝和听清楚那是谁了。
枝言不在皇后的戏台子那里,来这里干什么?
她探出身子去看,枝言还是那身宫装,只是身边还跟着一个人,两人并排走着,似乎正在说些什么,只可惜两人走得快,枝和只看见一个月白的身影,带着枝言的隐隐笑声,便从眼前擦过了。
那身影瞧着倒像是个书生文人,一身月白长袍被风吹起衣角,便被隐匿在夜色之中了。